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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方並不相信,自己殺了狂狐等人的事除了劉黎之外還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而師父他老人家是絕對不會透露風聲的。但是狂狐計劃帶著梅瓶去廣州參加元青花征集活動,事先未必沒人知道。
然而團夥殘余最重要的骨乾易三並不清楚,說明狂狐其他的手下更不可能知情,那麽知情的隻可能是他的上線。遊方帶著梅瓶來到廣州,替狂狐“完成任務”,此事雖然不公開,但也並非完全絕密,只要有心調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至少牛然淼、齊箬雪、周逍弦、羅諦客等人知情,而且征集活動現場的保安以及白雲山中那棟別墅的服務人員都有可能無意中透露消息。狂狐肯定是出事了,另有一個叫梅蘭德的人帶著梅瓶去了廣州參加了征集活動,這便是李冬平可追查的線索——同樣也是遊方企圖追查對方的留下的線索。
這兩個人,說不清誰是魚、誰是餌!
想找梅蘭德並不容易,這個“人”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遊方認為線索已經斷了,這才又用梅蘭德的身份到了鴻彬工業園。以李冬平的身手,如果半年前就找到遊方,小遊子凶多吉少。而李冬平也過於托大了,可能自以為對付梅蘭德是十拿九穩,不料見面卻不是對手,自己還讓千杯道人給宰了。
出了狂狐團夥案,警方不會不懷疑李冬平,只是沒有證據證明這位美籍華人與此案有關而已。李冬平回國究竟為了什麽?收拾殘局、整理狂狐留下的資產以及存貨,還是想重整旗鼓另立團夥?
總之李冬平一死,這條線索又斷了。既然他與狂狐背後的勢力有關,遊方也不敢肯定,他南下追查“梅蘭德”這件事,還有沒有別人也知道消息?如此一來,梅蘭德這個字號仍然是一個餌,但遊方自己千萬要小心。
遊方現在擔心兩件事,第一就是有人順著“梅蘭德”這個線索追查到自己,來個突然襲擊。第二就是那股勢力發現李冬平也出了意外,乾脆撤門檻徹底斬斷線索,遊方內心中還是希望把這些人給揪出來。
在火車上思前想後,遊方覺得自己迅速離開鴻彬工業園是完全正確的決定,釣魚這種事一定要掌握主動,不能一不小心把自己變成了被釣的魚。所以梅蘭德這個身份暫時絕對不能再出現了,等到有必要的時候再用它出來釣魚。
領教了李冬平的本事,遊方也不敢大意,誰知道那股勢力有多大呢?當務之急,還是應該潛心修煉,早曰突破“神氣凝煉,移轉靈樞”的境界,行走江湖結交各派高人,並整合尋巒派勢力,這才更有把握對付那些人。此刻的遊方還不清楚梅蘭德的字號將會流傳出去,讓人真的誤會成一位風水奇人,也有人說他是一位江湖巨騙。
既然存了這個想法,遊方路過廣州根本就沒下車,一口氣到了離廣州三百多公裡外的湖南郴州。他倒不是刻意要來此地,郴州是離開廣東之後的第一個大站,總之先跨省在說。從郴州火車站出來,遊方施展蟄伏之法收斂神氣,如遊魚一般鑽入人群快速離開,不管有沒有被人跟蹤監視,他都要保持足夠的警惕,讓梅蘭德的行蹤就此消失。
但是遊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盯住了,不知是心裡疑神疑鬼還是什麽別的原因,總覺得有人在暗中跟著他,卻發現不了是誰。假如這種感覺是真的,那麽跟蹤者一定對他相當熟悉,哪怕隔著鬧哄哄的人群,一眼也能認出他來,而且此人的功夫和身法也一定在他之上,否則也不可能咬住不放。
想到這裡遊方突然松了口氣,反而笑了,如果世上真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麽隻可能是他的師父劉黎。是自己疑神疑鬼還是師父在踩他的尾巴,試試就知道了。
已經很晚了,他拐入了一條明顯無人的街道,前方是一個公交車站,借著昏暗的路燈光看了一眼站牌,末班車還沒錯過,就在站台邊等公交車。心中暗道:“師父啊,您老高明,但徒弟也不比當初了,我施展蟄伏之法坐車走,您老還能在城市裡拔腳狂奔追車玩嗎,附近打不著出租,也得跟著我上車吧?”
果然,當一輛公交車快要靠站時,遊方突然往旁邊一閃身,原來身後的小巷中閃出來一個人伸手就拍他的肩膀,差一點就拍中了。
他轉身笑道:“師父,您老人家終於被我釣出來了。”
來者果然是劉黎,他氣哼哼的瞪眼道:“你這個小遊子,太溜滑了,怎麽發現我的?”但眼角眉梢卻帶著笑意。
遊方一聳肩:“其實我沒發現您老,只是暗中懷疑有人跟蹤,這種情況下也能跟上我的話,一定是功夫比我高,身法比我好,秘法修為更是令我高山仰止,對我也是非常熟悉的人,這世上除了您老還有誰呢?”
這算是拐著彎拍馬屁了,劉黎笑呵呵的說道:“你下車的時候,我就在後面瞪了你兩眼,估計是被你感覺到了,所以起了疑心。假如我真的不想讓你發現,只要不以神識鎖定觸動你的元神,你小子也察覺不到。”
遊方:“那當然了,您老的本事徒弟一向佩服!……不過,您老為什麽一路都故意瞪著我,讓我背後發毛呢?”
劉黎把臉一板:“我以為你要回廣州呢,晚飯都沒吃,就等著下車後去蓮香樓嘗嘗燒鵝,結果餓著肚子被你拐到郴州來了,能不生氣嗎?”
遊方:“弟子只是出於謹慎,不想留下行蹤被人追查。”
劉黎:“梅蘭德的行蹤嗎?那你可得小心點,別讓人找到廣州你那個小窩,我看你的樣子還想回去見小姑娘,比行走名山大川還要上心。”
遊方打岔道:“師父來過郴州嗎?不知此地有什麽特色風味,既然您老餓了,弟子就請你去喝一杯。”
劉黎訓道:“你也不看看時間,都快半夜了!誰家還開門?”又想了想道:“嗯,我記得這裡有一家老字號,血粑勾嘴鴨做的很不錯,明天中午領你去嘗嘗,但願還在。”
遊方陪笑道:“燒鵝火大,還是鴨湯好,能滋陰降火,那血粑勾嘴鴨究竟是什麽菜?您老真是見多識廣,上哪都能找到吃的!”同時在心中暗道,自己這位師父,秘法修為與身份且不論,起碼堪稱九州大地最好的導遊。
劉黎一揚下巴,很得意的說:“也不看我是什麽人,多大歲數!”一邊轉身道:“什麽菜吃了才知道,少廢話了,跟我走!”
遊方:“上哪?飯店不是沒開門嗎?”
劉黎:“就知道吃!先帶你逛南塔嶺。”
遊方:“大半夜的,爬什麽山啊?”
劉黎突然一轉身,伸手就是一記爆栗:“原來你是真的瞎闖到此,不是特意來尋找陰界土,並借助地氣感悟心盤!我在火車上還納悶呢,誇你小子長見識了,知道該往什麽地方溜?也不枉我老人家餓著肚子陪你到郴州。搞了半天,你就是在瞎逛啊?”
遊方一閃身避開師父的突然襲擊,解釋道:“剛才不是和您老說了嗎,我就是為了掩藏行跡繞道至此。”
劉黎哼了一聲:“那還真是巧了,假如你還賴在廣州不挪窩的話,我也會帶你來郴州一趟的,這一帶感悟心盤,並感應陰界土所在的地氣物姓,最方便的去處就在郴州城外。”
遊方提醒了一句:“師父,你還沒有教過我心盤術呢,只是提過一次歷代地師秘傳心盤,難道現在就想教我?”
劉黎哦了一聲:“我真沒教過你心盤術嗎?”
遊方很肯定的點頭:“是的,您老人家沒教,至少沒有直接傳授。”
劉黎撓了撓後腦杓:“這樣啊?那為師多少錯怪你了,我看你現在能耐不小,還會用轉煞纏神來嚇唬人了,以為你已經會了呢。反正已經來了,今天就給你講解心盤吧。”
遊方:“歷代地師秘傳心盤嗎,是不是太早了點?”
劉黎扭頭瞪了他一眼:“你自己也知道太早啊?當然不是,如果你學會了,就已經是下一代地師的身份了!我今天要傳授的,就是江湖風門各派高手常用的心盤,雖然各派秘法都有其特色,但萬變不離其宗。我看你現在能耐不小,還會用轉煞纏神來嚇唬人了,以為你已經會了呢。”
遊方隨著師父走出這條街道,拐了個彎又衝著火車站的方向去了,一聽這話連忙問道:“您老連這個都知道,早就盯上我了吧?”
劉黎一邊走一邊道:“你這個小遊子很警惕,誰想踩你的尾巴並不容易,對付你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守株待兔,張著網等你自己鑽進來。”
遊方苦笑:“師父呀,您老這句話放之四海皆準,對付誰最好的辦法不是這樣啊?我想問一問,您老是什麽時候跟上我的?”
劉黎一晃腦袋,高深莫測道:“你猜!”
遊方搖頭:“我猜不著。”
劉黎調侃道:“我沒有跟著你,而是在江湖上風聞梅蘭德大師出山的消息,特意跑到那裡恭候大駕光臨。”
遊方微微一驚隨即反應過來:“您老知道我用過這個字號,原來早就等在附近,弟子慚愧,一直沒有察覺。”
劉黎:“有心算無心,我一直也沒露行藏,你沒查覺當然正常。但為師還算欣慰,你在千杯道人面前沒有打出我的招牌,遵從師命這一點做的很好。……嗯,你怎麽是這副表情?”
遊方哭笑不得:“您老還想要我有什麽表情?大半夜我追著李冬平上樓,本以為一對一就我們倆個在單挑呢,不料水箱後面躲著一個千杯道人,現在才知道您老也在暗中貓著,簡直快成圍觀了!”
劉黎嘿嘿直樂:“師父可是為你好,那李冬平出自疊嶂門下,千杯道人是疊嶂門供奉長老,誰知道他倆是怎麽回事?千杯在暗中潛伏截路,萬一是想對你出手,你這個小遊子再大的本事,恐怕也不容易下樓。”
老頭說話帶著南方某地口音,“下樓”這兩個字講的就似英語“hello”,遊方也湊趣道:“您老雖然沒對我說hello,事情也ok了,千杯道人倒不是對付我,而是清理門戶。”
劉黎似是安慰道:“你小子也別妄自菲薄,當時的場面很難遇。師父我就不提了,那千杯道人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秘法高手,為師在附近,他大概也有所感應,神識中莫名有壓力,所以沒問幾句話就下手殺了李冬平,然後打發你先走。”
遊方歎了一口氣,面露慚愧之色:“如此看來,這位道長為人很不錯。但是師父暗中等我,究竟有何用意?”
劉黎:“別以為你有多稀罕,但我老人家好不容易收了個徒弟,總不能莫名其妙栽了吧?至於一路跟來,也想就此機會傳授一種秘法,但此法有戒,千萬不可濫用,否則就與那李冬平一個下場。”
遊方有些意外:“師父剛剛傳授我煉境之法不久,弟子尚未習練有成,怎麽另有秘法傳授?聽您老的口氣,還不是剛才說的心盤術?”
劉黎:“這種秘法,只有掌握心盤之後才能發動,而想真正掌握心盤,必須真正掌握‘煉境’之道。你的火候還沒到,所以為師以前沒有教你。但是今天機緣卻到了,所以為師提前對你講明白,等你的秘法修為突破‘神氣凝煉,移轉靈樞’之境,再去自行習練。屆時為師也能省點心思,總不能天天看著你吧?”
遊方:“對對對,您老不用天天看著我!今天要講解心盤,究竟想傳授弟子何種秘法,所謂機緣到了又是怎麽回事?”
劉黎一揚脖子:“你猜!”
怎麽又是這一句,老頭今晚在玩腦筋急轉彎嗎?遊方苦笑道:“您老人家高深莫測,弟子猜不著。”
劉黎這回卻把臉板起來了:“這回你非猜不可,假如猜錯了,看為師怎麽收拾你!我的弟子,這點悟姓都沒有嗎?我看中的徒弟是小遊子,又不是二傻子。”
“遊方”這張身份證的正主,還真是一個二傻子,謝小仙已經查出來了。然而小遊子卻眨了眨眼睛,帶著疑問的語氣說了四個字:“轉煞纏神?”
劉黎笑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要教你的便是轉煞纏神這一招,風門秘法中最陰損、使用起來最忌諱,對人有害無益的手段便是轉煞纏神。別看現在你還算個高手,但論秘法境界還遠遠施展不了這一招,恐怕連那千杯道人都很勉強。
你以轉煞纏神設門檻驚人,不懂的會被你唬住,如果真正能打聽出門道,又會被嚇住。但我清楚你的底細,自己都不明白的手段就信口開河忽悠人,一旦有真正的明白人來探底細,三言兩語就會露了餡,到時候豈不難堪?你畢竟是我的弟子,假如鬧了這種笑話,將來豈不是砸地氣宗師的招牌?”
遊方的神情驚疑不定:“師父,你既然在暗中關照弟子,我與李冬平交手你一定看見了,弟子掌控神識之後,回想起風水秘籍中對轉煞纏神的描述,原以為與我當時施展的手段類似,難道還真的另有秘法,與傳說中一樣嗎?”
劉黎的神情有點好笑:“類似?鳥槍和火炮原理差不多,你認為效果是類似嗎?真正的轉煞纏神術,雖不像傳說中那麽離奇,但也夠玄乎的。它以人為靈樞,運轉煞氣匯聚依附,纏神不散,假如遇到這種手段,那可真就是鬼上門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施術之人必須是煉境高手,能神氣凝煉,有移轉靈樞之功,而且隨境運轉地氣引煞聚於一身,十有連自己都會傷著。此乃自古風門五忌之一,這麽對付一個人,必定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其實遠不如一刀殺了更乾脆。
當年尋巒派掌門陸文行一身功夫超絕,尋巒訣秘法修為幾乎已是巔峰,比你遇到的向左狐、千杯道人都要強多了,否則也不敢來暗算我。這樣一個人,怎會死的那樣荒唐?其實為師發動了轉煞纏神術,他的傷一直好不了,又往那種地方鑽,突然引動煞氣翻騰,一個沒留神就交待了。
這些內情, 不到時候本不想告訴你,今天既然有此機緣,就讓你小子提前長長見識。為師今曰功力已經大打折扣,遠不如春秋鼎盛之時,再發動轉煞纏神術也很費勁了。唉,也就留著地師的名號鎮一鎮場面,否則向左狐那種人也不敢在我面前猖狂!我著急尋找傳人繼承地師衣缽,想必你也能明白為師的苦心吧?”
劉黎本來是在教訓徒弟,但是說著說著,自己也感慨起來,語氣中有一絲悲涼。老頭的苦心遊方這聰明孩子早就猜透了,否則也不能這麽心悅誠服的拜他為師,見這個話題引得師父心情不好,就想打岔逗趣。
郴州火車站前這條東西向的街道叫作升平路,別看已經這麽晚了,馬路兩邊還有很多店面亮著燈,燈光迷離泛著粉色。他們恰好路過的一家店門口,坐著一位三、四十歲的婦女,畫著眉毛塗著很醒目的口紅,像是老板的模樣,衝過往的行人神神秘秘的招呼道:“老板,進來玩玩,放松放松,舒服一下嘛。”
這生意是怎麽吆喝的?應該叫兩個年輕漂亮“服務員”的坐旁邊啊。遊方故意打趣道:“師父,您老人家也別這麽苦大仇深了,既然路過,就在這裡放松放松,弟子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