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婁和張廣才兩人,小心地隱蔽著自己,在古樹林裡穿行。快到他們一早被哨兵截住的那個地方,他們倆停下了,蹲在一個灌木叢中,挹婁招來了闊力,對它悄聲說,“你去,把那個哨兵引開。” 也不知闊力是否聽得明白,反正它“噶”地叫了一聲,就向哨兵埋伏的地方飛去。
古樹林,別看枝巴杈巴的,好像挺稠密,其實,走近單棵樹旁,枝杈之間的空隙很大,闊力反倒能展開翅膀飛行。
闊力一邊飛一邊“噶噶”地叫。它這樣,真把那個放哨兵士引了出來,他從一棵樹的後邊走出來,手搭涼棚,遮著樹空裡漏進來的陽光,尋著闊力的叫聲。
在他鄰近的一棵古樹上,看到了闊力。他就從身上摘下一張弓,從箭筒裡拿出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弓上。
這下挹婁嚇出一身汗,他想要站出來,喝止那兵士,張廣才拉住了他。挹婁急鬧鬧地指向那兵士,張廣才伏在挹婁的耳朵旁說,“沒事,‘隔枝不打鳥’。”
——真有這一說。在隔枝瞄獵物的時候,沒有經驗的,只看到獵物,看不到橫在獵物前邊的枝條,這種現象,在射擊學上,叫“障盲”。
果然,那放哨的兵士,一箭射出去,他自己不覺得,挹婁和張廣才看的清清楚楚的,只見那支箭,在樹冠上七扭八歪的,扭著秧歌樣地向闊力飛去,還沒等到闊力落的樹枝上,它就打著橫,掉了下去。
那哨兵頓足歎氣,以為自己力氣不夠。
闊力展開翅膀往回飛,誘得那兵士,往回追了兩、三棵古樹,才停了下來。
這時,已經給挹婁和張廣才兩人倒出了空間,他倆繞過那哨兵,向西直奔而去。
闊力居高臨下,看它主人安全無虞地通過關卡,它也就不和哨兵玩了,展翅高飛,去找它主人去了。
挹婁和張廣才貓著腰,往古樹的大南邊迅跑。跑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大石頭房子。這房子好像是一塊大石頭鑿空雕成的,下邊,就有一個小門,上邊,三面有窗。
挹婁說,“我感到這裡邊有人?”
張廣才說,“人?那一定是他們關押的人,要不,誰在這裡幹什麽?”
這時,闊力飛了過來,“噶噶”地叫了兩聲。立刻,就聽到有人在石屋裡說,“闊力,哈特爾!”
聽到這句話,挹婁的頭髮茬子都立起來了!
原來,“闊力”是民間說唱“烏勒本”裡經常出現的形象,她們大多是女性,尤其是年輕的姑娘,所以叫“哈特爾”。裡邊的人要單獨說“闊力”,挹婁和張廣才就可能認為誰認識闊力呢,而“闊力”和“哈特爾”連起來說,就意味著在說唱本。
誰呢?這個人肯定是肅慎人,一口肅慎話嗎。
挹婁正在疑惑之際,裡邊的人又說,“滿都莫日根正在分派,忽見從柞木樹林子裡騰空飛來一隻闊力,四處打著旋兒,一邊飛一邊喊著哥哥。”
挹婁對張廣才說“‘伊瑪堪’(一種說唱體裁)!《滿都莫日根》,往下就開始唱了!”
果然,石屋裡的人調整一下氣息,開始唱了起來:
“赫裡勒赫裡——赫裡蓋格
英雄的大哥二哥啊,
你倆可要聽我相勸。
妹妹剛從屯裡飛出,
往南一看只見白氣衝天……”*
歌者,不是那麽純正,略帶一些蒼涼的味道。挹婁心想,這是誰呢?在這石屋子裡幹什麽?他想在外邊搭話,
張廣才扯了他一下,並向遠處指了一下。他看去,只見一個吊兒郎當的太監拎著一個食盒子,走了過來。 張廣才才把要喊出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那個太監走到離石屋門不遠的地方,向石屋喊道,“唱唱,唱!看你唱了能不能代替吃飯?能不能解餓?”
石屋裡的人稍有一頓,仍舊唱他的。
太監走到石屋門前,放下手中的食盒,從腰間拿出一把鑰匙,把石屋門的鎖打開了,又拎著食盒走了進去。
挹婁就要靠上去,又被張廣才製止了。
張廣才指了指石屋跟前那棵古樹,做一個繞的手勢,又用手比量一下彈子兒的姿勢。挹婁理解了,很是興奮,重重地點了點頭,兩人就貓著腰,向那棵古樹跑去。
兩人跑到那棵古樹旁,隱蔽在古樹的樹乾後邊,側耳向石屋裡邊聽去。這時,石屋裡的人,已不唱了,只聽到那個太監罵罵吵吵的,埋怨裡邊太髒了。不一會兒,他拿出一個馬桶,罵罵咧咧地往崖邊走去。
張廣才一揮手,他和挹婁就尾隨著那個太監走了過去。
那個太監是到崖邊來衝洗馬桶的。從王宮的內廷裡流出一股水來,經由這裡,流下崖去,他就在這裡,用流過的水,衝洗馬桶,並把馬桶的穢物,倒到崖下。這是一個很令他生煩的差事,他一邊衝洗馬桶,一邊叨叨咕咕罵個不停。
挹婁和張廣才摸了上去,但,挹婁被地上的藤蔓絆了一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那個太監聽到身後大響,就轉過頭來,一眼看到挹婁,就吭吭哧哧地說,“你們,不是……高客嗎?到這裡來,來幹什麽?”
“我們來玩兒……”挹婁還在地上趴著。
因為他等著張廣才的動作。
果然兩人配合得好,太監全力注視著挹婁的時候,張廣才從側面摸了上去。到太監覺得身側有動靜,要轉過頭去的時候,張廣才手中的陶丸,已經彈了出去,正中太監的太陽穴,那太監一個窩脖跟頭,跌倒在地,隻“哽”了一聲,再就沒有聲息了。
挹婁爬起來走到太監跟前,動動他,抬起頭來,對走過來的張廣才說,“八成死了。”
“死不了,緩養一會兒,就好了,”張廣才說,“咱先進裡邊看看,關的是什麽人。”
挹婁應,就和張廣才進了石屋。
石屋裡,還有一道柵欄,雖然是木頭的,但都是整根柞木的,上下嵌在石槽內,甚是牢固。
裡邊關著一個人,這個人,像一個野人,滿頭滿臉的毛發,胡須,只有眼睛是亮亮的。
挹婁問,“你是誰?”
那人反問道,“你是誰?”
無奈,挹婁隻好答道,“我叫挹婁,是大禿頂子山南屯的。”
“大禿頂子山南屯的?”那人說,“你叫挹婁?”
“啊,你認識我?”挹婁問。
那人說,“你給我看看,你脖頸子下邊有七個紅痦子嗎?”
挹婁和張廣才同時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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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黑龍江民間文學12》第1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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