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E我在黑社會的日子 初次碰到所謂的江湖事務,孫武被弄得一頭霧水,所見到的一切,正重新考驗著他的價值觀。
生長於梁山泊,孫武對於打家劫舍、攔路掠奪一事,並不是那麽無法接受,畢竟這個世界有黑有白,既然有官差與俠士,當然也會存在強盜與小賊,只要能遵守起碼的規范與道義,不要成為無道之盜,那麽這也是一種永續存在的必要之惡。正是基於這個理由,孫武才會參與黑幫頭子的壽宴。
但有些最基本的道義,是身在綠林也不能犯的。素來是為人不齒的禁忌,除此之外,再凶再惡的強盜也不該搶人最後一口救命飯,作了這些事就是跨過了那條底限,是該人人得而誅之的。
如今南方數省洪汛泛濫,百萬災民流離失所,那筆賑災款項是他們的救命錢,不是救急,真的是救命,假如不是孫武另有任務在身,他都很想主動站出來,嘗試去做點什麽,而眼前的這些盜賊們,在這裡開著豪華壽宴,大吃二喝,還想著搶走人家最後一口飯,這種作為真是一點道義都沒有,孫武越是看著他們的言行,就越有一種怒氣在胸中萌生。
然而,就連孫武自己都覺得可悲,因為盡管心裡很不高興,但他卻沒有馬上拂袖離去,而是很認份地端碗、收盤子,完美地扮演服務生的角色,與其說是在意那份打工錢,倒不如說是長期以來建立的習慣,既然接了工作,就要把工作完成,至於不想與這些人為伍,那也是完成工作以後的事了。
「……飼主的教養太好了,沒有辦法。」
「嘿,我不是狗,姊姊也沒有飼養我,不許這樣子說。」
聽見小殤這麽說,孫武認真地提出抗辯,如果只是拿自己來開玩笑也就算了,但是一提到姊姊,孫武絕對優先守護姊姊的名譽。小殤並沒有與他爭辯,飽食之後的女孩,好像很無聊似的趴在桌上,不曉得在想些什麽東西,而事情很快就朝著失控的方向進行。
為了要進行刺殺秘謀,就要選派人選,但這種地方性的小幫小派,就算傾全幫高手之力,面對敵人強大實力也只有全滅的份,所以應變策略就成了選出敢死隊,不惜一切衝殺過去,就算是自殺死在敵人眼前都行,藉此打擊動搖敵人的士氣。
都點明說是敢死隊了,這當然就是一份必死無疑的任務。所有幫眾排隊上台抽簽,沒抽中的人當然是如釋重負,裝作遺憾的樣子下台,樣子雖然很假,但抽中者卻連假裝的余裕都沒有,多數當場嚎啕大哭起來,有些甚至當場暈了過去。
而在一片喧鬧的環境中,端著一疊餐盤的十四歲少年和服務生領班進行對話,並且為著領班的要求而驚訝。
「啊?什麽?要我上台去抽簽?」
「沒錯,為了給那班正道一點下馬威,老爺子決定所有幫眾抽生死簽,組成敢死隊,去刺殺正氣哥,讓那班正道不敢小覷咱們。」
「但……我只是個服務生,而且我還沒滿十五歲……」
「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們是照規矩辦事,一切都已經制度化,不會因為你的職位低、年紀小,就得不到應有的福利和撫恤,你就大膽放心地去吧。」
「不,問題好像不是那個,其實我……」
孫武很想告訴那個領班模樣的黑幫幹部,自己並非他們的幫眾,只是被用幾文錢聘來的臨時工,但是場面混亂,自己說出去的話根本沒有人理,說什麽都沒有用,當自己注意到這一點時,
才發現大多數的臨時工都早已經偷偷溜走,本來人聲鼎沸的場面頓時冷清不少,更糟糕的一點是,孫武發現小殤不曉得什麽時候已經混雜在人群裡面,依序排隊上台了。 (小、小殤她在幹什麽?她排隊作什麽?她該不是真的想去抽那隻簽吧?啊啊啊啊~~~這又不是尾牙抽大獎,她去抽這種東西作什麽?)眼前突然出現的大危機,令少年頭大如鬥,頭疼得抱著腦袋直搖晃。
(啊啊啊~~~為什麽小殤總是喜歡作些惹麻煩的事呢?我們自己的事都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呢,她去惹別的麻煩作什麽?對了,她只是去抽簽,那隻簽筒裡頭有這麽多簽,她不一定會抽中吧?不,應該說是一定抽不中的,幾百分之幾的機率耶,哈哈哈,我真是太杞人憂天了。)偌大一隻簽筒裡頭,起碼還有幾百支竹簽,密密麻麻地擠插在一起,光是看那個密度與數量,孫武就很自然地樂觀起來,覺得就算刻意想要抽中,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整顆心為之一松,甚至想要手舞足蹈起來,卻恰好看到正要舉步登台的小殤,轉頭朝這邊方向詭異地一笑。
就是這麽一笑,讓本來還歡天喜地的開朗少年如遭五雷轟頂,雙膝一軟,全身無力地跪倒下去。
(……笑得那麽有把握,她一定有什麽抽簽必中的方法,慘了,這次真的要被小殤給扯下去了。)少年都已經懷著這麽悲痛的覺悟,如果不回應他的期待,別說是被抽的竹簽,就連簽筒也會覺得過意不去,結果,預期之中的聲音,就大大地回響於少年的耳邊。
「哦,真是不可思議,本幫居然有這麽年少的女幫眾,而且還抽中了生死簽,有幸參與本次的光榮任務,恭喜妳。」
台下響起的鼓掌聲歡動如雷,孫武以前聽過不少次鼓掌,卻很難得有一次像這樣,每個鼓掌的人都是打從心底高興起來,光是聽那掌聲,就能夠明白他們此刻是何等興奮。
主持的司儀好像還說了什麽,但孫武完全沒有聽進去,雖然只有那麽短短一瞬間,可是他確實被憤怒給衝昏理智,像一頭狂飆猛虎似的,把身邊與眼前的人群全部撞開,以驚人聲勢大步飆衝上台去,無視司儀的錯愕眼神,一把抓住小殤的手,想要把她帶下台來,再質問她這麽做到底有何用意。
只是,就在孫武伸手抓向小殤的那短暫一刻,小殤的左手突然動如閃電,好像塞了什麽東西過來,推到孫武的掌心,發怒中的孫武揮手一推,木筒應聲爆裂,無數竹片木屑往周圍散去,落了一地,而孫武手中則握著一隻僅剩的竹簽,在長長的尾端被漆上紅色印記。
「這、這個是……」
怒氣被驚愕的感覺所取代後,回復溫馴本性的少年,在台下數百人的目光凝視中,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但從司儀的詫異眼神,他心裡隱約有一個很不妙的想法,而身為他青梅竹馬的女孩,很榮幸地擔任揭曉謎底的工作。
「愛哭鬼,恭喜你了。」
「……我……我果然抽中了嗎……」
「不只是抽中,恭喜你,人的一生中未必有一次機會抽中簽王,而你現在得到它了。」
「……所謂的簽王是……」
悲從中來,這句話真是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聽到旁邊回復理智的司儀向全場幫眾大聲宣布。
「敢死隊的名額已滿,台下的各位弟兄,恭喜你們大中幸運獎,而我身旁的這名小兄弟,恭喜你幸運中大獎,並且還是本次抽簽的第一特獎。你將以領隊的身分率領敢死隊,宣揚本幫的聲威,你的安家費將是別人雙倍,名字也會永遠列在本幫的英烈榜上,恭喜你年紀小小,就有作大事的機會……」
司儀後頭好像還說了很多東西,但孫武一句都聽不進去,因為台下在這時又瘋狂響起掌聲,而孫武絕對聽得出來,這掌聲比起之前小殤中簽時,還要歡欣鼓舞十倍,特別是許多人含著眼淚站起來,一面笑著一面對少年鼓掌致意,孫武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笑,還能作什麽……
回憶起整個事發經過,孫武一直覺得很可笑,因為就算要選擇敢死隊好了,把重任交給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隊伍中還有一個看似纖弱的女孩,不管怎麽瞧,這都是一個敗事有余的組合,為什麽那些黑幫大老全無異議,就放任這件事通過了呢?
不久之後,從身邊人們的言談中,孫武終於明白過來,這就是黑幫中居上位者的心態。敢死隊的行動成功與否,大老們根本就不在乎,因為這些低階幫眾的性命與重要性等若草芥,不過是隨意使用的小道具,這一批失敗,再抽簽選另外一批就好了,派出去的是什麽人完全不重要,反正這只不過是螞蟻雄兵中的小小一批罷了。
孫武有很深的感慨,特別是那幾名穿戴華貴的黑幫大老,對英勇敢死隊員誇獎致意時,眼光雖然掃過自己的臉,但自己卻肯定他們不會記得任何東西。那種視而不見的輕率眼神,說明了低階幫眾在他們眼中的價值,這點尤其讓孫武感觸良多。
(這些家夥,把人命當成是什麽了?大武王朝的那些官,還有大武王朝的皇帝,他們也像這些黑幫大老一樣嗎?每個人都不把人命當命看,難怪外頭的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但輕賤人命是一回事,福利與制度卻是另外一回事,那些黑幫大老對於敢死隊的安家費與撫恤金,給的相當慷慨,甚至讓孫武覺得訝異,好奇為何他們沒有克扣下來,中飽私囊。
那個理由不久之後孫武就知道了,負責發放安家費的黑幫幹部以為他對金錢數目不滿,向他解釋說何等任務發放多少金錢,都是已經制度化,而且明文規定在幫規冊上的,不論執行任務的弟兄是什麽人,都是照章辦事,絕無例外,即使是重要人物的親屬也不可以破壞規矩。
「……這種時局、這種情勢,為什麽有那麽多弟兄肯替幫裡賣命?還不就是因為相信幫裡的制度與規章,覺得他們即使殉職身亡,他們應得的東西還是會受到保障,所以才肯含笑赴死。這就是法與信的重要,就算是幫裡的大老也絕對照章辦事,不會砸掉自己招牌的。」
孫武聽得似懂非懂,覺得大武王朝的官兵辦事一塌糊塗,這些為非作歹的地方黑幫卻這麽講究嚴謹制度,整個組織幹練而有效率。如此時局,也就難怪如今天下大亂,不能成為公務員的百姓隻好投身黑幫,靠著出賣生命與未來,換得今日溫飽了。
想著這些東西,孫武不知不覺地接過了布袋,直到布袋裡頭那些沉甸甸的黃金噹噹作響,他才想起來自己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所以,你本來是要去向他們解釋和辭職,但是和人說了一通話以後,就迷迷糊糊地把錢領回來,連工作也順便接下了?」
「我沒有答應接下工作啦,只是在想一些比較深刻的問題,想著想著就忘了解釋,他們把錢丟給我,我忘記交還給他們而已。」
「小武真是偉大,自己都快火燒屁股了,還能替天下百姓著想,這麽了不起的情操,以後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會瘋狂愛上你,整個社會都會感謝你。」
「……為什麽被妳這樣誇獎,我卻一點都不高興呢?妳不是真的在誇獎我吧?」
小殤沒有直接回答,雙手擺上又擺下,好像在跳著某種奇異的舞蹈,孫武詢問這是什麽動作,她才淡淡地回答。
「這是模擬梁山泊墜落時候的樣子,咻~咻~咻~咻地摔到地上,所有人都變成了肉餅,臨死前悲傷地問著,為什麽有人跑到外面就拚命玩,不把佛血舍利給找回來,害得大家變成肉餅。」
彷佛是朗誦詩文一樣的誇張語氣,小殤說完話後,還伸指在面色蒼白的孫武額上輕輕一戳,拋出一句他最恐懼聽到的話語。
「……殺人凶手!」
「哇啊啊啊~~~~不要啊!」
相較於小殤的冷淡,孫武抱頭哀叫的反應之激烈,就讓人忍不住為此發噱。
進入明德壩之後所接收的資訊太多,各種意料之外的雜務紛至遝來,孫武忙於應付,沒有時間好好靜下來思考,腦裡被各種事物的感想所填滿,這一下被小殤點醒,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了。
「那……現在該怎麽辦?又要逃了嗎?」
孫武搖搖頭,立刻否決掉這個想法,自己離開梁山泊以後的生活,似乎總是在不斷逃跑,這樣下去,等於是在用逃避的態度處世,什麽事情都不會有進展,更別說在半年內找回佛血舍利,解除梁山泊的墜落危機了。
假如是其他人抽中生死簽,如果貪生怕死想要逃,一定會被黑幫找上門來,把整家人殺得乾乾淨淨,所以一方面是後無退路,一方面又拿了巨額安家費,抽中生死簽的人隻好勇往直前,但自己與小殤卻沒有這種顧慮,這個什麽廣宏幫,完全不曉得自己的底細,想要離開簡直是輕而易舉。
但倒過來想想,其實事情也可以從反方面來看。佛血舍利被納蘭元蝶盜走,納蘭元蝶又是大武軍的特務軍官,如果要追索佛血舍利,就要能夠接觸到大武軍內部,才會有著力點。
自己現在這種打工胡混的日子,頂多只能賺吃飽的工錢,就算再過上三年五載,也不可能接觸到大武軍高層,照一般道理來想,自己要找回佛血舍利,一定要有個外界的人協助,這個人不但要熟悉外界的一切事物,最好還是個有力人士,能夠協助自己接觸到大武軍的高層。
陸雲樵既然被公認是天下第一大俠,又是人人敬仰的救國英雄,為人想必是義薄雲天,仁俠肝膽,自己若是能見他一面,請求他主持公道,為自己指點迷津,他答應的可能性倒是不低。
若是陸雲樵能夠替自己出頭,以他身為同盟會主席的身分,手上掌握偌大勢力,又有什麽事情辦不到、辦不成的?佛血舍利也順理成章可以回到自己手上。
這些想法,在前幾天藏匿於附近山區時就已經漸漸成形,但孫武也不是笨蛋,知道以陸雲樵如今的身分地位,自己和小殤貿貿然然去求見,還沒見到面就被掃出門外,就算自己動武硬闖,聽說同盟會中高手如雲,自己這點修為哪上得了枱面,根本就是去自取其辱的。
(既然一般方法見不到,那不如反其道而行,就利用這機會、利用黑幫的情報與資金,表面上是行刺陸雲樵,實際上是爭取見到他的機會,對,這個主意一定行得通。)越想越覺得這是一條妙計,孫武連連點頭,正想要對小殤作解釋,她已經主動把手拍在自己肩膀上。
「藉著刺殺的機會見陸雲樵,這個計策還不錯嘛,小武能夠想出這種壞主意,證明你不是普通的愛哭鬼哦。」
「為什麽不管我想什麽東西,妳都會馬上知道呢?我的表情看起來有那麽明顯嗎?」
「你想壞主意的表情非常明顯,而且從剛剛開始,會一天比一天更明顯。」
「為什麽?剛剛有發生什麽事嗎?我只是把這一袋安家費給提回來而已啊,如果用了這筆錢就是壞人,那我把這筆錢捐給江南水鄉的災民好了。」
「你真的是一點都沒發現啊……沒有想過你這主意代表了什麽嗎?」
小殤的話故意停頓數秒,讓孫武困惑不解,最後才拍拍他肩膀,冷笑著揭曉答案。
「接下黑幫的任務,表示你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換句話說,你出梁山泊以後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加入黑社會了。」
「哇啊啊啊~~~~不要啊!」
同樣的歷史經常反覆重演,人總是在著眼於想要事物的時候,忘掉了原先所堅持的東西,當這個重點被提起,少年的抱頭慘叫聲瞬間響徹雲霄。
從梁山泊出來,所接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殺手,而且還加入了黑社會,這實在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對孫武而言,他也漸漸了解到何謂人事無常。
既然接下工作,孫武的責任感就催促他認真以待。他被賦予的角色,是率領一支敢死隊對運銀隊伍進行襲擊,理論上絕對不會成功,但只要敢死隊全數以壯烈死法犧牲,就能夠對運銀隊伍的士氣造成打擊,讓他們明白各地黑幫志在必得的決心。
「總而言之,就是要我們全部死在那裡的意思,這些人壓根就不認為我們除了自殺以外,還可以作些什麽……唔,如果我們真的搶到那筆災銀,這些黑幫大老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孫武當然不會對賑災款項心動,不過想到自己這麽被人小看,他心裡多少有點不平,也好奇自己如果放手而為,不曉得能夠作到什麽程度,是否能在天下豪傑的爭奪中脫穎而出?
只是,這個想法一閃即逝,馬上就被孫武甩出了腦袋。再怎麽說,那筆災銀事關重大,關系到江南數百萬災民的生死,自己如果為了一試身手,無視事情輕重,那實在是太罪大惡極了。
不過,當孫武側過頭回望小殤,卻發現這名同伴目光閃爍,那種不懷好意的樣子,好像正在策劃些什麽。
「小武好像對劫災款很有興趣的樣子……哦,你很好奇自己能力到什麽程度,想要一試身手啊。」
「我、我只是想想而已,不,甚至沒有想,只是閃過一個念頭,妳千萬不要當真啊,立刻把它給忘掉!」
孫武搖著手連聲否認,生怕小殤唯恐天下不亂,開始把自己的念頭付諸實施,那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因為小殤決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阻止不了。
(該、該不會小殤已經認真在考慮,要去搶奪災銀了吧?搶不到就算了,真的被她給搶到,我們會變成天下人的公敵啊!這就是所謂的武林敗類嗎?)讓孫武松一口氣的是,這個擔憂並沒有實現,小殤只是朝他一笑,很讚許地說道:「乾得漂亮,作一行就像一行,一加入黑社會馬上就滿腦子想要搶劫,你果然是個天生的壞胚子。」
這些話委實令孫武哭笑不得,但為了不讓小殤再多想,孫武也就只有悶不吭聲,以免刺激到這個危險人物。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孫武預備再前往廣宏幫的總壇一趟,作一些應有的交代,還有查問一些必須要知道的情報。
要襲擊運送隊伍,就必須知道運銀隊伍的行走路線,對方一定會在這方面特別保密,要查出來並不容易,但是從北往南迢迢萬裡,就算運送隊伍能夠飛天,也不可能徹底避人耳目,特別是這些地方性的黑幫,最是熟悉各種小道捷徑,無論是走哪條路線,他們都能夠掌握,所以只要進入黑幫的控制范圍,運銀隊伍的行經路線就再無秘密可言。
「空路最快,但最不可能走空路。」
與孫武商議可能的路線時,小殤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孫武對小殤的判斷沒有絲毫懷疑,因為她是頂尖的法寶製造師,如果給她足夠材料與設備,甚至連飛雲艦那種複雜巨物都造得出來,她在這方面的專業判斷比什麽人都可靠,只不過旁人不易明白而已。
「像飛雲艦那樣的巨大空艦,航行速度其實不是很快,甚至還輸給一些特殊的地上交通工具。可視光遮斷、能量力場這些高難度技術,我看大武王朝還未能掌握,少了這幾樣關鍵技術,那種巨大空艦會變得非常脆弱,只要有適當的重火力法寶,配合地勢,有九成把握將它在短時間內打下來。」
接下來的情形,不用小殤講解,孫武也能自行想像,運送過來的災銀聽說都是黃金,就算受到衝擊也不怕損毀,只要把空艦給打下來,埋伏在周遭范圍內的賊人一擁而上,就像螞蟻吞噬巨象一樣,很快就能把巨艦給收拾破壞,取出內裡的黃金,照安排好的路線分散逃逸。
在這樣的情形下,巨艦上的武裝守備人員,會在巨艦墜地時傷亡慘重,一仗未發就已經無能再戰,反倒不如陸地運輸來得穩當,不但行蹤上較能保密,而且戰鬥起來更能佔住優勢。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真的要靠他們提供情報與路線了。」
孫武不只是打算去問情報,還打算縮減敢死隊的人員,如果只有自己與小殤兩個人,不管前頭是刀山還是火海,要打要溜都比較容易,但如果累贅的人一多,金鍾罩再強也不可能罩住自己以外的人,自己已經從那天的長街之戰學到這一點了。
記得那天有稍微瞥過抽中生死簽之人的模樣,廣宏幫本來就是地方幫派,強手不多,那些人更幾乎都是普通幫眾,一言以蔽之,就是老弱殘兵的組合,帶著這些人上路,那果真是去送死的。
「黑幫要人抽生死簽,本來就是讓人去送死的,哪可能答應你這種提議,你作什麽大好人?而且,就算黑幫答應他們不用去, 那些人也不會感謝你的。」
小殤特別提出後面那一點,因為在抽生死簽的時候,不少人固然是中簽後被嚇得當場暈去,醜態百出,但孫武也記得很清楚,這些人後來領取安家費的時候,臉上那種喜形於色,彷佛一輩子都沒有這樣開心過的表情。
可以想像,或許他們長這麽大都沒有拿過這麽多的錢,如果繼續耕地種田,這輩子能否賺到這筆錢恐怕也是未知數,那麽這樣一筆豐厚的安家費,買了他們的一條命,讓他們的家人得以過好日子,甚至得到一個翻身的機會,這條命賣掉也就值得了,假如現在要去把這賣命機會收回,他們究竟會欣喜若狂,還是會失望憤怒,這點就連孫武也答不上來。
「……嗯,為什麽人們要爭著把命賣掉啊?這個世界真的好糟,找到佛血舍利之後……」
孫武沒有把「我想回去了」這句話說出口,因為現在說的話,無疑就是一種挫敗,但他卻不能不承認,離開梁山泊以後所遭遇的各種事物,確實讓他萌生退意了。
兩個人慢慢走到柳老爺子的大宅前,討論沒有個結果,但是快到大宅門口時,孫武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本來門口應該有很多仆役和守衛,忙碌地來來去去,可是今天卻顯得異常安靜,什麽人也沒有。
「奇怪……好像有血腥味。」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孫武察覺到了這一點,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覺,但是還來不及作什麽,耳邊傳來轟然一聲震爆巨響,整棟柳家莊院被火舌吞噬,變成了一個大火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