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樂琳驚訝地脫口道。
那“女子”竟是穿女裝的樂琅。
樂琅與柴玨的二哥?
那句“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是她所想的那種意思麽?
樂琳一時之間也理不清這複雜的關系。
這邊廂,柴玨亦是愣住了。
不過,讓他驚訝的,並非二皇兄柴琛,而是眼前的“女子”。
“她”和“樂琅”一模一樣。
之前他聽“樂琅”說有個孿生的姊姊之時,怎的都想像不到“她”會是何般的模樣。
此時“她”出現在眼前,柴玨看呆了。
只見“她”膚如凝脂,蛾眉杏眼,一雙眸子如墨玉一般,神色卻是冷漠得很。
一頭如雲的青絲,隻撩了些許簡單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頸邊。不施脂粉,亦未戴任何首飾,更顯得清純脫俗。
柴玨滿腦海隻想到了《詩經*鄭風》裡的一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柴琛看他直愣愣地盯著“樂琳”看,心有不悅,輕咳了一聲:“三弟。”
柴玨這才回過神來,拱手道:“二哥?”
“三弟何以在此?”
柴玨道:“我有事前來拜訪安國侯,聽聞侯府有‘風花雪月’四絕之景,便央他陪我逛逛。”
又反問:“二哥你又何以在此?”
柴琛一窒,想了想,才鎮定地答道:“這寂雪林的盡頭,和沁泉寺的後山是相連的。為兄從沁泉寺出來後,不知不覺便走到此處。”
“那你剛剛所說的‘心意’,又是怎麽回事?”
柴玨大咧咧地問。
其余三人未料到他問得這般沒心沒肺,都不禁汗顏。
柴琛隻得坦白:“我與琳兒認識良久。”
琳兒?認識良久?!
樂琳不由得怒由心生,瞪著樂琅,心想,敢情我女扮男裝頂替你忙得七葷八素的,你卻在這裡和男子卿卿我我?
樂琅感受到她的怒火,忙移開視線看望向別處。
柴玨還要火上添油:“二哥何必遮遮掩掩?安國侯的姊姊與你可謂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話剛落音,樂琳與樂琅立馬惡狠狠地瞪向他。
如果目光能殺人,樂琳早把柴玨殺了千次了。
什麽郎才女貌,什麽般配?
那是她的弟弟啊!
柴琛聞言,霎時間臉紅得似塗了胭脂一般。
樂琳歎氣扶額道:“三殿下,我有點餓了,我們回府用膳吧?”
這般亂七八糟的情況,她簡直無眼再看,巴不得趕快離開。
柴玨不答她,徑自問柴琛道:“二哥,沁泉寺離此處還有多遠?”
“約一刻鍾的腳程。”
“我有個主意,”柴玨笑道:“此處離沁泉寺較近,我們先往沁泉寺用齋菜,而後乘二哥的馬車送你們到侯府大門,這般比原路折返要省事許多。”
樂琳氣在頭上,無心思考:“隨便吧。”
於是,一行四人便往沁泉寺的方向走去。
除了柴玨在興衝衝地為樂琳介紹沁泉寺的齋菜,其余三人,卻都是各懷心事。
……
竹葉的清香洋溢四周,有風吹過,葉子婆娑起舞。
本應心曠神怡,但柴琛卻深深歎了口氣。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向“樂琳”表露心意,就這樣被兩名不速之客攪黃了。
看著“樂琳”走在前方的曼妙身姿,
他的思緒又回到初見的那日。 ……
柴琛還記得,那日是三月初五,驚蟄。
如往年一般,他往沁泉寺祈福,出來之時,下起迷蒙的細雨。
他憶起母后故去的那天,也是下著這麽輕若銀毫的雨。一時,思緒萬分,恍恍然地往後山的方向去了。
不曾想,後山的盡頭是一片茫茫的竹海。
柴琛就這麽如夢如幻地走了許久,忽聽到“刷刷”的聲響。
循聲而去,竟有一白衣女子在舞劍。
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
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抬頭望去,頃刻間,漫天的竹葉飛舞、回旋,和著渺然若霧的細雨。
那是柴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景致,皇宮裡最燦爛的煙火,也比不過。
低頭的一刹那,“她”亦回眸望向他。
一刹那很短。
沁泉寺的透真大師曾告訴他,“刹那”源自佛經《僧隻律》,“一刹那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
刹那,是那麽那麽短暫的光陰。
柴琛後來總忍不住想,倘若她早一刹那回眸,又或者,他遲一刹那低頭,他們就生生錯過了。
幸好,於千年萬年之中,於時間浩瀚無涯的荒野裡,就這麽一念間,他們目光交接。
那是他見過的最漆黑最深邃的雙眸。
似一個深淵,縱使扔入巨石,也沒有聲響。
他就這麽被吸了進去,像著了魔一般。
母后曾說過,驚蟄日萬物逢春,一切蛇蟲鼠蟻、惡毒妖邪,都為旱天雷驚醒,復活出土,危害人間。
“她”是女鬼吧?
這般驚豔的出場,是為了引誘他,攝他的魂魄?
念到此處,柴琛心中大驚,頓覺毛骨悚然,慌忙地轉身,撞撞跌跌,落荒而逃。
……
回到宮中,他翻箱倒櫃找到母后留給他的鎮邪翡翠。
太遲了。
他每時每刻,心心念念都是“她”。
慌慌張張地,他從皇祖母那兒借來《心經》謄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他抄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心境才漸漸平靜下來。
蘸了墨,正要繼續寫,忽而一滴墨水落在宣紙上,暈染、化開…
他呆呆地看著那滴墨印,又想起那“女鬼”的黑眸。
這是什麽咒?
他只要看到黑色,就會想起“她”如寒星的瞳。
看到白色,就想起“她”勝雪的冰肌。
紅色,是“她”嫣紅的櫻唇。
青、翠、碧、綠,都是那漫天的竹雨。
“她”必定有千年的道行,才懂得這般高深的法術。
罷了,罷了。
自己是逃不過的。
……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次日,他懷著荊軻刺秦王那樣壯烈的心境,獨自走去那片竹林裡。
“你要我的命是吧?”
他對那“女鬼”說。
“她”沒有舞劍,卻在弄琴。
那琴音時而高聳如雲瑟,時而飄渺如絲絮,時而沉穩如松颯崖。落在他的心間,聲聲猶如狂風吼、又似泉水匆匆流。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女鬼”彈完一曲,方才抬頭看他。
“我要你的命幹什麽?”
“她”冷漠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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