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笑，用手掌撫一下挹婁的頭頂，說，“你真嘎！”　　挹婁看一下張廣才他們，自自豪豪的。

　　“嘎”，是什麽，讓他說，說不清，感到有點“頑皮、可愛”的樣子。從小到大，姥爺說過他幾回。可從來沒對張廣才說過。

　　老爺又去專注於他的小簸箕。

　　扒拉來扒拉去，他撚著胡須說，“這幾味藥，基本都是寒地出產的藥材，甚至，我們這座山的東坡就能采到。”

　　大家一聽，非常高興。

　　挹婁問，“就剩一種生物的血了?難不難?”

　　姥爺微微一笑，未語。但看上去，好像什麽也難不倒他。

　　屋裡的人都非常高興。

　　那心情，已是破解了藥包的秘密，而且，這些藥材在本地就能采集到，這不成了嗎?小哥仨都開始算計在哪裡煉製，甚至，怎樣往雒陽運送的問題了。

　　可是，張廣才想得更多的是，到了雒陽怎樣才能見到奸雄曹丞相，一刀把他從左肩揮向右肋！報他殺母之仇！

　　漢族人，有兩大恨不可解，一是，殺父;二是，奪妻。父親當然是奸雄曹丞相殺的，雖然不是他親手所為，但畢竟是他指使人殺的，這筆帳也應該記在他的頭上;最最可恨的是，他親手殺了我娘，而且，是那麽的殘忍！

　　如果有人要問，“殺了奸雄曹丞相，你還能逃得脫嗎?”

　　張廣才就能答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殺父弑母的大仇不報，還有何面目混跡於人世！”

　　這時，姥爺花玉喬不易被察覺輕輕歎了一口氣。

　　屋裡的人，都一下子集中在姥爺身上。

　　姥爺花玉喬手裡拿著一小段熟褐色的藥材，放在鼻子下邊聞著，眉頭緊鎖。

　　挹婁、張廣才和嘎嘎谷三人同時問，“怎地了，姥爺???”

　　“……要真是它，咱們可就難了。”

　　“啥???”

　　姥爺說，“拿一碗水來。”

　　花慧急忙用樺皮碗盛來一碗水，遞給了姥爺。

　　花玉喬接過了碗，把那塊藥材投入水中，只見那一碗清水，立即變成血紅色。花玉喬點點頭，“是了，這就是‘十二山烏穴貞’。”

　　“什麽???”

　　“烏穴貞，是一味藥材，《神農本草》裡第一百八十三味藥，就是它。”花玉喬說，“它實際遍布河(黃河)南、江(長江)北的廣大地區。但，唯有在雒陽周圍的鬱山、邙山、青要山、荊紫山、周山、櫻山、龍門山、香山、萬安山、首陽山、黛眉山、嵩山——這十二座山裡長的才是上品。別的地方的烏穴貞投入水中，是醬色，而十二山裡的，是血紅色。帝嚳都亳邑，夏太康遷都斟鄩，商湯定都西亳;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孟津;周公輔政，遷九鼎於洛邑。平王東遷，高祖都洛，都是這個地方，這裡是帝王矚目，兵家必爭之地，有太多太多的血，流在雒陽，流在十二山中，所以，十二山烏穴貞，投入水中就是血紅色。實際藥性也不盡相同，別的地方的性溫，而十二山的性涼，所以——它能凝脂——這是一味主要的藥啊，沒有它，還真不行，可是，雒陽離此地，騎馬快走，也得走上一年。”

　　挹婁說，“我阿馬哈(嶽父)說他去過雒陽，抄近道騎快馬，用不上一年。”

　　“不用一年，就算半年，去，還得回吧?”姥爺問，“也就是說，至少要一年。一年後的今天，咱們再談煉製野豬油的事吧。”

　　聽了姥爺的這話，

小哥仨各個都癟了。　　尤其是張廣才原地晃了兩晃，再也站立不住了，摸著炕沿，就萎身地躺在炕上——如果這樣，殺父弑母之仇何時能報?今生也恐怕難以遂願。

　　姥爺看了看張廣才，他雖然不知道張廣才心中報仇的計劃，但，他看得出來，張廣才是相當沮喪的。挹婁和嘎嘎谷雖然也低頭耷拉腦袋的，但不如張廣才反應的那麽激烈。

　　姥爺花玉喬說，“過河不只有一根獨木橋，條條大路通雒陽。咱再想想別的法兒，涼到可以凝脂的藥，也不獨‘十二山烏穴貞’哪。”

　　“還有別的???”

　　“那就得花功夫試，”花玉喬說，“加一味有血氣的藥，是十三味藥，說明那十二味藥都和‘十二山烏穴貞’不犯相，找到一味和這十二味藥都不犯相的涼藥，不就行了?”

　　三個哥們兒又泄氣了:你想，那是何其難啊?得找到涼藥，還得和那十二味藥都不相抵觸，才行。凝脂藥，從它發明那天時起，在巨大的商業利益驅動下，有多少人在實驗這種藥?在“十二山烏穴貞”這麽難弄到的前提下，又有多少人，想過用別的涼藥替代?又做過多少次配伍的實驗?

　　從目前市場上還是夫余國獨包斷攬的局面看，還沒人搞得出來。就算姥爺就是姥爺，想搞成了，也是難上加難啊！

　　大家只在心裡這麽去想，不再說出來。姥爺在某種程度上安慰這小哥仨;小哥仨不說話，也在寬慰著姥爺。

　　挹婁和嘎嘎谷走出來，遇見綺妍和季步璐了。綺妍問，“怎麽樣?凝脂藥包分析出來了?”

　　挹婁搖搖頭， 說，“有一味藥，要到雒陽才能搞到。雒陽這麽遠……”

　　綺妍說，“我說嘛，尉仇台信心很足，說是相差幾千裡配的藥，一般人搞不出來。”

　　嘎嘎谷說，“老賊！原來搞的是這個把戲！”

　　綺妍看了嘎嘎谷好幾眼，心裡想，嘎嘎弟在夫余王都，雖然和尉仇台不太親密，但也沒有什麽火兒呀，怎麽一轉眼，就“老賊”地罵上了?

　　“別上火，”綺妍勸道，“該著是咱們的，怎麽它也跑不掉。那味藥會有的，放心吧。”

　　挹婁和嘎嘎谷都十分清楚，綺妍這是在安慰他們呢。

　　張廣才沒有和挹婁他們走出來，而是頭枕著被卷在那裡苦思凝想，思考破解之道。

　　要是唐十此時在就好了，他能把我們一忽兒就搬到雒陽，我們搞到“十二山烏穴貞”，他再把我們一忽兒搬回來，我們的藥方在一天之內就能搞定。

　　對了，真要是那樣，就讓唐十再耽誤一兩個時辰，給我倒出殺奸雄曹丞相的時間——寧可藥包搞不成，也要把曹賊殺掉！

　　唐十能把一句假的咒語告訴我們嗎?

　　張光才相信唐十的人品，不可能是他特意告訴錯了，是我們記差了，我再顛倒著說說，說不上那一下子就說對了，唐十就出現在我們的跟前。

　　於是，張廣才就開始顛過來倒過去地念那句咒語，他心想，怎麽也比姥爺配藥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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