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就看到挹婁“呼”的一聲竄到老虎的前邊,手向老虎一指,大叫,“呔!你這畜生!” 額其合被挹婁這麽一嚇,立刻就塌了。本來,它低俯下身子,準備一縱身子竄出去,挹婁在它前邊突然出現,使它凜了,象最先撲挹婁時那樣,塑在哪裡——額其合的這個本事,是其他老虎沒有的。它的尾巴,支在空中,尾巴尖兒居居連連的,有點兒抖,是讓挹婁嚇的。
挹婁回頭看了看,見有個白衣人逃進了林中。他是迎面看到了老虎額其合,才嚇得大叫一聲,沒命地跑了。
張廣才也看去,看到跑的那人,又看回來。看什麽?看挹婁。
挹婁本來剛從母熊背上出溜下來,他幾乎在母熊的後邊。而母熊又在老虎的後邊,老虎還竄出去好幾步,挹婁是怎麽樣竄到老虎前邊的呢?
——這可奇了!挹婁不象中原武士那樣,練過,說一躥,躥出好幾丈遠——可是,不僅僅幾丈,總有十丈開外!十丈,怎麽可能呢?一個小孩?
說有個飛行員在飛機翅膀下邊整理東西,一隻北極熊出現了,撲向他,他向上一躥,一下子躥坐在飛機翅膀上邊,逃過北極熊的一劫。過後,一量冰蓋的冰面到飛機翅膀上邊的距離,他根本躥不上去。就算他練過,他也無法跳這麽高,因為,那個高度遠遠打破世界跳高紀錄!
更何況,他沒有助跑——人到關鍵時刻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潛能?
挹婁可能就是這種情況,加之,他來歷不凡。
張廣才指指他那裡,又指指他的起跳點,拉開兩隻手,衝他滿是疑問的表情,那意思非常明確:你一下子躥了這麽遠?!
挹婁也不知他怎麽就躥了這麽遠,他懵呼呼地直撓腦袋。意思是說,“我也不知道啊……”
張廣才又走了幾步,停了下來,說,“不管你是怎麽躥出去的,看來額其合和匣子它們是沒法跟我們走了。”
挹婁說,“讓額其合離開,匣子他們一家子可以留下來!”
挹婁還是玩性兒,他還想著有匣子一家呼呼通通跟在身邊,好玩兒。
“匣子也不能跟著我們,”張廣才說,“前兩次,犯傻的不是額呢匣子,而是額其合,要是額呢匣子,你還製止不了了呢。你就準成地知道額呢匣子不能發威呀?它畢竟是額呢匣子啊,不是你、我。咱這是走在車馬道上,大白天的,你知道哪兒竄出一個人來?打死紅鼻子頭,就算他該死,也不至於死在我們手裡,我們純粹是失手;可你的誤勒困(禽獸)要是在車馬道上把人給傷了,人家不找你抵命?再說了,也沒有隨便傷人的道理呀?”
挹婁被張廣才說的無言以對,但,他還是不想讓額其合和額呢匣子它們走,就賴了吧唧地和張廣才說,“阿洪……我和它們好好說說,它們再不能犯了,讓它們,讓額呢匣子留下吧?”
張廣才拿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態度說,“訥烏,咱幹啥去了?是遊山逛水兒地玩兒去了嗎?再說了,咱到了楊家莊,你怎麽安置匣子他們?”
“那有啥?就把他們放置在莊外,讓它們進山林裡找吃的,咱們走的時候,再打口哨叫它們。它們要和咱們一起回家,多好?我想讓它們知道咱的家,以後等億攬匣子它們長大了,和咱一起玩兒,那多有意思?”
張廣才一看說不動挹婁,就一甩劑子(不耐煩)說,“那你們走吧,我不去了!跟你們走,說不上搭上幾條命呢!”
挹婁來纏張廣才,
“阿洪……我保證它們……” 張廣才不聽,扭頭就往回走。
挹婁跑過來,一把拉住挹婁,說,“阿洪……”
張廣才一晃肩膀,甩開了挹婁的手,義無反顧地往回走去。挹婁慌了,他連忙跑上去,攔腰抱住了挹婁,說,“阿洪阿洪!不帶他們還不行嗎?”
張廣才一看挹婁到底說了軟乎話,就停了下來。
挹婁松開了張廣才的腰,扳著他的肩膀,把他翻轉過來,嘻嘻一笑,說,“讓它們陪咱們再走一段,到天黑,咱們一起吃個散夥飯,再分開,好不好?”
張廣才一看,挹婁采取的是拖延戰術。到了黑天,吃完晚飯,又得說,明天一早;明天一早,又拖到中午……那就沒頭了,這期間,說不上又碰到多少人呢。不行。
“不行。你必須、趕快、遣散它們,馬上。”張廣才說得果斷乾脆,不留余地。
挹婁一看再沒有商量的余地了,隻好泄了一口氣,說,“好吧……”
挹婁走回去,他先摟起億攬匣子,和它說,“多好的朋友,總有分別的時候,沒和你玩夠……”
挹婁去抱母熊背上的另外兩個小熊,喃喃說著“咱還會見面”的話。
挹婁轉過臉來,張廣才看他的眼圈紅了。他知道,挹婁是動真情了。長這麽大,他還沒看到挹婁掉過眼淚。可是,沒辦法,必須和它們分開,否則,沒法到達楊家莊,躲不過夫余人的搜捕。
挹婁從側面摟住了額呢匣子的脖子,想了半天,他對額呢匣子說,“德鬥?阿什……”
張廣才吃了一驚。原來,“德鬥?阿什”,在肅慎族裡,是丈夫對妻子的稱呼,挹婁頭昏了,他怎麽把母熊當成他妻子了?!
其實,挹婁的頭沒昏,他在叫母熊之前,掂量著,叫它什麽好,才能充分表達出他的分別之情。他想起他阿米叫他額呢時總是說這句話,尤其是阿米打獵臨走和額呢告別的時候,這句話,說得尤為貼心。他就說出了這句話。
挹婁說,“……再見了,我再回來,在山林裡一打口哨,你就領著你的竹子(兒子)跑出來,好不好?”
額呢匣子的脖子粗大,說挹婁摟上去,實際,只是上下環了那麽一下子,離我們理解的摟差得遠呢。
額呢匣子轉過頭來,小眼睛不大,卻很是深情地看著挹婁。它對挹婁也有了感情。
挹婁把臉貼上去,久久的,不肯分開。
老虎額其合,在挹婁摟住億攬匣子告別的時候,它就在一旁盯盯地看著,這個時候,眼睛裡流露出柔和的光。你記住,動物臉部沒有表情,但它眼睛,絕對能看出情緒來。
挹婁放開額呢匣子,就轉向老虎額其合,說,“咱倆也抱一抱?”
老虎額其合“哼”了一聲,把頭稍稍壓下了。
挹婁走向了老虎額其合。
旁邊的張廣才想製止挹婁:虎畢竟不是熊,在張廣才的印象裡,虎要比熊更野性,再說,他們接觸虎的時間比熊也短,挹婁還申斥過它,它別一下子翻了臉,在挹婁和它抱別時候,一口咬住挹婁的脖子,那可就糟了。
可是,已經製止不了了,挹婁走上去,一把摟住了老虎額其合的脖子,把臉向額其合的臉貼了上去。老虎緊起了鼻子,把嘴張開,把它的獠齒露了出來,“哼”地低吟一聲。
張廣才的頭又“轟”的一聲,心想,完了完了,老虎又發威了!我兄弟的命休矣!
可是,老虎接下去,再沒動作,甚至迷上眼睛,很享受挹婁的擁抱。
張廣才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嚇得他,頭皮都發麻,手心都出汗了。
挹婁喃喃說,“你個老夥計,惹事精,你要不惹事,咱們在一起,多好?這回,你回山林吧,我從楊家莊回來,就來找你和額呢匣子,你倆得幫我把屬於我們肅慎的鹽樹奪回來,他們要不給,到時你再大開殺戒,我保證不管你,你願意吃他們的堪達罕就吃堪達罕,願意咬他們的人,就咬他們的……”
“他們要不傷害咱們,你就別咬他們……反正,到時候,你聽訥烏的!”張廣才在一旁趕緊把話接了過去,他怕老虎聽明白了,到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大開殺戒,可就壞了。
我本善良。你要不仁,我隻好狠狠地說“阿彌陀佛!”
囑咐完了,挹婁松開了老虎的脖子,說,“走吧,你走吧,到時候聽我的口哨聲。阿洪,它們聽沒聽過我的口哨聲?”
張廣才說,“你好像跟它們打過。不行,你再打一次。”
挹婁想起來了,“說,打過,咱們在山崖叫它們的時候。聽一遍,它們就記住了,再打,就把他們打二乎了。走吧走吧,你走吧。”
挹婁用手去推額其合。
老虎扭頭看了看挹婁,揚起頭低低地叫了一聲,就拐向了山林。
看它走了,母熊也扭頭看了挹婁一眼,又去看看張廣才,就也拐向森林。看它走,三隻小熊也懵呼呼跟在母熊的後邊跑去。
張廣才指著三隻小熊,對挹婁說,“還是它額呢,那時還對你依依不舍的,可你看現在……”
張廣才的話音沒落,億攬匣子顛顛地跑了回來!
挹婁見如此,眼淚“嘩”地掉了下來,他蹲了下去,雙手張開迎著億攬匣子,大聲地叫著它的名字,“億攬億攬億攬!”
億攬匣子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用毛絨球般的小腦袋在挹婁懷裡蹭著。挹婁緊緊摟著億攬,嗚咽出了聲。
兩個相擁了一會兒,挹婁突然扭頭對張廣才說,“我要億攬匣子行吧?它也不能咬人!”
挹婁憤怒了。
張廣才看了挹婁一眼,說,“還是我走吧。”
張廣才說完,扭頭就走。
挹婁瘋狂地喊了起來,“你是額真(主人)行了吧!額真額真!”
肅慎族有奴隸,對主人也是唯命是從,地位十分卑賤。挹婁他們這邊界,沒有。往東,肅慎的內地,富有的人家就有。挹婁他阿米有的時候就說起阿和(奴隸)來,哀歎他們的命運。
張廣才也知道挹婁說的是什麽。但他不管,仍舊走自己的路。
挹婁放開億攬匣子,就去追張廣才。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