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良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因為他是官派留學生,理應有秀才的身份,而李鴻章也明確的告知他會為他積極爭取官生應有的政治待遇――至少他不用參加童生試,若是運氣好的話他甚至可以跳過鄉試直接參加省試。李鴻章也希望能夠借王伯良來樹立一個典型,能夠以如此短的時間完成美國大學學業之後又從德國軍事學院畢業,這遠遠領先於他的同學們使得老李也想為他謀求舉人的身份。當然想要直接獲得舉人的功名難度很高基本上不太可能,但總歸是個念想,即便是秀才的身份,按照他目前的年齡也算是跟上了科舉考試的平均主流年齡甚至還更年輕一些。
王伯良之所以給陳蘭彬寫信,除了敘舊保持聯絡之外,也是希望陳蘭彬為他引薦一位在天津的宿儒繼續指導他的學業。無論李鴻章的舉薦是否能夠讓他一步登天直接獲得舉人身份,哪怕是參加鄉試去考舉人,走到這一步看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天賦和勤奮,還要有位名師盡心輔導。在這方面顯然王伯良還處於空白階段,自從離開美國後他就對此頗為無奈,學問長進明顯放緩,他更多的是在書法上有所精進。現在回到國內他必須要盡快的補回這一塊的損失,本來科舉考試就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但這個運氣也是要建立在自己才學基礎之上的,自己尋訪名師顯然不如讓陳蘭彬引薦一個來的更為保險一些。
七八月份的天津是令人難耐的燥熱,不過這也正好方便了王伯良選拔親兵,每天早上天色剛剛蒙蒙亮,二十六名選拔者便被哨聲所驚醒,連忙穿戴整齊後背上背包和配發的毛瑟步槍開始十五公裡越野跑。說實話這越野跑對他們的負擔並不重,王伯良也算看出來了他們中間每個人都可以輕松的完成這項考核,速度也非常不錯,其中跑的最快的比他還快――在未來的一個月中,王伯良計劃是和他們同吃同訓練的,所有訓練都是由他親自擬定,甚至他還讓親衛營在校場一角專門開辟了一塊區域,以他在前世見過的訓練場一般設置了泥坑、鐵絲網、獨木橋、高牆等等障礙增加了新的訓練內容。
在吃過早飯後,二十多個新兵以站姿持槍,並且在槍管上懸掛石頭,這才是他們最害怕的訓練內容。實際上對他們而言,王伯良訓練中所涉及的體力部分哪怕是徒手格鬥對他們而言就算有麻煩也不礙事,但是與射擊相關的訓練內容才是他們最為頭痛的――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第一項槍械拆裝就讓他們折騰了好幾天,更為要命的是王伯良對他們在這一項上的要求是短時間內閉眼拆裝,一想到這個目標所有人的腦袋都不禁大了一圈。
新兵的訓練同樣也引起了親衛營官兵的好奇,畢竟能夠做王伯良的親兵,別的不說光是月俸就讓所有人打破腦袋,不過幾天圍觀下來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不過這依舊會引來眾人圍觀,這個時候也是新兵們最為痛苦的時候――周遭的兵勇們都拿著西瓜一邊吃一邊對他們指指點點,而他們要想吃西瓜就要先擊中一百多米外的西瓜。每人三十發子彈,如果連一發都打不中那就更要命了,他們會在吃過午飯後日頭最毒的時候站姿持槍空槍射擊動作,先罰站持槍半個時辰,然後空槍射擊五百次。
到了下午先進行空槍射擊動作訓練,然後是實彈射擊打西瓜,最後是在泥塘訓練場訓練,下午的西瓜還是沒打中就會被罰圍校場負重長跑十公裡,
跑完才能吃飯。晚上飯後會有一個時辰學習認字,寫字,最後便是上床睡覺,隻是這晚上雖沒有安排明面上的訓練內容,但很難說會不會有王伯良的突然襲擊――緊急集合訓練,有時隻是聽到哨聲緊急集合後散夥睡覺了,最糟糕的情況便是負重行軍、空槍射擊、站姿持槍等訓練科目。 說實在的,這些新兵雖然都是獵戶出身身體素質沒的說,但是經過三四天的訓練後,要說他們心中沒有卷鋪蓋回家的想法那都是騙人的――在家鄉的時候他們就沒少聽說過跟著相國大人當兵的好處,尤其是親衛營其待遇之高冠絕淮軍,最妙的是老李對這支軍隊最大的需求是絕對的服從,根本不用他們出兵打仗,所以親衛營是所有人最為向往的軍隊。即便如此如果隻是為了親衛營尋常薪俸,他們早就卷鋪蓋跑路了,但是王伯良開出來的基礎薪俸就已經讓他們足夠堅持訓練下去了,一旦槍法練出來,後面跟著的獎勵和加薪絕對是讓家鄉人羨慕嫉妒恨的。
正因為如此,二十六個新兵訓練雖苦但卻都是咬牙堅持沒有一個打退堂鼓的,對此王伯良也是非常滿意。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王伯良也清楚對這些人講什麽民族大義之類的純粹是白費口舌,隻能以最基本的原則來鼓動士兵的訓練積極性――財帛動人心。事實上這也是最有效的辦法,經過近二十天的嚴苛訓練後,這些新兵已經完全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這些新兵本身基礎就非常不錯,經過訓練後已經能夠勝任普通兵勇所有的任務,而王伯良最看重的槍法項目也有了長足進展――他們每個人都達到了十發子彈命中百米外西瓜的水平,少的雖然隻有一發命中,但多的已經命中四五槍,甚至王伯良開始用他的考核目標直徑五公分左右的石球來當射擊訓練靶標了,以他們的水準而言,打西瓜雖不至於讓王伯良破產,但心痛是肯定的。
其實王伯良心目中親兵射擊項目的考核也就定位在西瓜大小的目標上,能夠在百米距離上有這個成績絕對能夠滿足戰場上的需要了。鑒於這個時代尚無迫擊炮,就算是小口徑火炮也是極為笨重不便的情況下,這二十六個人要是出現在戰場上,尤其是地形複雜的戰場上打伏擊,那對敵人而言絕對是一場噩夢。不過這些新兵在訓練過程中所耗費的子彈數量也是極為驚人的,親衛營的射擊訓練雖然沒有一個硬性的數量規定,但通常一個兵勇一年實彈訓練耗費差不多二十發左右的水平,這連新兵一天的射擊訓練所需的實彈數量都趕不上,而更讓王伯良揪心的是,軍隊中倒賣子彈是很普遍的事情,親衛營兵勇一年實彈射擊訓練怕是隻有個位數!
親衛營人數眾多,但王伯良這二十六個新兵在不到二十天的時間裡打完了親衛營一年的實彈射擊數量,要是按照親衛營真實的實彈射擊數量,怕是兩三年的實彈都打完了。因為毛瑟步槍是淮軍裝備的最新式後膛步槍,所使用的也是定裝子彈,在全國陸軍普遍使用前裝步槍進行訓練的大環境下,盡管這段時日的實彈訓練消耗隻有不到一千六百發,但這種實彈消耗速度顯然有些太過突出了,從負責管理槍彈的後勤到提供槍彈的天津機器局都有人問詢,而王伯良也被通知明天前往直隸總督衙門向李鴻章解釋實彈消耗問題。
此時王伯良對直隸總督衙門已經並不陌生了,親衛營作為李鴻章直接指揮的軍隊,平時也擔負著總署衙門的保衛職能,作為親衛營管帶王伯良自是要擔負起這一職責,幾乎每隔兩天就去一次總署。隻是來總署的次數雖多,王伯良卻基本不與其中打交道,親衛營對總署的保衛計劃安排都是由另外的營官哨官協商解決――他畢竟是剛剛加入淮軍的新丁,驟然間取得了這個非常親近李鴻章的位子使得他必須謹小慎微,他也害怕因為自己的到來打破一些常規使得李鴻章的保衛工作出現問題,便一切維持原有模樣,隻是為了表示自己對保衛工作的重視每隔兩天便前往總署對輪換守衛兵勇巡查一次。
王伯良今天應招來總署稟事也不用在門外等著,而是直接與守衛兵勇說明後進入總署,看著時間尚早他便按照先前巡查慣例對這幾日總署的保衛進行問詢。這種事情對他和兵勇而言都是輕車熟駕,李鴻章也有自己的親隨兵,真正的安防還是由他們來完成,說話不好聽親衛營所擔負的責任也就跟門衛差不多――隻要有人站在門口就行,太平世界有誰能夠敢一路殺進總署不成?
王伯良正與兵勇交談之時,就看李觀莘從遠處一路小跑而來,“王老弟,中堂大人正在偏廳等著你呐!”
“現在還不到總署辦公點,怎麽中堂大人這麽早?”王伯良有些疑惑的問道。
李觀莘扯著他的衣襟說道:“中堂大人一向如此,這要看來的人和要辦的事要不要緊了……行了,老弟快走吧!”
李觀莘將王伯良引領到一處偏廳後便回去了,王伯良整了整身上的軍裝後,大步走進偏廳單膝跪地打千說道:“學生拜見老師,恭祝老師福壽安康!”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身穿一襲湖絲長衫便裝的李鴻章非常愜意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見王伯良行禮後騰出一隻手示意其免禮。
“老師,學生行事欠缺深慮,有孚老師期望……”王伯良並未起身繼續說道:“老師委與重任,學生亦是誠惶誠恐,行事過急引來非議,還請老師責罰!”
李鴻章笑著說道:“起來坐著說話!不就是子彈用的多了些麽?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次喚你過來不是為了子彈消耗的事情,練兵練兵,現在用的已經不是大刀長矛了,沒了子彈這洋槍不過是一根燒火棍有甚用處?!心田想要練出精兵之心某家自是了然,急是急了些卻無乾緊要,以後練兵該用就用,省了那些子彈練出一幫窩囊廢,某家要他何用?!”
王伯良疑惑的抬頭看著對面笑呵呵的李鴻章,不明白老李的態度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實話如果老李因為子彈問題而責難他,他是毫不懷疑的,畢竟將所有後膛槍包括剛剛生產的後膛槍封存起來的命令就是老李上書朝廷的結果,隻是眼下老李似乎對子彈消耗並不在意, 使得他有些摸不到頭腦,既然如此老李讓他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啟稟老師,想來老師以看過學生奏折,雖然學生所發明的無煙火藥尚未獲得專利,但學生經過試驗證明無煙火藥具有無與倫比的優越性,其爆炸威力與不產生或是產生極少量的煙霧的優點將會使其用不了幾年就會徹底淘汰目前的黑火藥和栗色火藥。由此而帶來的後果還會牽扯到目前軍隊中的槍械火炮,學生以為至少在槍械方面用不了十年的時間,泰西諸多列強國家陸軍將會陸續淘汰其目前的槍械全面生產類似於學生所設計的新式槍械。其實以學生之見目前庫藏的黑火藥、栗色火藥所製彈藥皆可消耗,或是加強軍隊訓練消耗掉,或是連帶庫存的步槍賣給諸如朝鮮、越南等國……學生膽大妄為,胡言數語,老師可權衡一二!”
這個時期正是處於陸軍單兵武器更新換代的前夜,隨著五花八門的火藥被發明、改良,尤其是無煙火藥的出現無疑將所有與黑火藥有關聯的武器全部送進歷史博物館。王伯良也是考慮了目前國內的工業狀況,覺得與其黑火藥武器爛在自己的庫房裡,還不如清倉使用或外賣――西方列強國家就是如此做的,他也許不能說動李鴻章向朝鮮這些國家傾銷即將淘汰的武器彈藥,但卻可以力薦老李別再上了洋鬼子的當把人家大減價的黑火藥武器買回來當寶。
李鴻章安安穩穩的喝了口茶說道:“心田在校場弄了一響某家已經聽到了,畢德格也曾到某家這裡念叨過,聽說心田打算要申報洋人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