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虞侯在生氣。

　　八字眉緊緊皺在一起，原本就黑的面孔越發陰沉如塊火炭，鼻翼咻咻抽動，眼神中的怒火有如實質。

　　“下馬！”

　　突地一聲暴喝，把吳茗等人搞得一楞，互相對視幾眼後，趕緊翻身下馬，走上前齊齊抱拳施禮。“見過周師傅！”

　　“哼！”周虞侯叉腰站立，掃視著面前眾位少年，怒喝道:“鬧市持械縱馬，你們當這是寧夏城嗎！隨便哪位禦史大人，只需明日早朝參上一本，爾等狗頭都不夠砍的！”

　　監察禦史，被官僚們私下喚作“瘋狗”的那群人。無事都要掘地三尺，雞蛋裡挑骨頭，你們竟然主動授以口實，可以想象明日早朝，等待大帥的將會有多少彈劾！

　　被周虞侯當頭一頓臭罵，眾武生鴉雀無聲，個個低眉順眼地垂手肅立，仿佛一群再乖不過的幼稚童子。

　　大夥早就摸熟了周虞侯的脾氣，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怒火來的快，消的更快。果然，咧嘴痛罵了一通後，周虞侯火氣發泄的差不多了，便又緩和了下來。

　　“唉！天子腳下，凡事都須三思後行，大帥如今眾矢之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啊！你們到好，緊趕著過來添亂，還嫌大帥麻煩少嗎！”

　　“算了，事已至此，多說已是無用。大帥正在書房，你們去吧。”

　　原來，大帥的處境並不像外人看來的那麽風光。主和、主戰兩派相互傾扎，此次大帥回京面聖，便是引燃了火藥桶上的引線，若不明確立場，轉眼便得炸個屍骨無存。

　　自己等人確實毛躁了些。

　　吳茗幾人垂頭喪氣，全不複路上的神氣。將馬匹兵器交與後面趕來的伴當後，在親兵的引領下進府拜見大帥。

　　“朔方應考武生吳茗(姚琥)，拜見大帥！”

　　一個月未見，劉耿劉大帥並無變化，照樣面孔紅潤，神清氣爽。見到一眾武生前來拜見，當下哈哈大笑著起身一一扶起，吩咐家丁看座上茶，如位慈祥長輩般詢問起各人進京的感受。

　　大帥言談笑語，很是開心，絲毫看不出心中有何隱憂。最後姚琥實在是沉不住氣了，站起抱拳道:“大帥！晚輩等聽得傳言，說趙相爺有意拉攏與您，妄圖破壞北伐大計，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姚琥是個暴躁性子，說到後頭竟含了絲質問之意，把吳茗和折知鋒幾人驚得面色大變。

　　“哦?”劉大帥端起青瓷茶碗，輕輕吹拂著顏色黃亮的茶湯，並不著惱姚琥的無禮，笑吟吟道:“那你覺得，老夫會不會迎合趙相爺呢?”

　　“怎麽會！您怎麽可能與那群奸佞小人同流合汙！”

　　呃——，吳茗等人齊齊掩面，為姚琥的亂用成語而感到羞愧。大帥怔了一怔，搖頭好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又問什麽。”

　　“就是！我都說趙相爺再怎麽套近乎也沒用，大帥多半是應付一下，給他個面子。”李修武的性格也差不多，見大帥否認了會向主和派靠近後，就伸手將姚琥拽著坐下，一邊還笑著發表自己看法。

　　“那到不是，老夫很尊敬趙相爺，設宴款待也並不是應付，或者說給他面子。而是真心想和趙相爺做番深談，以求能說服與他。只可惜，時不我待，眼見雨季要到，洪汛又至啊！”

　　似乎勾起了心事，劉大帥感歎一聲，忽然間神色極為落寞。

　　“但不管怎樣，北伐大計事關千秋，絕不許有任何差錯！你等正當年少，定要好好珍惜有用之身，以備將來揮戈北伐，為國建功！”

　　“老夫日前與王太尉憑燭夜談，決意全力支持龍衛軍擴編。雛鳥反哺，將從我朔方調遣精兵良將，以此為骨乾，將其打造成第二支驃騎！而且這次武舉大考，凡中三甲者，皆優先選錄軍中，你等可要加倍努力啊！”

　　把天子四大禁軍之一的龍衛軍，打造成和驃騎軍一樣的全騎兵編制?！

　　吳茗腦中轟然作響，立刻回想起在賀蘭山紅崖子那，秦栓子同自己提過的種種秘辛。其中就包括宦官梁珂及中書省相互勾結，要求把龍衛軍打造成當朝第二支全騎兵部隊。

　　不是說王太尉一力反對的嗎?怎麽現今竟主動支持?還要從朔方諸軍抽調骨乾?

　　被此消息所驚，大夥兒嗡嗡地交頭接耳，半響方才安靜下來，看向大帥，目光中全是疑惑不解。

　　“還有半月，大考將至，老夫還是那句話，把狀元桂冠捧回朔方！”

　　府中設下家宴，款待眾位少年武生，席間眾少年推杯交盞，豪興大發。劉大帥也難得破例，連飲了三大杯黃酒。然後借口廳裡太悶，把吳茗、折知鋒、姚琥兄弟三人喊了出去。

　　星鬥滿天，暖風怡人。沿著花園小徑緩緩散步，劉大帥神色沉靜，直到了一處涼亭中方才停下就坐。眾親兵遠遠地散開警戒，防止家丁奴仆誤入花園， 兩名目露精光的護衛也走出涼亭，站在十余步外把守。顯然接下來的談話，將非常機密。

　　“此次武舉大考的份量，為歷年之最。一是同往常一樣，擇選當眾優異加入三司，歷練幾年後，將來便可外放軍中統兵為將。二是為國子監武學挑選學生，也即聖上親垂的‘將種’選拔。三則是進三甲者可選錄入龍衛軍，直接便是宣節副尉，可掌一都。”

　　“單說龍衛軍一事，梁珂與趙相爺等人急不可耐，數次催逼。王太尉乾脆定下反客為主之策，全力支持擴編，從兩淮、利州及我朔方抽選骨乾補充，到龍衛軍成軍之日，便調往廬州，作為東路北伐主力！”

　　“從對方手中奪取龍衛軍控制大權，除了朝堂多加謀劃外，尚須軍中上下齊心，以達如臂使指之效。因此，軍中將校必須全心抗金、立誓北伐！”

　　“侍衛步軍司和侍衛馬軍司一向和中書省交往過近，天子四大禁軍，除捧日軍外，其余全是奸佞之輩，便連京湖的曹大帥也搖擺不定。老夫找你兄弟三人密談，特請爾等為國為民，出手滌汙去垢，把住龍衛軍大門！”

　　說到這裡，劉耿大帥稍微停頓一下，仰首看了看漫天星光，手拂長須長歎出聲，再低首時已目露殺機，如虎露獠牙威懾百獸，沉聲宣布。

　　“凡江南、京西兩路武生，尤臨安府為甚，絕不可讓其得進二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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