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事關己身，你就算不指望以它安身立命，也要知曉裡面的曲直黑白。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天上那朵雲彩會突然打雷，就算沒有遮雨的東西，起碼也要會躲雨，知道該往那邊沒雨的地方跑吧?小九吵不吵得過別的孩子，這不要緊，就連會不會吵架這也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不會被別人的言語所傷。要先知道那些地方容易招來吵架，吵架是怎麽吵的，就算吵不贏別人，起碼也可以保得自己耳朵一份清淨吧?”

　越人歌受教了，對著張大夫真摯的感謝到，“謝謝您......”果然人類社會的事，還得人類來教導。

　小九拿著聽診器玩的歡樂，完全沒聽爸爸和大夫的話。她正在學著張大夫給她檢查的樣子，給站在她面前的一個黃色大胖妖怪聽心跳。可聽了好半天，什麽都沒有。小九用聽聽自己的，有心跳啊，怎麽這個黃胖胖沒有呢?

　“你的心呢?”

　黃胖胖眨眼看著小九，開口，“我沒有心啊......”妖怪就算面對越人歌都是不開口的，可面對小九，以前是被越人歌威脅不能開口，現在威脅解除了，他們就都想和小九說點什麽。黃胖胖聲音細細的，很好聽。而妖怪和人類的身體構造，又怎麽會一樣呢，甚至每個妖怪的身體構造都是不同的。不巧，這黃胖胖就是個沒有五髒六腑的妖怪，自然不會有心跳了。

　小九現在也習慣和她說話的這些家夥們了，哦，是非人們......“沒有心?”

　張大夫這時，正好和越人歌說完了。扭頭就聽見小九嘟囔了一句這個，因為沒聽清，就笑著問，“小九說什麽呢?”

　小九對張大夫也很熟悉了，從小就經常見到，她也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樣，不害怕來醫院看醫生。就指著黃胖胖說。“張爺爺，它說它沒有心！”

　張大夫看看小九指著的地方，空無一物。他不動聲色的笑著說。“是嗎?那你問它，你疼不疼啊?”

　越人歌默默看著。

　小九扭頭問黃胖胖，“你疼不疼啊?”

　黃胖胖是個球形的，晃晃身體。“不疼啊。”

　小九趕緊回答張大夫，“它不疼！”

　張大夫哦了聲。“不疼就好，你替爺爺告訴它，疼了就來找爺爺.....”

　小九笑著應了，

剛要告訴黃胖胖。越人歌就開口了，“小九，爺爺是給你看病的。是爸爸交了錢的。它沒錢，不能來這裡看病。告訴它不舒服了。來找爸爸，好不好?”小九和妖怪說什麽，妖怪都乖乖聽話，萬一真讓這黃胖子來找張大夫，那就是給張大夫招禍了。

　小九知道錢的重要，哦了一聲，拍拍黃胖胖，“爺爺這裡看病要交錢，你肯定沒錢，你要是哪裡疼了，來找我爸爸.....”

　黃胖胖看了眼越人歌，它怎麽敢去找人君啊，代價也付不起啊。它只是住在這醫院裡的眾多妖怪其中之一，因為知道小九今天來了，他們這群妖怪打賭，它賭贏了才能站在這裡和小九說話的。下次就該換成別的妖怪了。人君一直都裝作看不見他們的，小九以前看見了，和他們玩，人君都是會不落痕跡阻攔的。

　今天人君沒阻攔，它還以為是它長得很可愛呢。現在看來，人君是有別的目的吧.......

　黃胖胖嗯了一聲，就消失了。都沒敢和小九告別。實在是太害怕人君了。

　小九啊了一聲，有點不開心，“幹嘛走了啊......”

　越人歌摸摸閨女的小腦袋，“它看完病了，自然就走了，咱們也該走了......”還能不能來，就兩說了......

　以前他都有意識的阻攔閨女和妖怪們說話，他不想閨女離開長街之後，要活在人類的歧視之下。可他有無法解釋這其中的因為所以，就只能暗中保護著小九。現在，他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讓閨女進入到真正的人類社會，那麽，首先該解決的，就是這個隨時隨地和妖怪說話的問題。張大夫的人品，他信得過，所以才會在他面前進行。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越人歌自己也不知道，在見到小九這個情況之後，張大夫會有什麽反應。而這個反應，直接決定了他還會不會帶著閨女來這裡檢查身體。

　“下回早點來，我給她弄了一個營養食譜，你過來之後看看，有什麽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我到時直接給改了。”張大夫還是一臉平常，在小九的體檢手冊上寫注意事項，一邊還叮囑越人歌早點給他推薦的幼兒園打電話。等寫完了，交給越人歌的時候，眼裡含著深深笑意，“你這點小心思，就別跟我逗悶子啦。我是大夫，雖然是兒科的，可我看過的生生死死，比你多的多。我要是習慣大驚小怪的，早就去安定醫院躺著去了！！”

　安定醫院是留仙城最有名的精神病醫院。

　越人歌訕訕一笑，愛憐的看著小九，“我這是沒把您當外人，這孩子這幾年，也是多虧有您在，才能這麽健康。”說完，歎口氣，“可長街之外，到底人心複雜，我是真舍不得......”其實越人歌也在發愁，到底該怎麽解決閨女這個喜歡和妖怪們玩鬧的問題。在長街，自家門口，何況還有那麽多的流言蜚語，這要是換了外面，絕對會被當成精神病的。

　以前還好說，妖怪不喜歡人類，不會生活在人類社會之中，可現在，格局大變，許多結界破裂，無數的妖怪混入了人類之中。就說這醫院吧，妖怪比以前多了五倍之多。妖怪自來又喜歡人類的小孩子，以後這裡的妖怪，隻多不會少。

　這麽下去，小九萬一要是步了自己的後路.......越人歌黑化的心都有了。他熟識的人類極少。能在小九的問題上，給他一點有用建議的，想來想去，就只有張大夫了。現在也正是向張大夫詢問的好機會，越人歌也就直說了。

　張大夫看看越人歌，又看看小九，笑著對小九說。“你去遊戲室那裡玩。等爺爺和你爸爸說完話，再去找你好不好?”這家醫院的兒科，是重點科室。設有獨立的辦公大樓，還有遊戲室供小孩子們玩耍。小九還沒去過遊戲室，因為越人歌嫌醫院太髒......

　現在一聽讓她去玩了，就一口應了。顛顛顛就跑出去了。越人歌等小九出去了，剛要開口。結果小九噠噠噠的，又跑回來了，扒著門框探頭看著越人歌和張大夫，“爸爸。您和爺爺說了什麽，回頭要告訴我哦~~~”小九又不傻。當然知道這是要支走她說話。越人歌基本上很少支開她，所以對於被支走什麽的。小九敏感的很。

　“........”就是因為不能讓你知道才支走你的啊......越人歌無奈的擺擺手，“知道了。玩去吧。”小九嘻嘻笑，又跑走了。

　張大夫也樂不可支的很，“小九這麽聰明，在外面就算不會吵架，也是不會吃虧的啊。再說，小九能打架嘛，吵不過，一拳揮過去，萬事都解決了嘛......”說完自己都笑了。

　越人歌臉都黑了，“就那麽幾次而已，小九很聽話，很乖的，不愛打架好不好?”小九在幼兒園打破同學腦袋的那幾次，越人歌都是請張大夫幫著那些孩子治療的。結果到現在，還被張大夫調侃。

　“這世上的事要是都能用拳頭解決，那我還發愁什麽?”越人歌歎口氣，“雙拳難敵四手，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打不過又吵不過別人的時候，小九該怎麽辦?殺人放火嘛?我是養閨女，不是養魔頭。”

　張大夫咳了下，越人歌真不是什麽好人啊，殺人放火事小，閨女養不好事大啊，“你這個想法就錯了。這世上，十件事之中，有九件事都是可以用拳頭解決的，剩下的一件事，是用腳解決的。”

　“.......”越人歌覺得，他想錯了。他居然會以為張子瑞是個很靠譜的人，真是太笨了。當醫生很靠譜未必就是一個能商量的對象啊！他真是太傻了。

　“我去找我閨女了。”越人歌站起來要走，都懶得再廢話了。

　張子瑞趕緊拉住他，“等等等，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啊......你就對你閨女有耐性！！”咳了下，“我這話雖然聽著有點那啥，可你細細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道理?無論怎麽樣的智謀，發展到最後，還不是靠武力說話?諸葛亮一個人，也沒辦法稱霸三國啊......你就問你，你到底擔心的是什麽?”

　點點桌子，“好像剛才那樣，小九對著我看不見的東西說話，你擔心別人把她當成精神病?你擔心小九面對別人的眼光，會難過?”

　差不多就是這樣。越人歌想了想，“您能感覺到?”這才是關鍵。越人歌眯眼看看張子瑞，絕對的凡胎，沒有靈力。甭說看見，連感覺都不應該有的啊.......

　張子瑞笑了笑，“活的久了，自然對這個世界，有不一樣的感覺。你也別多問，我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越人歌點點頭，又說回來，“您既然都知道，幹嘛還想著用武力解決?這根本就不是依靠武力能解決的問題好吧?”

　張子瑞搖頭，“這怎麽不是武力?我不知道你所生活的那個長街，是個什麽樣子的。但是，現在這個社會，講究科學，講實力，講財力。你如果沒有很高的智力，那有很高的情商也可以，這兩樣都沒有，只要有錢，也問題不大。比如我這個算是有名的大夫，你當初帶著小九來找我，如果不是花了高價買的號，你怎麽可能那麽直接順利的見到我?我的號，提前一個月預訂都未必會有。想看急診，必須花重金請我。”

　說到這，張子瑞看著越人歌，“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很傳統的人，在外面，懶得和人打交道，就一切都用錢來解決。你雖然和社會脫節了，但你還是明白社會規則的。那你就應該能明白，現在的社會，是個什麽樣的社會。你以為，現在還是那個路上遇見一個自言自語的人，就會有人擔心他是精神病而挺身而出的社會嗎?”

　越人歌沉默了。

　“現在的人，什麽都依靠智能，網絡。有些人不看書，遇見不懂的事就直接搜索，完了就覺得自己無所不知了。這樣的人，不要太多啊。”張子瑞趁機感慨，“現在看見精神病的人，躲開的人還算是比較好的，估計很多人第一件事都是拍小視頻上傳那些社交網站。然後說幾句可憐或者可怕的話，收到幾條評論，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結束了。 誰會去在乎那個病人會怎麽樣呢......”

　張子瑞最後說道，“社會已經變了，人們的價值觀世界觀都變了。勇敢熱血依舊存在著，但獨善其身的大潮流之下，我不敢說沒一個好人，但現在習慣冷漠又袖手旁觀的人都被當成好人了。你想想，好人，現在算什麽?你對小九的擔心，雖然有必要，當方向不對。你自己都不了解這個社會，你怎麽讓小九去了解?”

　越人歌聽完，說道，“我怎麽可能不了解這個社會?多管閑事的人，一直就不少，拿著善良正義做武器的人，一直也很多。價值觀扭曲，過去好歹還稀罕一塊遮羞布，現在完全是笑貧不笑娼了。我承認，我確實和社會有些脫節，很多現在人習慣的東西，我完全都不了解。”越人歌連手機都沒用過。買電腦就是為了網購。其實，他連小學都沒畢業.......外語什麽的，更是完全不懂。

　“但是，萬變不離其宗。”越人歌眼神裡閃過一絲冰冷，“人心，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東西。十八年前的社會，和現在的社會，除了科技方面，別的，絕對沒有區別。十八年前，有人擔心自己會被精神病殺死燒房子，而聯名逼迫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進精神病醫院，十八年後，這種事，絕對還是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