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認字。”挹婁用肅慎語清清楚楚地說道。說完,他看了那邊躺著的公孫淵一眼,他怕公孫淵聽到。 “教,教你認字?”張廣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問。但他不是用的純正的肅慎語問的,話裡夾雜著漢語。
挹婁立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向公孫淵那邊狠狠地努努嘴,意思是,可別讓公孫淵聽到!
張廣才回身看看公孫淵,改用純的肅慎語對挹婁說,“你怎麽想起來要學寫字了?”
挹婁說,“你別管。你得教我。”
張廣才的字是向他姥爺學的,有時挹婁在張廣才家碰到姥爺教張廣才讀書、寫字,姥爺和張廣才都讓挹婁學讀書寫字,可挹婁不學。急了,他還說,我們肅慎人學你們漢字幹什麽?
這句話,使姥爺和張廣才大眼瞪小眼,無言以對。
現在怎麽忽然想起來要學寫字了?
“你學我們的文字?”張廣才問。
“不是你們的,是誰的?誰還有文字?”挹婁說。
是啊,除了漢文,肅慎、夫余、沃沮以及高句麗等民族,那時都沒有文字。張廣才說,“行,只要你願意學。”
“那就教吧。”挹婁很興致。
“現在?”張廣才沒想到挹婁這麽急於學。
“啊,先教我他寫的那幾個字。”挹婁指的是公孫淵開始寫的那五個字。
張廣才說,“你真是養孩子不等毛兒乾!”
這句話的聲音大了一些,吵著了公孫淵,他惺忪地說,“‘吃不言,睡不語’誰像你們,睡覺的時候還說話?睡覺睡覺!煩人!”
挹婁和張廣才再不敢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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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力的腿傷剛剛繃上一層皮兒,但由於上山報警,又把傷口撐裂了,流出了血水。原來給上藥的,是老者,這回還得去找他。
老者叫楊忠,也是一個家奴。
楊家莊的家奴都姓楊,男丁單一個字;女奴,是兩個字。楊莊主讓侍候挹婁、張廣才和公孫淵的女奴就叫楊翠花,年輕,長得俊。挹婁讓翠花去找老者楊忠,給闊力的腿,上藥。翠花清清爽爽答應一聲,雲移輕蓮,走出了屋子。但是,在外屋門口,被從外邊走進來公孫淵纏住了。兩人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喔喔唧唧的。挹婁探出頭去,說,“淵兄,你別地,快讓翠花走。”
公孫淵放開了翠花,猴一樣竄進了屋裡,纏住挹婁說,“你看上翠花了?”
挹婁說,“這是哪兒的話,我哈麽樣看上她幹什麽?”
公孫淵說,“那你相著她。”
挹婁說,“我怎相著她了?我讓她快快去找老楊忠,給闊力上藥。不信,你問問阿洪,我讓她幹什麽去?”
張廣才一旁證實挹婁的話。
公孫淵說,“我尋思挹婁兄弟看上翠花了呢。要看上了,我相讓。我府上,小丫頭有的是,嗚漾(很多)嗚漾的,有幾個我得意的,她們輪流陪宿。她們可是聽話了,也俊,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趕明兒,我再到那兒去,隨身帶一個兩個的。楊家莊外拙內秀,不經意,有翠花這樣的貨色。哎,挹婁兄弟,聽說你們肅慎更是放得開,隻知其母,不知其父,丫鬟和老爺、太太一個炕上睡,有那麽回事嗎?”
“當然了。”挹婁大咧咧地說。
張廣才對他橫眉立目,說,“嘁,昏話!”
又轉向公孫淵,
說,“兄弟逗你呢。肅慎哪有?那都是有權有勢的家族才那樣。” “有錢有勢?”公孫淵辯駁說,“有錢有勢的人家,才不那樣呢。什麽都講個名分,我叔那是天下花花公子,家裡的嬸嬸,有一百多。怎地呢?不管是家裡的丫鬟,還是外邊的窯姐,只要種了他種,就八抬大轎,娶過成房。現如今,他那個院子,我爹說,比皇宮還要大一圈兒!”
公孫淵接下去,就講起他叔的糜爛生活。
公孫淵的叔叔叫公孫恭,“三國”裡有一號,可查“公孫恭”詞條。只是關於他的病,語焉不詳。有“因病漸漸變成了閹人”之說;也有“因病喪失了生育能力”之說。
成為“閹人”,怎麽成為“閹人”?費解。再說,也不是說他成為“閹人”,就能入宮當太監什麽的,提這麽一句,有什麽意義?
第二種說法,也難以理解:“因病喪失了生育能力”,喪失不喪失“生育能力”,和他的歷史軌跡,一點刮不上邊兒。史官們是那麽囉裡囉嗦的人嗎?
反倒是挹婁和張廣才從他侄子公孫淵那裡了解到他叔公孫恭,荒淫無度,欲壑難填,為了滿足他糜爛的生活,在公孫淵父親公孫康死後,他搶班奪權,當上了土皇帝。後來,公孫淵依照他的習性繼續搞他,隻把他搞得癱瘓在床,才把他趕下台去,軟禁了起來。到司馬懿攻破襄平城時,才把他解救出來。
——這是歷史,不是小說。
咱們繼續小說——公孫淵講起他叔公孫恭來,那可是眉飛色舞,唾沫橫飛。要不是老楊忠來給闊力上藥,不知公孫淵講到什麽時候。
楊忠進了屋裡,就拿出藥葫蘆,倒出藥面,給闊力上藥。
翠花也跟著來了,公孫淵揚起下巴,當空嗅到翠花的氣味兒,就貓跳著腳,走出去。
楊忠給闊力上完藥,收拾起葫蘆,準備要走的時候,公孫淵走了進來,對楊忠說,“告訴你家老爺,打棺材時,多打出一副,把翠花也殮了。”
張廣才“啊”地叫一聲,走到那屋,又“啊”地一聲。回來,照著公孫淵的臉,就是一拳,打得公孫淵鼻子口竄血。
公孫淵揮手打了張廣才一拳,把張廣才打個烏眼青。挹婁一把抓住公孫淵,從兜裡掏出了一顆珍珠,吊到公孫淵的頭平,就要向他的頭彈去。嚇得公孫淵雙手抱著頭,連連喊著饒命。
張廣才上來,抓住挹婁的手腕子,把他推向一旁。
公孫淵揩著鼻血,看著張廣才,突然嘻嘻一笑,說,“沒想到才兄看上了翠花。”
張廣才要衝上去打公孫淵,公孫淵連連拒手,“好了好了,衝冠一怒為紅顏,不過爾爾。”
張廣才氣得指著公孫淵對挹婁說,“把他那張嘴,打成兔子唇!”
公孫淵捂著嘴,連連說,“得得,得得,留下兄弟這張嘴吧,全仗這張嘴,哄嫚兒呢?”
公孫淵說著,走上前來,扯著張廣才看被他打的眼,要上手去揉。
張廣才一甩,甩脫了公孫淵的手,說,“留著你的那張嘴,不是讓你去哄誰,只是以後不許你信口雌黃!”
“是是。是!”公孫淵連連作揖,“不該和兄長開玩笑。”
“再有,”張廣才怒指外屋,“你怎地那麽狠心,竟壞了翠花的輕輕性命?”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不經意間,她就沒了生氣。”公孫淵顯得很無奈。
“再要這等草菅人命,吾等無法與之為伍!”張廣才說的義正詞嚴。
“一定一定。”
“嗯?!”
“不是不是,一定不一定不。”公孫淵有些語無倫次了。
一旁的老楊忠,被眼前的場景搞愣了。到這個時候,他才割下一塊紗布遞給了公孫淵,讓他擦口鼻上的血。公孫淵連連說,“給阿洪給阿洪。”
楊忠就把手裡的紗布遞給了張廣才。
張廣才衝向挹婁問,“出血了嗎?”
挹婁搖頭,說,“沒有。”
張廣才聽挹婁這麽說,就出手拒楊忠遞來的紗布,衝著公孫淵說,“還是給他吧,沒有血,我擦什麽?”
楊忠又將紗布向公孫淵遞去。
公孫淵接過紗布,擦拭口鼻中的血,擦下來看看,說,“我頭一次看到自己的血。”
張廣才“哼”了一聲,說,“你再這樣專橫跋扈,為所欲為,可是真看不到你自己的血了——把你的頭砍下去,你上哪兒看你自己的血去?”
公孫淵又揩了揩口中的血,說,“那倒沒那麽嚴重,不過,我是得收斂一些了。”
公孫淵此時很尷,他找個由子,就和楊忠走出去。
挹婁把著張廣才的胳膊, 說,“阿洪,你拉著我乾甚?讓我把他的腦袋彈開花算了!”
張廣才說,“他畢竟救了楊莊主一大家子。殺那些號乎錄,還要他幫忙。大丈夫能屈能伸。”
“號乎錄”指的就是“琵琶蟲”,怕說“琵琶蟲”,讓“琵琶蟲”的奸細聽了去,壞了攻殲琵琶蟲的計劃,所以,張廣才和挹婁之間這方面的交流,都使用肅慎的名詞。
挹婁默默地點點頭。忽然,挹婁想起了什麽,他問張廣才,“阿洪,什麽是‘母親’‘父親’啊?”
啊,他想起來才剛應對公孫淵問話,張廣才替他遮掩幾句,原來他不知什麽是“母親”“父親”。張廣才就給他解釋,他說,“你不叫娘嗎,怎麽又叫成‘母親’了?”
張廣才一時有些懵。後來想了想,向挹婁解釋,挹婁才明白,挹婁罵道,“鹹逅兒的(肅慎罵人話)公孫淵,把我套進去了!”
張廣才說,“也不算他有意地套你,實在是你真不明白我們漢人的文化。”
“就是字唄?”
張廣才吭哧半天,才說,“也不完全是字的關系……”
那是什麽?他也說不大清。要知道,這時現今一個文化學者講一個課時才能講明白的事情。
“不過。”張廣才對挹婁說,“咱和公孫淵根本不是一路人,鹿肉貼不到豬肉身上。對他要敬而遠之。”
挹婁想一想,重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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