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人先生’究竟是何人?” 文彥博急問道。
“這……”
樂琳面有難色。
柴玨猜測:“此人必定是淡薄名利,故而不肯透露真名姓。”
文彥博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此名號便可知其志向高遠,偏屈就於這小刊,大材小用也。”
又心想,會熱衷這種庸俗讀物的,大多是市井百姓,又怎麽會理解“樹人先生”所言的精妙?
不禁歎息不已。
看見他們這般,樂琳更加不敢發聲了。
因為,”樹人先生“正是她的筆名。
說道寫文章,最厲害的當屬魯迅先生。
她本想用“魯迅”做筆名,但自己才疏學淺,實在撐不起這個名字。
轉念一想,便取了魯迅先生的原名——周樹人當中的二字來做筆名,鼓勵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達到“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境界。
而前幾天,龐太師在課堂上,正好講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她靈機一動,便用了這個做文章。
想了想,她終於還是坦白道:“‘樹人先生’正是在下的筆名。”
“啊?”
二人皆目瞪口呆。
“這……”文彥博搔了搔帽子,不自然地道:“啊,這……立意也是蠻新奇的,後生可畏。”
而柴玨則是呆呆的,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不和龐太師說說?”
龐太師因為“樂琅”那“三十而立”的大笑話,幾天都對“他”鐵青著臉。
只要“他”把文章中的想法告知,龐太師必定對其另眼相看。
樂琳反問:“我為何要與他說?”
柴玨也不知道“他”是糊塗,還是執拗。
樂琳卻了然柴玨所想:“他對我成見頗深,定會覺得我胡說八道。”
“可是……”柴玨還想再勸。
“我學而時習之,是盡學生的本分,不是為了討先生的歡心。”
文彥博拍手讚曰:“好!”
盡自己的本分,而不是討上位者的歡心。
他又想起自己那差點兒忘卻的初衷——民生無小事。
“就憑你這一句,老夫便放膽信你一次!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難得文彥博肯讓步,樂琳也樂得聽聽他的條件:“文大人但說無妨。”
“一、讀《論語》的這個欄目,必須放在前面。”
“可以。”
“二……”
文彥博欲言又止,咬咬牙,終於還是下定決心。
“老夫要開一個‘欄目’,評論朝堂政事的。”
“行!”
樂琳原本也想開社論的欄目,只因怕觸犯朝廷才作罷。
現在文彥博主動牽頭,自然是忙不迭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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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斜照。
朱雀大街兩旁的楊柳,隨風飄擺。
一絲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飄入馬車裡,劉沆不由得往窗外望去。
不遠處的家食肆,門前擺著許多凳子,三三兩兩地坐著一些人。
“阿水,那邊是何事?”
侍從許德水回道:“老爺,那是上月開張的八寶茶樓,點心、小吃一應俱全,聞說有道小吃叫‘燒賣’,味道一流。”
“坐著的人呢?”
“八寶茶樓每日都座無虛席,
坐著的那些人是在等位置的。” 劉沆有些許不屑。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縱使再美味的佳肴,以光陰的寶貴,把時間用於此處,十分不智。
許德水不知道主人的想法,討好問道:“老爺,要不要我去幫您排個隊?”
“不必了,去雲來閣吧。”
……
或許是被八寶茶樓搶去了不少客流,今日的雲來閣有點兒冷清。
劉沆倒是覺得歡喜,往日他就嫌這裡吵鬧了些。
“珍寶鴨,和往常一樣。”
吩咐完許德水,他便獨自喝著茶沉思。
這幾日朝堂中的事,讓他頗為心煩。
一個月前,不知何故,有一支數百人的西夏軍,在宋交界的邊境會州偷襲駐守的宋軍,未果。
其後,西夏國君李元昊派大使,以及珠寶十數箱,前來賠罪,解釋說偷襲的是叛將拓跋紹輝,與李元昊無關。
官家本想息事寧人。
但朝中一班舊臣卻紛紛上書,說要趁機出兵,好歹收復一些失地。
那邊廂,戶部說國庫尚虛,需以社稷為先。
兵部反駁,近年無天災人禍,國泰民豐,本應盈余甚多,是否有人貪墨?
一時間,兵部、戶部、禮部還有直史館勢成水火,連翰林院也來湊熱鬧。
劉沆本想附和官家的,畢竟戰事勞民傷財。
龐丞相卻極力主戰,自己又不想與他正面交鋒,這幾天在朝堂上,隻好一直沉默不言。
最讓他不解的,是平日總與他唱反調的老冤家文彥博,對此事竟也不發一聲。
——“……惜歷朝歷代的先賢烈士,保家衛國,不惜拋頭顱、灑熱血!”
忽而,不遠處有個說書人在大聲讀著什麽。
“阿水,他說的是什麽書?”
許德水瞧了瞧那邊,回道:“老爺,他說的不是書,是小刊。”
“小刊?”
“這是京城裡最近流行的物什。每旬一刊,如今已經是第二刊了。”
劉沆十分好奇:“哦?寫的是什麽?“
許德水笑道:“什麽都有,有論語、有故事,有新聞,還送了一本育才學館的學刊,剛剛說書人讀的是社評。”
“社評?”
“評論天下事,老身之前看到的時候,還想說老爺或許會喜歡。 ”
正說著,又聽得那說書人越說越激動:
——“然西夏所在之地,本是大宋故土,被那賊子李元昊強搶了去。如今國富民豐,那賊子竟敢又派人來偷襲!諸位,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旁邊的聽眾紛紛道:“好!”
卻聽得有個打扮光鮮的中年人大聲道:“先生,可否讀一讀‘樹人先生’的欄目?”
說書人翻了翻小刊,回道:“‘樹人先生’這一刊沒有評《論語》,但在‘家國天下事’那裡有文章,要讀嗎?”
中年人道:“也好,‘樹人先生’立意新奇,聽聽也是好的。”
劉沆正要細聽,許德水從小廝那裡接過兩本小刊,交給他。
“老爺,這便是《汴京小刊》。”
他翻開細看,只見剛剛那說書人讀的,是第二刊裡一個叫“汴河愚公”的文章。
“汴河愚公”主張出兵,陳列了數條原因。
此人文筆犀利,語氣也是十分強硬,讓他不禁想起文彥博。
若是介紹他和“汴河愚公”認識,必定投契得很。
正要往下翻,忽聽得旁邊一陣熱烈的喝彩聲。
“怎麽了?”劉沆問道。
許德水卻恍若未聞。
“阿水!”
“啊,”許德水回過頭,道:“老爺見諒,剛剛那說書人說的那句話,老身一時感觸了。”
“他說的什麽?”
“他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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