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笑而不語,拍了拍手。 此時,有十名仆役從內室抬出來五個箱子,老者一揮衣袖,仆役整齊打開箱蓋。
黃金,是黃金。
金燦燦、閃閃亮。
結結實實的五大箱黃金。
龐籍不由得向那老者看去,認真打量。
他個子不高,身形瘦削,佝僂著腰背。
老臉蠟黃如土,滿臉滿脖子都是皺紋。
滿身綾羅綢緞,手上的扳指,鑲了枚銅錢眼大小的藍寶石,尤其打眼。
若是平時遇著這老者,龐籍大概也就覺得,這不過是哪個富貴人家的老員外罷了。
但這一刻,在這五箱黃金的映襯之下,他覺得這衰老垂死的老人,竟似枯木逢春一般,忽然有了生氣。
他甚至覺得老者那半眯半夢的老眼中,似有寒光閃動,蠟黃的臉染上了金子的光澤,如驛站外凋謝的荼蘼花,受了某種法術的催動,複現盛放時的異彩。
龐籍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心下也是覺得好笑。
金錢買不到青春,但倘若你有五大箱的金子,你能買得到別人覺得你青春。
樂信拱手朗聲道:“荊掌櫃深明大義!”
“世子說笑了,”
荊姓老者卻撇撇嘴,冷哼一聲,道:“荊老頭寡義重財,人所共知。”
樂信但笑不語。
荊老頭又道:“只不過,我與侯爺的情誼,倒是比財帛還要金貴些。”
他身後另一個白白胖胖,大腹便便的老人也站了起來,走到荊老頭身邊,接口道:“老荊此言不虛,此番既是侯爺開的口,咱幾個定是絕無推托的。“
那胖老頭和荊老頭站在一塊兒,一胖一瘦,一個鶴發童顏,一個蒼黃枯槁,對比鮮明,喜感十足。
樂信莞爾笑道:“承蒙四位掌櫃關照,晚輩先行謝過。”
說罷,打了個響指,兩名玄色著裝的侍衛抬進來一張書案,上面鋪了一張大大的羊皮地圖。
龐籍好奇上前細看,原來河東西路十七縣五十三鎮的圖示。
樂信示意眾人靠前來,指著地圖上標注赤色的位置,道:“這二十八塊沿河的地,晚輩已悉數賈入。”
這河水泛濫,水患未退之際,沿河的地比之前便宜了不少。
但這二十八塊地加起來,足足佔了半個河東西路。安國侯府富甲汴京,並非浪的虛名。
樂信又道:“四位掌櫃有情有義,晚輩亦定不會讓諸位吃虧的。”
他向其中一名侍衛示意,侍衛從內室取來一個七寸方長的錦盒,打開,是一疊契紙。
“沿河堤壩的修複、改建的工錢,皆由晚輩支付;諸位掌櫃只需付修橋、補路的工錢,這地契晚輩分文不增,原價售予各位。”
胖胖的老人沉吟了片刻,笑道:“眼下是饑荒年歲,工價最是便宜,正好大興土木。待得堤壩、橋路修葺,這河畔的地皮四通八達,澤國變良田。”
他又對荊老頭道:“老荊,這交易不虧。”
荊老頭亦輕挑白眉,道:“能幫得上侯爺,又能賺錢,自然是好。”
他們身邊另一位黑黑壯壯的老人也笑道:“最好的,是能接濟災民,行善積德,自當不甘人後。”
樂信著侍衛搬來筆墨紙硯,對四人笑道:“既然四位掌櫃沒有異議,那我們便簽契約吧。”
說罷,樂信正要動筆,那四個掌櫃裡一直未發一言的老人卻道:“慢!”
龐籍聞言看向他,
只見這老人輪廓頗深,鼻子高直,似有異族血統。 那老人說:“我們四個與侯爺做交易, 從不簽契。”
樂信也是一愣。
荊老頭接口道:“正是,與老朋友做買賣,隻講一個‘信’字。”
胖胖老頭也道:“這五箱黃金,但憑世子花銷,兩個月後,我們再攜尾款來取地契。”
樂信笑而拱手:“承諸位美意。”
……
“五百九十八。”
“五百九十九。”
“六百。”
眾人散去,樂信與龐籍在私驛內室清點黃金。
一共是六百條金條。
粗大而長的金條。
六百條,足足一百二十萬貫。
龐籍怎舌。
巨款。
十億二千萬文錢。
“那四位是什麽人?”
龐籍顫顫巍巍問。
“說了你也不認識。”
樂信坐下來抿了口茶水,面無表情道。
龐籍籲了口氣,搖頭道:“想不到這賑災一事,竟在一下下午便談妥了。”
他更看清楚自己與眼前人的差距。
忽而,他想起來私驛之前,樂信的話。
——“指不定待你外放回京之時,我已經不在了。”
他好奇問:“為何你會說,待我外放回京之時,你或許會不在了?”
樂信沒有答他。
龐籍安靜地等。
等了一刻鍾。
兩刻鍾。
似有一盞茶的時間。
或是兩巡酒的光陰。
樂信才道:“他們要動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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