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一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從二把手到底下的小兵,他們願意跟著的老大要麽會打仗傷亡少,要麽平時愛兵如子。現在是天平天下而且作為直隸總督的親衛營就算有個把個毛賊也用不著他們出手,對他們而言能夠哄好他們的直接上司李鴻章,平時又能讓底下的官兵過得舒服的老大就是最好的老大。
顯然王伯良比較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標準,一天中真正賣力氣的就一個時辰多點,夏日炎炎什麽瓜果綠豆湯消暑解熱的天天不斷,日常菜盤子裡也能見到肉――這都是王伯良自己掏的腰包卻從未聲張過,這些小恩小惠對他而言經濟上沒有什麽負擔,也多少收攏些人心。這些官兵自然都看在眼中,日常該訓練的鍾點倒也是賣力的很,親衛營的整體氣氛比他剛來的時候要強了不少,這倒是他未曾想過的意外收獲。
“客氣了!幾位大哥過了晌午無事都別忙著回家,聽說前些日子岔道口那邊新開了家春來居,咱們今天一起去瞧瞧……”王伯良笑著說道。
說笑過後,王伯良從這些新兵面前一個個走過,不說別的就單論身體素質明顯就與自己接觸的兵勇不同,也許有些人偏瘦了點,但那股精氣神是遮掩不住的――在親衛營除了年頭比較老的軍官之外,最近這幾年新入的兵勇幾乎沒有什麽機會打仗,估計除了殺個母雞見血之外,還沒見過死人是什麽模樣。眼前這些按照他的要求挑選的獵戶絕對和那些少爺兵不同,他感覺這裡也許有不少人為了生存與猛獸生死搏鬥過,甚至也許他們手裡就有人命。
“你們挨個報上名字!”這是為自己選親隨兵,王伯良可不願意看著名單卻對不上人這種烏龍事。
“趙四虎!”
“常二!”
“陳富貴!”
“王四!”
“趙二狗!”……
“我去!數字在開會啊……”王伯良忍不住心中汗了一下。盡管他猜到以他們的出身搞不好會出現“狗蛋”之類的名字,不過最糟糕的情況是沒出現,倒是這二十六個人中名字沒有數字的人隻有四個,其他人的名字中必有一個數字。他可以猜到也許他們名字中的數字很可能就是他們在家中孩子的排行,隻是這麽多數字兵集中到一起,讓他不禁心中有些打鼓――他自己也是兄弟四人,好歹按照“伯仲叔季”來排行,而鄉下農村絕大多數孩子的名字都是父母隨口根據家中孩子排行起一個,隻有少數父母受過教育或是請村中讀過書的長輩給起個名字。
王伯良隻能暗自定下若是他們真的成了自己的親隨兵,那他一定要給手底下的親兵好好琢磨個響亮的名字。沒成想王伯良這一無心之舉到了後來隨著他日漸位高權重而成為一種對屬下獎賞,很多手下都因他為自己起過名字而自豪,這些人無疑成了他嫡系中的嫡系,這倒是後來的事情了。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我要在你們當中選親隨,數目不定,隻要你們有真本事我未嘗不可將你們全部留下。從現在開始一個月,無論去留與否都會有十五兩銀子可拿,來回路費我也擔了,我要考你們的也很簡單,第一個便是槍法;第二個就是背著個背包跑四十裡;第三個便是徒手或是使用你們擅長的兵器搏鬥。留下來的每個月可以拿十五兩,過年拿雙份!”王伯良大聲說道,然後用手一指右邊:“現在你們當中誰以前用過火槍的都站到這邊來!”
毫無疑問,
王伯良開出的月俸是極為令人動心的,就算在親衛營這樣待遇明顯高出其他淮軍一節的軍隊中,一年下來近二百兩的收入絕對相當於其他淮軍軍隊類似哨官的收入,據說北洋水師成軍之後成為清朝軍隊士兵最為向往的兵種,因為水師中月俸最少的夥夫每月至少也有六七兩。王伯良已經打定主意將經過考核合格的親隨兵收入提高一些,相應的他們的訓練也要比尋常兵勇更為嚴厲――他就是想要集中自己所能支配的資源,打造一支極為精悍的神槍手小隊,有了這樣一支小隊無論是打仗還是接受上面的巡閱,他都有足夠的把握過關。 王伯良見從兩列隊伍中走出了九個兵勇心中也是大為寬慰,不管他們用過什麽槍,有著獵戶的底子用過槍的總比一般人要強些:“在親衛營中我曾立下過一個賞格,隻要能夠用槍擊中百米之外拳頭大小的石頭,我就賞銀五十兩。對於你們我的要求要高一些,以十發子彈為限,十槍中能夠命中一次賞銀十兩,不過以後每個月可以多拿一兩銀子的薪俸,能夠命中兩槍則一次賞銀二十兩,以後每月多拿二兩銀子,以此類推最高我可以一次賞銀十兩,每個月多拿十兩銀子……當然醜話我也說在前面,沒三個月我都要當眾考核一次,如果在上一次考核當中十槍命中四槍的卻只打出了三槍的成績,賞格沒有,每月薪俸多拿的將為三兩……”
“大人!大人!若是我先前打中四槍,再考的時候打中五槍,是不是賞我五十兩每月再多拿五兩?”一個長相偏瘦偏偏給人很精神的兵勇大聲問道。
王伯良笑著說道:“趙二狗,你真是做夢啊!要讓我這麽賞你們還要月俸幹什麽?如果上一次像趙二狗說的那樣打中四槍,三個月後再考打中五槍的話,我也隻能在先前的基礎上再賞十兩,不過以後三個月就比尋常基礎月俸多拿五兩……”
“這人的記性可真好使!”所有人心頭都不禁這麽想到,二十多個雖不多,但報一次名卻能準確說出對方名字,也夠令人驚羨了。
“大人!如果比先前一次少中了一槍,大人不會扣我們十兩吧……”趙二狗又問道。
“狗日的!膽子大了!哪有這麽沒規矩向大人說話的?!這不是鄉下老家,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光憑你剛才說那句話,信不信老子賞你五十軍棍?!”旁邊一個營官看不下去了,呵斥道。
“趙老哥先消消氣,他們都是剛到軍中不明事理,此事暫且揭過日後自有人會教導你們營規軍紀,不過日後若是再犯,親衛營內部我或可保你一條性命送你回家,若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怕是我想保你性命都很難!”王伯良肅容說道。
王伯良估計剛才那個趙二狗是趙營官所引薦來的親戚才會這麽說話,心中也不禁有些哀歎這支自己將要下功夫的親隨兵還未開始訓練就被下屬給“滲透”了,不過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誰讓這支軍隊的特性就是用皖人來組成老李的私軍呢?要不是王伯良安徽人的身份,怕也是得不到李鴻章的重用的!
趙營官雖然有些越俎代庖之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震懾了這些剛進軍營的獵戶們,一時間也都不交頭接耳議論了,更不用說像趙二狗那樣敢問清楚自己今後的待遇問題。王伯良見此繼續說道:“趙二狗雖然有些不懂規矩,但是我也是先小人後君子,對於你們的待遇問題今天就要說個清楚,畢竟你們也是大老遠的來到天津,怕是從生到現在也沒有出過這麽遠的門吧?”
王伯良親和的話語多少緩解了一下氣氛繼續說道:“我再解釋一下賞格的問題,你們這次都聽好,有什麽疑問就趕快問清楚,免得以後出了岔子還要背後說我的嫌話,到時我定以軍法嚴厲懲治!趙二狗問的好,假如有人十槍中五槍,三個月後再考核卻只打了四槍或是三槍,我也不扣你們的軍餉也不罰你們交回先前的賞格,隻對你們的月俸相應的扣除。你們中間會有人成為我的親兵,這軍餉若是放在別的軍營中怕是趕上一些軍官的軍餉了,既然拿了這份軍餉我自然會對你們有所要求,若達不到要求,比如說你們的槍法開始的時候苦練到很精準的程度,但是日後懈怠了,我也會視其情況減免他的薪俸,若是與別人差得太遠,那也隻好說聲對不住,或是將為普通營兵,或是乾脆卷鋪蓋回老家……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所有的新兵高聲應道。
這話雖然說得嚴厲,而親兵的軍餉又定的這麽高,親衛營中的軍官們卻從開始到現在也未曾反駁一聲。就是因為這親兵可不是這麽好當的,平時訓練肯定不能像普通營兵那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整個親衛營上下就指著這些親兵來對付上面的考校,話說不好聽上面尤其是老李到營裡走一圈,他們可就指著親兵出色表現爭臉爭賞賜了。這些利害關系從上到下都明白的很,誰也別看著眼紅,當然王伯良也傳出話來,要是那個人眼紅也可以來試試當親兵,隻要他符合這個條件,漲薪俸沒二話。
“今天你們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一天,整理自己的屋子,然後由其他營兵給你們介紹一下校場的周圍環境和在軍營裡面的一些基本的規矩……從明天開始,如果不出意外我會和你們在一起訓練一個月,是騾是馬就看未來的一個月各位能否達到我的要求!”說完王伯良便扭頭走回屬於自己的房間,親衛營上下現在都知道自己的管帶老大可是從小跟洋人有一比的人物,以前他們用的都是洋槍洋炮,現在管帶大人不服氣比洋人差要自己做出洋槍洋炮。
別的不說,前段日子管帶大人在校場上引爆了一種火藥,不僅隻產生了少量的煙霧,就是那個爆炸威力也把親衛營上下嚇了一跳。這就讓所有人在看王伯良的時候眼神都變了的緣故,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隻是想試試硝化棉作為炸藥的威力如何――日俄對馬海戰中,俄國人的炮彈裝藥就是硝化棉,他不是搞化工的隻聽說過苦味酸威力強於硝化棉,不過在對馬海戰中被苦味酸的親兄弟下瀨火藥把俄國安德烈海軍旗染成黃色也多少證明了這一點。
硝化棉的爆炸威力讓王伯良感到非常滿意,卻也讓親衛營上下敬若鬼神,殊不知他這次試爆的主要想法是想改進一下目前炮彈彈頭裝藥。黑火藥或是栗色火藥的威力實在是太過有限, 硝化棉雖比不上苦味酸卻勝在穩定在威力上比黑火藥強多了。至於日本人所使用的下瀨火藥王伯良不是沒有考慮,雖然他不知道除了主要的苦味酸之外還添加了什麽成分,但從一些甲午戰爭和對馬海戰的文字敘述中,他大致也可以猜測一番,裡面估計可能添加了白磷之類的玩意。不管下瀨火藥添加了什麽其他成分,但作為彈頭裝藥諸如在彈頭內壁塗漆注入石蠟以達到隔絕金屬彈體與苦味酸的目的,這些都是王伯良打算賣專利的,以國內的化工水平和出於安全上的考慮,這東西還是敬而遠之的好些。
其實在試製無煙火藥成品,並且試爆硝化棉炸藥之後,王伯良基本上就不怎麽去做化學實驗了,畢竟這一行對他而言難度還是很大的,最重要的還是他沒有什麽好的研究方向讓他在短時間內出成果。現在他更關注的除了應畢德格的要求寫一份關於巴拿馬運河的分析報告之外,更多的精力是放在讀聖賢書上――除了他原本有參加科舉考試謀求正途出身的打算之外,也是他回國之後獲得親衛營管帶實職便寫信寄給遠在美國的另外一位老師陳蘭彬。其實對於陳蘭彬的感覺王伯良是非常複雜的,一方面陳蘭彬的腦袋確實有些古板僵化,另外一方面在學業上陳蘭彬也確實無微不至的輔導過他很長一段時間。在他的嚴厲督促下王伯良的基礎打得十分牢靠,事實上連王伯良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夠用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下筆千余言寫出一篇傳說中的八股文來,這不能不說陳蘭彬對他是十分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