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熟,張廣才就用石刀切下一塊,吃了。他餓了。挹婁說用不用包袱裡的?挹婁的意思是把他額呢給他們拿的擺出來,就著魚肉吃。管怎的,他額呢給拿的,有些鹽的滋味兒。張廣才說,“不用。你包袱裡的,再擱兩天也壞不了。留著以後吃。現在,咱們能弄到啥,就吃啥,攢著包裡的。” 挹婁想想,也對。就把張廣才手裡的石刀拿了過來,也上烤的魚肉上,割下一塊,放到嘴裡,咀嚼著,“哈,真香啊!”
張廣才又接過石刀去切魚肉。
這樣,你一塊我一塊,挹婁和張廣才就吃了起來。
闊力眯起的眼睛睜開了,挹婁割下一塊肉,向闊力遞去,“怎麽樣,吃點兒熟的怎麽樣?”
闊力又閉上了眼睛。
挹婁又去問熊一家子,小熊睜開一隻眼,瞄了瞄挹婁,還是又閉上了。
“都吃得飽飽的了,”張廣才說,“吃不下去了——我也吃飽了,你吃吧。”
挹婁接過張廣才遞過來的石刀,說,“我,也……”說到這裡,挹婁打了一個很響的飽嗝,“……吃飽了。睡覺吧……”
“咱們怎麽睡?就坐在這裡睡嗎?”張廣才問。
“可以躺著,”挹婁說,“也可以向他們似的,趴著。”
張廣才說,“我……我怕這樣睡不著呢?”
“那怎麽辦?”挹婁說,“搭個撮羅子?”
“撮羅子”是肅慎族的獵人在野外宿營時臨時搭的帳篷,用三個木杆支起個架子,在架子上蒙上獸皮和樹枝、茅草。不過,這要有準備,比如,要準備木杆和獸皮、茅草,而挹婁他們倆,什麽也沒準備。他們的包袱裡只有幾塊肉食、石刀和生火器。這些東西都無助於搭撮羅子。
挹婁突然說,“阿洪,我有個辦法!”
張廣才看他那興奮的樣子,就問,“啥?”
“咱們睡在水裡,你,敢不敢?”挹婁問。
他就等著張廣才說“敢!怎不敢?”可是,張廣才有些吭哧了,“睡……睡在水裡?那怎睡呀?”
“怎不能睡?!”挹婁為自己冒出這樣的想法激動了,“咱就往水裡一躺,反正也淹不著,也嗆不著的,咱怕啥的?水還溫的忽的,象額呢抱著似的。”
“我吧……我……”張廣才還是懷疑挹婁提出的這個睡法,他說,“咱們又不是魚,怎麽能睡在水裡?”
“不是魚,可咱們,有魚的能耐,”挹婁說,“睡在水裡怕啥的?”
挹婁說著,就從火堆旁站起來,脫下他的衣褲,往潭水裡走去。
張廣才想勸說挹婁,但張了張嘴,沒有什麽話說出來,隻好看著挹婁走進潭水裡。
挹婁的腳還能踩在水底地上的時候,他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水裡,只露出一張臉來,看著星空,“阿洪啊阿洪,世上什麽叫享福?這就是享福啊!”
張廣才站了起來;母熊和三隻小熊從趴著的狀態中,抬起頭來,看著水中的挹婁,和站起來的張廣才;闊力也撲突突地睜開它那雙遠眺千裡的大眼睛,看著樹下發生的一切。張廣才回頭看看這五位禽獸,笑了,“你們也同意我到水裡去睡?”
無語。只有注望的眼神。
“好,我去。”張廣才說完,去解自己的衣褲。
他的衣褲不是魚皮的,是中原的家織布。前會兒,在水裡弄濕了,這時,在篝火旁烤得差不多了。他脫下來把衣褲攤在篝火旁的草叢上。準備烤得更乾一些。
然後,他就向潭水裡走去。他走的很輕,怕驚醒了挹婁似的。 可是,挹婁先說話了,“阿洪,不信你躺在水裡,把耳朵埋在水裡,把鼻子露在外邊,聽水的聲音,可好玩了。皇皇的。”
“咱們那會兒不是在水裡嗎?”張廣才說。
挹婁沒有應。他的耳朵在水裡,聽不到張廣才的話。
張廣才走出去不遠,就蹲下了身子,很安靜地躺在了水裡。
挹婁側側頭,看到張廣才進入水中,笑了,“忍不住要享享這個福吧?”
“我只是不想在岸上坐一宿,遭那個罪。”張廣才說。
——其實,我們在少年兒童時期,不經意之中,把我們這輩子的人生態度,全部闡明了。要是有人給你記錄下來,幾十年之後,你會驚奇地發現:我這個觀點,在我那麽小的時候,就形成了。挹婁和張廣才也是如此。
挹婁瞄了張廣才一眼。張廣才說,“我們要是睡著了怎整?”
“睡著了,”挹婁說,“咱們吃下去的莫伊合瑝就能失效了?”
“不,不能吧?”張廣才說,“不能。”張廣才反倒給挹婁打氣。
挹婁說,“還是的……姥爺說,‘吃不言,睡不語’,咱別說話了,睡覺吧,我有點兒困了……”
挹婁說著,就像在炕上一樣翻了一個身,身子深深地躺在水裡,他的頭完全浸在了水裡。張廣才一看挹婁這樣,他也往深裡躺,把身子加頭臉也完全浸在水裡。開始,他還睜著眼睛,一點兒一點兒的,他的眼就閉上了……
闊力居高臨下,從它的角度,它還能看到躺水裡的挹婁和張廣才。它歪著脖子看了一會兒,把頭扭到後邊,插在翅膀裡,睡去了。
母熊和小熊們也很有精神地望了水面一會兒,見沒什麽動靜,也都伏下了身子,安然地睡去了。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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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林中喧鬧起來,水中的族群也活泛起來。
有兩條魚在挹婁的頭臉周圍來回地遊動,有一條公然去觸挹婁的鼻孔。挹婁用手去拂,小魚和他鬥起來,他拂這個鼻孔,小魚呲愣跑了,在旁邊停了一會兒,看挹婁沒動靜了,它又用它的嘴去鑽挹婁那個鼻孔。這下把挹婁弄醒了。他拂走那條頑皮的小魚,睜開眼睛,想了想,想說什麽,一口水灌進他的肚子裡,他一翻身,就挺出了水面,“鹹逅兒的!灌了一口!”
挹婁撫了一下臉上的水,在水中轉頭去找張廣才,他以為張廣才早就醒了,在岸上那個地方,可是,卻不見蹤影。挹婁把手圍攏在嘴的周圍,衝森林裡喊,“阿洪(哥哥)!阿洪!”
沒有回音。
“還在水裡?”挹婁自言自語。說完,他就一個猛子扎到了潭裡,四處遊著去找張廣才。可是,這麽大個潭,上哪兒那麽容易去找?和他嬉戲的那兩條小魚,還是跟著他一起遊。
挹婁空轉了幾個來回,都無法找到他的阿洪。他有些急了,以為張廣才出什麽事了,再次鑽出了水面,他上了岸,雙手叉腰,站在岸旁,急速想著怎麽辦。
突然,他想到了給他那個大白蛋的噶啦。那麽大,好認。再說,它一般都靠著潭壁呆著,應該好找。它能滿天下走嗎?
挹婁辨別一下方位,就一個猛子扎進了水中,向山上溫泉流下來的西岸遊去。因為他記得,他就是在西岸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大噶啦。可是,他遊到那裡,並沒看到那大噶啦,他沿著西岸遊了兩趟,也沒看到大噶啦。他又往深了遊去。
不象昨天那樣,遊了一會兒就亮了起來,而是越遊越黑,最後,伸手不見五指了。挹婁心裡想,昨天怎麽那麽亮呢?是那顆白蛋!對,是那麽回事!拿白蛋去,照亮。還有,那白蛋是那大噶啦的,大噶啦一見白蛋的亮光,就能找我來,那我就能找到大噶拉了,找到大噶啦,就能找到阿洪了!
想到這裡,挹婁又遊上了水面,回到北岸,從他的包袱裡拿出了那顆大珍珠,又一個猛子扎到了水裡。到了水裡,他感到他手中的那個大白蛋,好象“牽”著他走,而且,越來越快。白蛋帶他的方位,不是西岸,而就是他下水不遠的地方,但是,直勁兒地下潛。這會兒有白蛋照著,往下也不黑了,而是藍哇哇地亮了起來, 遊了一會兒,看見潭底了。並且,看到張廣才躺在潭底。有白蛋的光亮,張廣才舉起一隻手遮住了眼睛。
挹婁遊上去,把白蛋在他的臉上晃來晃去,張廣才左遮右擋,清醒過來,才知道是挹婁來找他了。他把挹婁拿珍珠的手,背到他的身後,順著珍珠的光亮,向上,遊了上來。
挹婁才知道,白蛋不是領他找大噶啦,而是如他心裡所願,帶他去找阿洪!
真是寶貝,人怎想的,它就能知道!
上了岸,挹婁就對張廣才學大白蛋的這一靈性,張廣才從挹婁手中拿過大白蛋說,“這真是個寶貝,咱要好好護著它,可別丟了,別告訴別人,讓奸雄曹丞相知道了,可毀了,他不得調動人嗎來搶啊。”
“他敢!他來,我就讓大白蛋往他腦袋上撞,把他腦袋撞碎了!”挹婁惡狠狠地說。
張廣才說,“那他可就不用腦袋疼了!”
“是啊!沒命了,就不知道疼了!”
兩個人說罷,哈哈大笑。就像真的把曹操的腦袋打碎了似的。
笑過,張廣才問挹婁,“你找我幹啥?”
“還說呢,我在水裡找你老半天了,就是沒有你的影子,”挹婁說,“尋思你出啥事了呢——你怎上那麽老深來了?”
張廣才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貼著水皮上,月亮晃眼睛,我就往下邊偎蹭,不知道怎麽偎蹭到底兒了。不過,睡得可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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