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外,斷橋邊。 蜻蜓時而點,時而線地在河面上飛翔。
與其說是飛,倒不如說是滑翔而過。
蜻蜓的翼尖,離水面只有毫厘。
岸邊,降紫色的菖蒲恣意蔓生。菖蒲的葉尖上,也停著幾隻蜻蜓。
精於耕作的老農,相傳有一句諺言:蜻蜓低飛江湖畔,即將有雨在眼前。
恐怕,又有一場大雨。
龐籍在心裡誹腹著。
樂信帶他來的,並非官驛,而是私驛。
這私驛建在河邊,有三層高,雖不是富麗堂皇,卻是乾淨整潔。
最奇的是那河水。
明明河東西路水患嚴重,這一小段河路,竟是波瀾不興,井然有序。
細看之下,才發現,在那急流洶湧之處,中間離岸建有一堤堋,形似鵝卵,其面急流一段如魚嘴尖細。
那堤堋”將上遊奔流的河水一分為二,南邊順流而下;北邊流入一形似瓶口的空缺,那急流在巨大的“瓶口”撞擊、打轉,水勢漸緩,流至河畔,已是綿綿流水。
在堤堋”的尾部,靠著“瓶口”的地方,又有一分洪用的溢洪道,溢洪道前修有彎道,江水形成環流。
龐籍細細想了片刻,才發現,倘若江水超過堰頂時,洪水中夾帶的泥石便流入到南面,這樣便不會淤塞北面和“瓶口”的水道。
更妙的是,這堤堋采用竹籠裝卵石的辦法堆築,當南面水位過高的時候,洪水就經由平水槽漫過堤堋流入南面,使得進入“瓶口”的水量不致太大。
同時,漫過堤堋流入南面的水流產生了遊渦,泥砂甚至是巨石都會被拋過堤堋,因此還可減少泥沙在“瓶口”周圍的沉積。
他不由得嘖嘖稱奇,歎而問道:“這堤堋是何人手筆?”
樂信頭也不回地道:“乃是家父構思。”
是安國侯?
龐籍有些意外。
安國侯樂謹向來神秘莫測,聽聞太祖尚在之時,亦曾在朝廷為官,但不久便致仕懸車,近年更是深居簡出。
不曾想,他竟有如此奇思妙想。
有這一身才學,卻不為世人所知,更無法為朝廷所用。龐籍心中不禁惋惜。
他又問道:“那這個私驛……?”
樂信直言不諱:“也是我家產業。”
“你家的產業!”
龐籍大驚。
這河東西路泗垣縣,雖是接連水陸的重鎮,但常年水患,人口稀少,在旁人眼裡不過是荒田野地,樂家竟在此設有私驛!
龐籍是何等聰慧明敏之人,推一反三,連忙想通其中重點:“大宋的各個兵家要地,你們侯府都設了驛站?”
樂信笑而點頭,他既是要招攬龐籍,便不打算向龐籍隱瞞實力。
龐籍倒吸一口涼氣,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安國侯府雖則富甲京城,不過人丁單薄,樂謹既不在朝,亦不掌軍,樂信雖有官職,卻不在重位。樂家在世人眼中,更似是商賈之家。
他們在各險要之地都設了私驛!
若然樂信是個尋常的紈絝,那也就罷了,但他偏偏卻是深謀善斷、智勇雙全的人。
龐籍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倘若他有不臣之心……
“安國侯府該不會還有私軍吧?”
他脫口問道。
樂信似是看透他腦中所想,冷笑道:“有也好,沒有也罷,樂某都隻為太子所用。”
這算是默認了。
龐籍方是放下心中大石,
又更覺欣慰。 太子雖是皇后之子,但皇后娘家並非武將,而是文官,更讓人憂慮的,是太子一直未有婚配。
然而三皇子柴佑娶的是外戚符家的女兒,五皇子柴佟乃曹賢妃之子,其娘家乃名將曹彬的孫女。
本來,文官就曾暗中非議,官家立柴儀為太子,不過是為了做個靶子,真正的儲君不是三皇子,便是五皇子。
如今親眼見到安國侯府的實力,龐籍才對太子安心落意。
有樂信在,有安國侯府在,太子這儲君之位,十拿九穩,勝券在握了。
……
那邊廂,樂信引龐籍入到驛站裡,卻見裡面坐了七八個冠袍帶履、綾羅綢緞的人。
樂信走到座首,坐了下來,拱手招呼道:“諸位掌櫃可好?”
眾人看著樂信那半身半臉都是血跡的模樣,竟無人有訝異之色。
奇哉,怪哉。
龐籍也在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靜觀其變。
為首的一個老者回禮道:“托世子鴻福,近來不俗。”
樂信並未為龐籍引薦,倒是徑自問那老者說:“荊掌櫃,你可是有決定了?”
老者笑而不語,拍了拍手。
此時,有十名仆役從內室抬出來五個箱子,老者一揮衣袖,仆役整齊打開箱蓋。
黃金,是黃金。
金燦燦、閃閃亮。
結結實實的五箱黃金。
饒是龐籍家中殷實,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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