80 幻滅的夢

事實上，麒麟到現在也不知道克魯茲說的“鬼娘娘”是誰，不過既然能讓那名吊兒郎當的金發翔士忌憚成那樣，要說他沒點畏懼是不可能的。 聽諾茵的語氣，似乎昨天紅磨坊事件的善後處置都由這位書記官來負責，要是波旦等人不在裡面的話，麒麟就等於是自己撞到槍口上，他可不認為自己能獨善其身。

“唔，這裡果然還是慎重起見的好……”

麒麟點點頭，然後一瞬間湊到書記室的門前，擺出半蹲式貼耳偷聽的架勢。

在戒備森嚴的基地指揮樓內，出現如此鬼祟的光景，本來應該是非常惹人注目的。不過由於此時走廊上並沒有其它人，所以麒麟得以避免被警備兵帶去喝茶的命運，繼續維持著那可笑的姿勢竊聽書記室裡面的動靜。書記室裡面相當安靜，幾乎聽不到說話的聲音，但裡面確實有不少人的氣息。他懷疑波旦等人和書記官的交涉是不是已經結束，而接下來朝門口走來的複數腳步聲則證明了他的推測。

在轉動門鎖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麒麟便直覺的作出反應，縱身向上一躍，兩手兩腳緊緊攀住天花板上的掛飾，從貼耳偷聽改成壁虎爬牆的姿勢，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的動靜。

在他屏氣凝神的注視下，書記室的門打開了，第一聯隊的翔士們從裡面魚貫走出來。只見這些馳騁天際的豪邁男兒，此刻仿佛換了群人，一個個拉聳著腦袋，垂頭喪氣，一路唉聲歎氣，就連腳下的步子都異常虛浮，簡直就像剛剛被強盜劫財又劫『色』過的小姑娘。

麒麟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情景，差點一把沒抓住掉下來。他回想起克魯茲的話，看到那位金發翔士的預言成真了。

第一聯隊的翔士們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書記室，最後出來的人是波旦。身為聯隊長的波旦，雖然沒有像部下那樣垂頭喪氣，但也對著書記室『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在他歎息著帶上書記室門的時候，麒麟從天花板上輕巧躍下來，有些猶豫的開口招呼著。

“那個，隊長?”

“唔?”聽到後面的聲音，波旦回過頭，看到是麒麟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麒麟?你怎麽在這兒?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嗯，已經好了。我是來找你的，隊長。”麒麟直接道明來意。“我想開著狼焰到天上逛逛，但要得到你的許可才行。”

“到天上逛逛啊……”波旦重重歎了口氣，他的模樣看起來就像為孩子不懂事的發言而傷腦筋的父親，但還是回答著麒麟。“看來作為一名王國軍的翔士，很多東西你都要從頭學起呢……但在這以前，你還是進去報個到吧，剛剛書記官就叫我找你過來呢。”

“找、找我?”麒麟突然不安起來。“書記官找我有什麽事?”

“這個嘛，你自己進去問就知道了。”波旦指指書記室的門，然後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鼓起勇氣進去吧，三等翔士麒麟！反正身為第一聯隊的一份子，這一關是早晚都要過的。”

“是……是這樣的嗎……”

波旦的話讓麒麟越來越不安，但在他準備問清楚的時候，聯隊長已轉身向後走去，顯然不打算陪同新人翔士共赴這場充滿未知的戰役。

“隊長啊……”麒麟眼淚汪汪的看著唯一的依賴離去，再回頭看看那扇仿佛通向阿鼻地獄的漆黑木門，突然覺得雙腿有些顫抖。

“在外面的人，是麒麟小弟嗎?”

就在他忍不住打退堂鼓的時候，從門內傳出這樣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頗為甜美，而麒麟對聲音的主人也相當的熟悉。若是他的記憶沒錯的話，對方應該是和“可怕”“恐怖”等等形容詞距離最遠的人物，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有“鬼娘娘”的外號才對啊?

“這到底是……”懷著難以置信的好奇心，麒麟推開門走進書記室。

一名金發女『性』正在茶幾邊衝泡咖啡，看到麒麟走進來，抬頭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剛剛聽到聲音，果然是你呢，麒麟小弟。我正找你，過來喝杯咖啡吧?”女『性』親切的招呼著他，而麒麟則以呆然的聲音叫出她的名字。

“蕾切爾小姐……”

這名叫做蕾切爾的女『性』，正是在百翔長彈劾事件的當日前來公爵府求助的人。在她和伊利的幫助下，麒麟才得以從宰相派的陰謀中救出諾茵。麒麟知道蕾切爾是諾茵最信賴的副手，但卻完全沒想到她就是讓克魯茲及一乾翔士如此忌憚的“鬼娘娘”。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有著甜美容的金發女『性』，和“鬼娘娘”的恐怖外號是最靠不上邊的。

麒麟環顧著四周，發現不知為何，這間應該是辦公用的書記室裡竟布置著包括沙發茶幾等在內的各種生活家具，而且隨處可見一盆盆被照料得很好的室內花草，和著房間主人的慈愛氣息，自然營造出一股仿佛治愈心靈似的氣氛。若不是剛剛親眼所見，麒麟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一處讓第一聯隊的前輩們那樣畏懼的空間。

“別站著了，坐下吧，要幾顆方糖?”蕾切爾招呼麒麟在沙發上坐下。

“好……好的。”麒麟順從的坐下，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那個，我想問問，剛剛隊長他們是……”

“波旦?啊，他們是來抗議的哦。”

“……抗議?”

“嗯，抗議扣罰薪水三個月的決定。”蕾切爾以平靜的聲音說出可怕的台詞。

“扣……扣罰薪水?三個月?”對於這位經常為錢所苦的大荒青年來說，大概沒有比這更恐怖的處罰了，麒麟戰戰兢兢的問出來。“為什麽?”

“為什麽?嗯，到底是為什麽呢?”蕾切爾以優雅的動作端起咖啡，放在唇邊輕輕泯了一口，然後偏頭『露』出困『惑』的神情。“昨晚第二大道發生魔物襲擊事件，結果弄垮了一間似乎很有名的酒館，造成嚴重的財產損失，這件事小弟你是知道的吧?可是明明是魔物破壞的，為什麽會有一筆高額的賠償請款單被送到基地這兒呢?”

“呃……”麒麟的額頭冒出冷汗，但還是試著努力辯解。“但……但是，扣罰三個月的薪水會不會太重了?這三個月隊長他們不是只能喝西北風嗎?”

“嗯，剛剛波旦他們也是過來抗議這件事。”蕾切爾放下咖啡杯，『露』出甜美的笑容。“所以啊，就改成扣罰半薪六個月了，這樣就沒問題吧?”

(鬼！魔鬼！果然是鬼娘娘啊……)麒麟戰栗著，在心中深深認同克魯茲的意見。

“啊，順便一提，扣罰薪水的決定是針對第一聯隊全體哦?小弟你有問題嗎?”

蕾切爾以掛念的神情看著麒麟，而後者當然不可能說出“有問題”的回答。

“沒……沒有問題，不……不就是六個月嘛，我還是有些積蓄的。”麒麟說的積蓄，自然是指公爵托波旦交給他的那一口袋金幣。

雖然今早醒來後他差不多把這件事給忘了，但此時回想起來，那口袋金幣卻成為無比貴重的救命糧。當時衝過去和獨聯隊乾架時沒帶在身上，他估計波旦應該替他收著，要不放在諾茵那裡。只要有這筆錢在，就算被扣罰六個月的薪水，像給夏洛特準備禮物、給狼焰重新塗裝、給師兄旭烈兀買酒、給自己打造武器等等安排，都還可以勉強按照預定進行。

“那個，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告辭了。”麒麟迫不及待想確認金幣的下落，端起蕾切爾給他倒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就準備起身離席。

“啊，等等，小弟。”蕾切爾想起什麽事的叫住麒麟，然後起身到辦公桌那裡，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口袋，過來交到他的手上。“方便的話，幫我把這個拿去還給波旦好嗎?剛剛他走得太快，我都忘了還給他。”

“這個是……”麒麟看著那個牛皮縫製的錢袋，突然覺得很是眼熟。他試著掂了掂，手裡的份量和記憶裡差上許多，他又試著把裡面的硬幣倒在桌上。只見在陽光的照耀下，茶幾上的幾枚銅幣閃耀著感覺相當廉價的光澤。

在那光芒映入眼簾的時候，麒麟突然覺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蕾切爾小姐，這……這是……”

“嗯，波旦說用這裡面本來是用來請大家喝酒的錢，當時沒派上用場，所以用來抵消一半的賠償金。口袋裡裝的都是高價的精靈古幣，扣掉一半的賠償金後還剩下這些。”蕾切爾以甜美的聲音宣告著絕望的事實，然後以擔憂的目光看著突然搖搖欲墜的麒麟。“等等，小弟，你沒事吧?臉『色』很蒼白哦?”

“結……結果，美夢就是這樣短暫的東西麽……”麒麟低頭看著桌面上加起來總額不超過十塊錢的銅幣，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喝的咖啡太苦的關系，突然覺得有一股熱熱的東西正從眼睛裡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