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婁摸摸腦瓜頂,悠悠地說,“那有啥?反正遲早得叫,晚叫不如早叫,你說呢額馬合?” “是呢,”冉莉朗罵她的兩個女兒,“這兩個王八犢子嘴漏風,總‘噢噢’啥?”
大家就笑。
然後,就各自吃各自手中的半個瓜。艮虢佐果然給冉莉朗留個小一點的北瓜。冉莉朗也那麽用手指甲劃個印,一掰兩半,把大頭給了艮虢佐。
艮虢佐不要,說哪天他在集市上最少吃半個。一個強給一個強讓,挹婁帶頭起哄,另外五個孩子一起跟著哄。艮虢佐才接了過來,但他沒吃,而是隨手放在炕台上了。看樣子,還是給冉莉朗或者是孩子們留著。
真是“老貓就在房上睡,一輩子傳下一輩子人。”
吃過北瓜,幾個孩子要逛集市,紛紛走出門來。
院子裡很小,三匹馬栓得滿滿當當的。挹婁的馬靠院門邊,挹婁就串著空過去,先牽出自己的馬。
艮莉說,“等等,騎馬的人還沒上馬呢,你就牽走?”
挹婁說,“你會騎啊?”
“有人牽著,”艮莉說,“就坐在上邊,還有啥不會騎的?”
艮莉來到馬的跟前,抓過馬的韁繩,對挹婁說,“你蹲下,我踩著你的肩膀上。”
“小莉!”艮虢佐申斥艮莉,意思是她太過分了。
挹婁說,“她不踩著我肩膀,還真上不去呢。”
說著,挹婁就蹲下身去。
艮莉踩到挹婁的肩膀上,腿有點兒抖,挹婁回手摟住她的腿,身子一點一點往起站,艮莉夠著高,才一步跨上去,坐上馬鞍。
看她上去了,闊力也“噶”地叫一聲,飛起來,落在鷹架上。
艮莉回頭看,說,“還有你哪?”
闊力用它的喙,在艮莉的背上,搗了那麽一下子,算是打招呼了。
艮莉回打闊力一下,說,“你壞。”
艮莉給艮冉、艮朗做出了樣子,兩個姑娘都要求她們的小夥子,蹲下,把他們的肩給她們。
嘎嘎谷沒問題;張廣才有些澀。
艮冉說,“怎地呀?還不幫我呀?”
張廣才把兩隻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說,“你踩著這兒上,更穩沉。”
艮冉看了看,把她的腳插進張廣才交叉的掌心裡……
許多年後,艮冉問起張廣才,為什麽不像挹婁和嘎嘎谷那樣扶她上馬,張廣才說,“男人的肩膀,是擔江山的,怎麽能讓女人踩呢?”
艮冉“嗖兒”一下子轉過身去,嘴裡嘟囔著,“漢族的大男子主義!”
一夜沒和張廣才說話。
——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話說當下。三個姑娘上了馬。她們的娘冉莉朗在後邊大聲問三個寶貝閨女,“能坐穩哪?行啊?”
六個孩子一起喊,“放心吧!”
走出胡同,走在前邊的艮莉,對挹婁說,“等一下他們。”
挹婁糊塗了,緊跟緊出來的,有什麽好等的?但他還是把馬叫停了。
艮冉的馬上來,在她的左側;艮朗的馬上來,在她的右側。
排列整齊,三個姑娘一起說,“走吧。”
挹婁他們沒有往馬上看,一總是姐三個在馬上約好的,要不,不能喊那麽齊。
挹婁、張廣才和嘎嘎谷三個小子相互看看,笑了,就一登馬的韁繩,馬就走了。
走出大胡同,就是穢城中軸線上的那條大道,往南走,姐三個,還是並轡而行,有點兒象遊行。
走了那麽一會兒,就看到前邊有兩個騎馬的人,走了過來。前邊年歲大一些,停馬駐足,閃到道的一旁,讓姐三並行的馬走過去。還向姐三,行“窩心禮”——就是右手張開扶在心口窩出,頭微微往下一點。
這是夫余國在馬上的一個致禮。
髒東西說不上跟誰學的,老百姓看了,都說不好,不如漢朝的抱拳拱手好。說這種禮法,真虛。
禮儀,就是虛的。
三姐妹在馬上也一齊向那人還禮,並齊齊地說,“謝謝老伯。”
謝他作甚?
人家給你讓道了,你不謝人家?
三姐妹走過去,閃在道旁讓道的那個年輕的,非常不忿勁兒對年歲大一些的說,“大人,你給三個小比崽子讓道?”
年歲大些的說,“哎,何必爭執那一高下?你沒看到那三個馬童腰間掛的是什麽劍?那是一個老道贈與大王的劍,此時掛在他們身上,你就猜吧。這樣的馬童,那馬上的三個女童,絕不是凡俗之輩。為官為宦,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然,說不上就得罪那個土地爺了,那你的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
“大人英明。”年輕的巴結著說。
這個“大人”叫琪琪哈蟬,是當朝的物源次長,相當於商業部副部長。他在穢城視察全城的商務。
記住這個滿腹經綸,又文質彬彬的大人。
他們六個並沒覺得怎麽樣,只是張廣才覺得似乎不大妥:他們應該給歲數大一些的讓道才對。或者,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不相煩。你給我們一讓道,反倒顯得我們無理了。
張廣才只是在心裡想,並未說什麽。他們幾個也不為所知。
又走了一程,就看到道的一側,左三層又三層圍了一大圈人。小姑娘們坐在馬上,可以越過人頭往裡看,挹婁就問艮莉,說,“裡邊幹什麽呢,這許多人?”
艮莉說,“一個人賣什麽崽子。”
“什麽崽子?”挹婁問。
“聽不清。”
“聽不清,你還看不清?看到啥了?”
“象,象……”艮莉實在是說不清了,“把韁繩給我大姐夫,你進去看看。”
她這一說,好幾個人往這邊看。艮冉和張廣才更是不用好眼睛看著她——你沒記性,從家走的時候,額呢囑咐又囑咐的,不讓你瞎爛叫,你那嘴!
艮莉一看到大姐的眼光,才意識到說走嘴了,一伸舌頭,一縮肩。
挹婁沒在意那個,他把馬韁繩遞給了張廣才,就鑽進了人圈,往裡一看,見是兩隻小虎崽子的摸樣,但是,除了有灰灰的花紋,剩下的,都是一抹白色的,要是老虎,哪有白色的?
挹婁蹲下身來,向那兩個虎崽子樣的東西伸出了手。
那兩個虎崽子看到挹婁,就呼哧呼哧地向他跑來。
人圈裡的那人還不知道,照樣吆喝著,“‘不住虎穴,焉得虎子’,我舍身掏到這兩隻虎仔,誰要看中了,二兩銀子,就讓給他。”
說完, 敲了兩下手裡的銅鑼,然後,就向腳下看去,哪裡還有虎仔了,他一愣,四下裡去找,圍觀的人,哄堂大笑。
此時,那兩個小虎崽,已經和挹婁翻身打滾地鬧了起來。
“哎哎,鬧差了,鬧差了,”那人趕忙走了過來,說,“你主人我在這裡呢,認差人了!”
這時,闊力“噶”的一聲,從天而降,落在挹婁和兩個虎仔的身邊,賣虎的人一看,先是一嚇,隨後,舉起敲鑼棍,嚇唬闊力。
闊力哪裡吃他這一套,攆上幾步,照著那人的大腿就啄了一口,把那人啄的扔掉手裡鑼和敲鑼棍,人也一個腚墩躺倒下去。
一圈人又哄堂大笑,人們紛紛說,“就這膽識,還‘入虎穴’呢!”
“老虎讓他膽小,嚇跑了。”
闊力還要進逼那人,讓挹婁喝唬住了。
挹婁說,“再便宜便宜,二兩銀子太貴了。再便宜點兒,我就買了。”
挹婁也不知道二兩銀子是多少,買兩隻虎崽子到底貴不貴,只是滿大街上都是這套話,他就也跟學。
那人說,“一兩八錢,再不能少了。”
這裡,還十六進製,八錢,相當於半兩。
張廣才擠了進來,從懷裡取出一塊銀子,扔給那人,說,“這塊夠不夠?”
那人從地上撿起那塊銀子,用手掂了掂,說。“夠了夠了。”爬起身就要走。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到一聲斷喝,“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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