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玨難以置信道:“三年前那轟轟烈烈的戶部侍郎貪墨案,你竟是不記得了嗎?” 樂琳坦然地搖頭:“三年前,家父因故身亡,我心痛不已,並無心思關注其他的事情。”
然而,電光火時間,一個念頭閃現過腦海,她直覺得渾身顫抖。
——為什麽,都恰好是三年前?
“為什麽剛好是三年前?”
樂琳脫口問道。
柴玨被她這麽一提醒,也是立馬感到當中的異樣:“你是說……岑德平一案與你父親的死有關?”
“嗯……”對於這兩件事之間是否有聯系,樂琳其實並不肯定。她只是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一些線索,可是要去細想的時候,思緒卻變得模糊不清。
她茫茫然道:“我不知道,但事情有些太巧合了。”
柴玨想了想,不以為然道:“興許就只是巧合而已。你父親從未曾在朝堂為官,如何會與岑德平貪墨一案有牽連?”
室內的爐火燒得很旺,樂琳直覺得口舌乾燥,她猛喝了半杯茶,又問道:“岑德平的案子是怎樣的?”
“就是戶部侍郎貪墨了戶部的一大筆錢。”
“是多大的一筆錢?”
“二百萬貫。”
——“噗!”
樂琳正喝著那剩下的半杯水,聽得柴玨說的這個數目,那尚在口腔中的茶水連忙噴了出來,全然沒有了往常淡定的儀態。”
她瞪眼道:“三百萬貫?”
柴玨點頭:“是,正是三百萬貫。”
“這不是‘一大筆錢’。”
“嗯?那這是什麽?”
樂琳歎息說:“這是天文數字啊!”
三百萬貫!
《汴京小刊》上次拍賣了一千余貫的廣告,已經足夠京城的人閑談至今。
三百萬貫,足夠讓人談論非議到宋朝滅亡了吧?
“‘天文數字’,”柴玨頷首讚同道:“嗯,這個詞倒是挺貼切的。”
樂琳又問他:“那後來呢?這筆錢可找回來了?”
柴玨搖頭:“沒有。”
“沒有!”樂琳難以置信,歎問道:“那是三百萬貫,不是三十貫、三百貫啊,到底是買田還是買地,是賭光了還是嫖光了,總得有個定論吧?”
柴玨道:“岑德平至死都說他是冤枉的。”
樂琳問:“他會不會真的是冤枉的?”
“不會,”柴玨對此十分肯定:“戶部裡,凡與這筆款項有關的所有文書、帳冊,都有岑德平的簽字畫押。”
樂琳更好奇了:“那這筆錢到底是去哪裡了?文武百官都不追究的麽?”
柴玨好笑道:“如何追究?他抵死不認,直至被滿門抄斬,都不認。線索到了此處便斷了,你說要怎麽追究?”
樂琳沉吟許久,想到了一個關節之處,她問:“岑德平既然說自己是冤枉的,那必定有冤枉他的人,他可曾說過誰是栽贓嫁禍之人?”
“此事奇便奇怪在這裡,”柴玨往身後移了下墊背的靠枕,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才細細地說道:“他雖一直宣稱自己是冤枉的,卻從未供出冤枉他的人。”
樂琳問:“他是有什麽把柄被捉在了冤枉他的人手裡?”
柴玨道:“有什麽把柄能比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重要?他可是被判誅九族啊!”
樂琳也說不上來。
柴玨說得不錯,這世間真有比性命都還重要的事情嗎?
她又好奇:“何以王安石的父親會被牽連?”
柴玨並不語,
他沉寂了半晌,才道:“岑德平是臨川人士,王益是臨川軍判官。” 樂琳隻覺得荒誕可笑:“就因為這個?”
柴玨沉重地點了點頭,他也覺得三年前的那場鬧劇太荒唐:“岑德平此人頗有些文采,聽聞他五年前回鄉祭祖之時,曾與王益有過片面之緣,詳談甚歡,還陸續贈了許多詩畫予王益。”
樂琳心領神會:“貪墨案之後,有人渾水摸魚,乘機作攻訐伐異之事?”
“嗯。”柴玨對“樂琅”的敏銳十分讚許:“正是,被牽連的遠遠不止王益一人。”
樂琳心頭湧現的疑團更多了。
她托著腮幫子,望住那炭爐裡的火焰愣神許久,才問道:“你知道王安石住在哪裡嗎?”
……
馬車上,樂琳對窗外的景致無暇細顧,心心念念思索著的,既有岑德平的案子,也有樂松的死。
她總直覺這兩件事情是有聯系的。
但如柴玨所言,一個從未入仕的人,和一個貪墨了三百萬貫錢的戶部侍郎,能有什麽聯系?
不知不覺,看天色已是午後了,樂琳催了催駕馬車的川芎:“怎麽這般久?你莫不是迷路了?”
“回老爺的話,”川芎應答道——自從樂琳襲爵之後,家中仆役便都喚她作“老爺”,一開始,她實在不習慣,總聯想到電視劇裡老態龍鍾的那些老爺員外們,可聽得多了,也慢慢適應了。
川芎道:“您要去的永鶴山,在北面的城郊,還要小半個時辰才到得了呢。”
樂琳抬起車簾的手一時也定住了。
她不曾想過王安石竟要住在這般偏頗的地方。
那可是王安石啊!
無奈搖頭,樂琳終於是乖乖地回到車廂裡。
……
不多不少,恰恰是半個時辰後,她才來到北面的城郊的永鶴山,爬到半山腰上,樂琳已是氣喘籲籲。
放眼望去,這是冬日的丘山。
雲蒸霞蔚,今日沒有下雪,是晴空映照下的雪景。
積雪覆蓋了山地。
四處都是白茫茫,映襯著霧靄,仙氣嫋繞一般。
“真好看,”樂琳不由得大發感慨,她轉頭問:“是吧,柴玨?”
倘若柴玨此時亦在此,一邊說著:“的確不錯。”,一邊信步走在樂琳身側。
可是,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樂琳不禁覺得有趣, 自己是什麽時候,這般習慣柴玨的陪伴?
眼前,一條坡度徐緩的山徑。
盡頭,便是王安石的家。
此時,竟是院門大開。
若是在春天,這應該會是個雜草叢生的庭院,可惜此時都掩埋在積雪裡。
樂琳又複搖頭——這裡與其說是個家宅,不如說是現成的一塊荒地。
亭台樓閣是斷斷不會有的,但眼前的院子簡陋得如同農戶一般。一旁的竹棚子還掛著一排青菜乾。許是農戶的主人趁著天晴,把菜乾拿出來晾曬。
圍起院子的,是有簡陋的、薄薄的木板圍牆。
通往屋子大門的路徑,似被人踩踏出來幾道腳印。
有人來過?
還有什麽人會來拜訪這般落魄的王安石?
樂琳沒有喊門,徑直入院子裡。
她玄色狐裘的下擺“刷刷”地擦過雪地,拖出一道淡淡的痕跡。
“侯爺?”
就在樂琳正要敲門之時,身後傳來一把溫柔婉轉的女聲。
樂琳回過頭來,是一名衣著十分樸素的女子,只見她頭蓋藍灰色的頭巾,身穿窄袖褙子,內系長裙,腳上穿的是乾農活的彎頭鞋。
標準的宋代農婦的打扮。
可是這女子卻眉清目秀,舉止端莊,絲毫不似農家婦。
她對樂琳笑道:“侯爺您又來找我家老爺了?”
又?
樂琳挑眉,心裡閃現一個不太好的預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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