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第一次喝二鍋頭就將一整瓶幹了,酒入咽喉,喉間發涼,入體內,妖氣本能相應而動,將酒精揮發出體外,一時周身有醉人酒香襲來,惹得一屋子都是。林宗仔細地品嘗著最後一點酒滴,微微蹙眉道:“比水香一些,差不多。” 鍾茶薇噗哧一笑,橫了他一眼:“哪有你這樣喝酒的?”
她橫眼過來時,莫名有種嬌俏風情,這種風情,林宗在蘇媚身上沒見過,在世上所有女子身上都沒見過,偏偏這半年來常在她身上見到。
每每見到,心中都仍然有些異樣。
“你要克制住妖氣,妖氣解了酒,那就不叫喝酒。”鍾茶薇笑道:“那叫耍賴。”
林宗這時才驚覺自己方才走了神,然而面上不動聲色,又拿起一瓶二鍋頭,仰頭一飲而盡,這一次他刻意抑製妖氣,讓妖氣安然不動,發現酒入體內,冰涼中似在灼燒。
爐火映著他的臉紅通通的,鍾茶薇似笑非笑地望著林宗,說道:“感覺如何?”
林宗眉尖微凝,身軀晃了晃,眯著眼看爐火、看屋外大雪、看火焰與冰雪中的鍾茶薇,說道:“有點暈。”
鍾茶薇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抿理了一口,道:“這就對了。”
“不對。”林宗說道:“你們人類愛喝酒,就是為了這感覺?沒有道理。”
他不明白這是何苦?頭暈目眩的感覺並不好受,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當然有道理。”鍾茶薇幽幽一歎:“人類太弱小,生命太短暫,想要而得不到的太多,生在繁雜錯亂的感情中又理不清,隻好什麽都不管得讓自己失去自己,由此才能有一點兒快樂。林宗,你不會明白,因你生下來,便坦然接受生死,接受生存不易,也只不過為了生存而已,所以不會有煩惱,想要的,你便去搶,搶不到就去死。你無情無義,不斷修煉,其實……你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麽活著。”
林宗依然不明白,道:“既然活著,為何要想什麽為什麽?”
“可是呀,”鍾茶薇道:“人類就是會想呀,然後產生七情六欲,自找苦吃,可若是要像你們那樣簡單的活著,那麽我們寧願自找苦吃。”
林宗沉默著,心中默默在想,若他生命要尋找一個答案,那麽他應該要為什麽活著?
他最後想不出,因為他什麽都不想要,然而諷刺的是,這世上似乎所有的東西,他都唾手可得。
只要他想搶。
“喂,不用想了。”鍾茶薇舉起了杯,微笑道:“今晚陪我一醉,來,乾杯!”
林宗看著她舉起的一口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開口便叫鍾茶薇意想不到:“為什麽你用這麽小的杯子?”
“大哥,這是二鍋頭哎!哪有人一口喝一瓶的?”
“……,為何剛才不說?”
“呵呵,我忘了。”
分明是胡作非為禍害他人,在她笑容間,居然是天經地義的表情。
林宗默不作聲,只是從桌上拿了一隻一口杯,默默將酒倒滿,在鍾茶薇促狹眉眼的注視下,與她碰了一杯。鍾茶薇歡呼一聲,豪爽地喝了半杯。
林宗盯著她剩下的半杯酒,說道:“這樣很不公平。”
“拉倒吧,你一個妖怪學人類講什麽公平!”鍾茶薇不屑一顧:“我可是美麗可愛的小姐!呵,你就不能有點紳士風度?”
“……,紳士風度也只有人類才講。”
“乾杯!”
於是酒香四溢,
觥籌交錯,喝得好不狂歡!林宗不計較鍾茶薇的耍賴,事實上,耍賴這種事也只有人類才講。他喝得頭昏腦漲,覺得眼前朦朦朧朧又搖搖晃晃,索性坐在鍾茶薇身邊,身後四條狐尾第一次不受控制撒了歡得亂搖擺,掃過鍾茶薇精致臉容,惹得她咯咯直笑。 她看來心情很好。
但林宗忘了她說心情好時會告訴他阿紫在哪,或者……也只是他,此刻並不想問。
鍾茶薇後來叫嚷著喝酒要有肉,林宗於是撐起昏昏欲睡地身體為她燒雞。雪花從屋外飛揚進來,被屋內爐火融化,浸得地板濕噠噠的,而徹夜狂歡不醉不休的一人一妖渾然不覺。
誰敢想到,堂堂狐妖林宗大人,竟有一天不知不覺為一個人類女子燒雞陪酒?
鍾茶薇喝道最濃處,已然神志混亂,本性暴露無疑,猛地俯下身,一手用力地揉著林宗的頭髮,看著他頭髮被揉得散亂不成章法,癡癡地大笑:“林宗,你真可愛!”
林宗這一刻終於明白她說得可愛應該是種讚美,然而他眯起了眼,目中有冰冷殺意,寒聲道:“從來沒有人這樣碰我。”
鍾茶薇笑得更歡了,說道:“可是我敢。”
“憑什麽?”
“因為他們叫你林宗大人,而我叫你林宗。”
“什麽……意思?”
“呵,林宗,你信麽?”鍾茶薇撐著雙手從輪椅上站起,然而她雙腿本就無力,手一松開整個人便往下墜,林宗眼看她面容平靜地倒下來,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接住,不想這女人竟然得寸進尺,將火熱嬌軀膩了上來,藕般玉臂也渾然天成得環抱著他的脖子。
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她仰著白淨又映著紅紅火光的小臉看他,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得輕。
“你信麽?我看到的命裡說,我會愛上你。”
林宗低首,怔怔看她的臉,她的唇還在微微動著,像火焰燃燒的姿態,有驚人的熱度,有意亂情*迷的暗香,有連蘇媚都沒有的某種風情。
像毒*藥,也像解藥。
林宗默然淡靜地看她,不知該看這一張臉要看多久,然而當他的眼神變得熾熱時,只在一瞬之間。
這一瞬之間,他已狠狠印上鍾茶薇的唇。
鍾茶薇以熱烈與沉默回應他。
如同天降雷霆,刹那點燃了一座山林,一人一妖肉身緊緊癡纏,他們互相親吻著對方,任肌膚在明豔火光下映著柔順光澤如綢緞,任對方溫熱急促的氣息噴灑在肉身每一寸。
在那一瞬,他們都以為他們本該是火。
所以他們本該是一體。
像火遇上了火,彼此交織,不分彼此,然而變得更熱烈狂野,將所有一切都燒為灰燼。
殘月大雪是灰燼,烈酒爐火是灰燼,恩怨情仇都是灰燼。
就連長夜也成了灰燼。
次日日上三竿,鍾茶薇穿衣打扮,梳妝紅唇烈焰,描長長兩道眉線直入兩鬢,飛揚跋扈,妖冶豔麗,叫山林寂靜清幽全都被破壞殆盡。
林宗坐在床上,耐心安靜地看她梳妝,待她轉過身時,感到驚豔。
於此刻,他終於承認,鍾茶薇要比蘇媚美。
或許這世間只有他這麽認為,但是這個世間,其實也沒有別人的看法能夠代替他的看法。
他說:“你真美。”
話說出口,驚覺自己原來已學會了溫柔。
鍾茶薇衝他嫣然一笑,笑時似乎周圍景色都黯了一黯,她道:“你要不要離開?”
林宗說道:“我為什麽要離開?”
“因為你不離開的話,今晚李琰虎就會追到這兒來。”鍾茶薇微笑道:“你如今修為只有四尾,不是那隻野牛的對手。”
林宗神色微凜,李琰虎是一隻蠻牛,在妖界時便是林宗生死對頭,一年前林宗在人間又見到了他,知道他為殺自己竟也來到了人間。林宗這一年顛沛流離,最後終在鍾茶薇這尋得半年安穩時光,其實多數時候是在避開李琰虎的追殺,而並非名劍協會。
他沉默片刻,認真地問鍾茶薇:“那麽你呢?”
鍾茶薇坦然回答道:“我會被他殺死。”
林宗瞳孔微縮, 眼中殺機凜然,沉聲道:“那麽,我不離開呢?”
鍾茶薇眼眸顧盼,爬上床淺淺地吻林宗的額頭,說道:“那你就跟我來,我家有密道,他最後不會找到。”
不久之後,林宗才知道,鍾茶薇其實並沒有騙他。
鍾茶薇的密室在地下極深處,林宗甚至覺得密室的通道不僅從山上小屋直到地面,更有可能還繼續深入了地層之中。密室建造龐大,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四周燈火通明,糧食足夠吃上三個月,林宗暗想,即便以他未受傷前的六尾修為,恐怕也是很難發現這裡的。
所以他想李琰虎也沒有理由會發現這裡,於是感到安心。
於是鍾茶薇與他在這個密室裡足足待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裡他們耳鬢廝磨,說不盡溫柔癡情,只是一個熱烈如火,一個故作冷漠。林宗後來想,那一個月,恐怕已將他一生的快樂都耗盡了。
一個月後,林宗提著一隻燒雞推開鍾茶薇房門。
鍾茶薇躺在床上,穿一身素衣,素衣染遍暗紅的血,如同一朵朵鮮花在肆意怒放,漫山遍野。
她面容蒼白無血,唇色幾近透明,然而她見到林宗,仍然在笑。
“喂,再過兩個小時,李琰虎就會找到這裡哦。”
她如是說,說得輕描淡寫,似在談論一場細碎小雨的煙波朦朧、風花雪月。
(PS:兩著兩日斷更,實在抱歉,身體遇到了些問題,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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