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海河航運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鼓舞熱心的時代,不過越來越多的貨船或是客輪不得不依靠拖船才能直達紫竹林租界港口,這種趨勢已經非常明顯了,最為突出的便是大沽口的貨運貿易開始繁榮起來——並不是所有的船主都可以容忍拖船的。
海河上的拖船數量也是有限,而且在價格上也不便宜,市場上的拖船幾乎都是洋商所掌握。正因為很多不願意雇傭拖船的貨船和客船不敢冒險深入海河巷道,這也就讓大沽、新城的航運貿易開始繁榮起來——選擇這兩地作為停靠碼頭的船越來越多,讓這兩地的商戶和人口增長很快。
現在北洋水師又將自己的大本營徹底固定在大沽,加上以新城和小站為主要活動范圍的盛軍,淮軍在這一帶的武力存在已經可謂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頂點。數萬淮軍以及他們部分的家屬在這裡生活,有田地、有工廠,使得這一帶的開發速度加快。
與李鴻章等人看到大沽的繁榮不同,王伯良則更想著如何將這種繁榮轉化成工業上的實力一一說起來這裡唯一的兩家工廠還都是屬於他的產業,一家繅絲廠和一家紡紗廠。這自然是遠遠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他已經悄然在這裡購下了一大片地皮,其中就有一塊地正在興建船塢和船台。
王伯良已經對李鴻章等人的盤算早就不耐煩了,地皮是早就買下的。北洋海防的規劉有他參與的一份子,至少在未來的四五年間若沒有太大的變化,大沽會作為北洋水師唯一的海軍基地。
在這樣的背景下這裡的地皮即便放著也會漲價,更何況英法租界對海河清淤的傲慢態度讓他憋著一口氣——他要全力運作大沽和新城的航運,只要朝廷對鐵路的口子放寬一點,他絕對會慫恿李鴻章先把大沽到天津的鐵路修好,如果英法租界當局不想自己的固定資產貶值,就只能乖乖的疏通海河河道。
鐵路的事情現在還看不到什麽結果,這一切還要等朝廷對開平那條小鐵路的看法如何,倒是海河的拖船業務先吸引了王伯良的注意力。自從他知道日本那邊還有清國船工的事情之後,他就非常清楚即便動用行政手段將這些船工召回,也還是攔不住清國船工流向日本的趨勢,唯一的辦法便只有開辦船廠吸收這些有意前往日本的船工。
原本開辦船廠這種事情老李出面由官方來承辦是最合適不過,況且就算是天津機器局也有造船的部門。可惜老李這股東風借起來太過困難,包括周馥和薛福成這些王伯良非常熟悉的人,他們都被福建船政局的造船廠黑洞給嚇破膽了,根本沒有勇氣去嘗試現代造船業。
面對這樣的局面,王伯良也只能自己來單乾,他瞄準的目標便是海河的拖船行業——小拖船技術難度並不高,但是在海河有著相當大的市場。不僅要造小拖船,他還準備自己來成立拖船公司來承攬業務,除了華商對蒸汽拖船這種新鮮事物並不感興趣還處於觀望階段之外,他也有足夠的底氣這麽做。
新城的紡織廠規模會滾雪球式的擴大,守著天津這樣北方第一市場,他沒有道理不去用船直接將貨物運到天津城。送貨去天津只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紡織廠生產原料至少有一半都是要從外地走海路運來,承運的是招商局的貨輪。
這只是紡織廠初期,隨著訂購機器越來越多,紡織廠的規模也隨之增長。雖然王伯良利用私人關系在整個直隸省推廣種棉,並且他與楊瑾臣等人也購置了大量的土地專門種棉,顯然這些本地棉花絕對跟不上紡織廠擴張的腳步。
對於使用招商局的貨輪,王伯良還是頗有顧慮的,他還沒有忘記盛宣懷,從周馥的語氣中他可以聽得出來,自己斷了盛宣懷的財路,這個仇可算是結大發了。就王伯良在後世中所知道的盛宣懷倒還是挺正面的,不過也有一些內容顯然證明這家夥可不是什麽氣量如海的人物,能夠在這個時代官商兩道混得如此自在的人物哪能這麽簡單?!
眼下的工廠生產規模還小,連天津市場都無法滿足,就算是從外地運進原料,貨運量也沒有多少。招商局的輪船表現也倒是中規中矩,只是與盛宣懷關聯甚為密切的招商局怎麽也不會讓王伯良感到安心的。眼下貨運量小就算貨輪送貨不及時也不會讓他傷筋動骨,再加上盛軍現實實力的威脅,盛宣懷自然不敢為這點小利鋌而走險。
不過三四年之後紡織廠的規模就很難想象了,招商局還承擔著漕運的任務,盛宣懷到時要是找到合適的機會停運一個月,恐怕就會要了紡織廠的小命。能夠讓王伯良擺脫貨運這一掣肘的辦法便是擁有自己的貨輪,而且必須是蒸汽輪船——只有蒸汽輪船才能最大限度的擺脫天氣的影響,能夠按時準點的保證運輸。
當然王伯良在開辦船廠這件事上他對誰都沒有提起過,而現在船廠也僅僅是剛剛開工,船塢、船台都還沒有動靜,只是興建船工宿舍和船廠庫房——現在已經是進入冬季,不宜進行土木工程建設,而且他手中也沒有合適的規劃。
王伯良已經委托胡雪岩在上海聯絡這方面的洋人工程師,只需再等十來天對方便可以抵達大沽進行勘測,然後根據王伯良的需要來出設計圖紙,等到來年開春便可以建設船廠。王伯良在大沽圈地甚廣,建船廠原本不在他的計劃當中,這片臨近海灘的地是他打算做貨運碼頭的,不成想肉都爛在鍋裡。
只是憑借個人之力來發展商業造船,王伯良固然心中豪情萬丈,卻也掩不住現實的隱憂。這件事是瞞不過李鴻章和他的老師的,在他們的反對下自己還做這件事,此時站在超勇號巡洋艦司令塔上的王伯良還真不知道後果如何。
超勇號此時並非以最高航速航行,不過航速也達到了十二節。正如後世的一些資料上介紹的那樣,即便超勇級巡洋艦並沒有以最高航速航行,航速只要稍微快一些,海浪便直接淹沒船頭和船尾,即便是在這樣風和日麗的海面上航行亦是如此。
司令塔上李鴻章自然是滿心豪邁的握住欄杆,感受到海上策馬揚鞭的快感;一直駕駛超勇艦歸國的林泰曾與丁汝昌站在李鴻章的兩側,而王伯良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時代的戰艦確實沒辦法勾起王伯良的興趣,如果說有些興趣的話也早在昨天登艦的時候便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當然昨天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有些jī動的是,他見到了鄧世昌,這比他見到超勇揚威兩艦還要讓他興奮——這可是活的鄧世昌啊,後世他在高高的神壇上俯瞰王伯良這些海軍後輩們,而今站在王伯良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鄧世昌!
不過這也只是匆匆一面的短暫認識而已,昨天王伯良成為所有洋人中最受追捧的那個人,其閃耀程度遠超李鴻章。他手中握著數項關鍵性專利技術,在火藥味並不濃重且生存壓力並不迫切的遠東,這些武器專利並沒有多大的前途,但是在歐洲就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了。
從昨天午宴過後一直到晚上,王伯良就一直沒有停下來會客。英國方面威妥瑪沒有過來,只派了個領事來表達了對一些敏感武器專利授權的擔心。不過很快便被王伯良給打發了,對於這位領事大人他並不陌生,因為他便是大英帝國駐天津領事館的領事,並且還管理著英租界。
王伯良本來並沒有見過這位領事,但周馥已經對他說過很多次——正因為這家夥的頑固和吝嗇才使得海河疏浚工程無法進行,雙方因為出資比例而發生嚴重分歧。這位領事代表威妥瑪與王伯良來談專利的問題,自然不會得到王伯良的正面回應,如果這位領事比較熟悉軍工行業的話,那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皇家兵工廠會在步槍專利問題上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王伯良的專利——後世大名鼎鼎恩菲爾德已經改姓王了……
美國駐華公使何天爵也拜訪了王伯良,不過何天爵對於武器專利並不感興趣,他也沒有過多的掩飾,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七月份發生在濟南的一宗教案,何天爵希望王伯良能夠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說服李鴻章,在這宗教案中能夠做出有利於傳教士的判決。
當時美國駐華公使還是安吉立,不過自從十余年前曾國藩栽倒在教案上之後,清國官員對於教案的處理都非常謹慎,安吉立到底還是沒有玩過清國官員的太極推手,他的任期到了回國述職去了。何天爵在接任駐華公使後,就在前幾天還致函總理衙門提出了解決辦法——那自然是一邊倒的有利於傳教士的判決。
在前世時王伯良沒少在歷史書上看到亂七八糟的教案,不過各種教案發生的原因都有所不同,而且因為涉外的敏感性,清國在處置這些教案的時候極為棘手。最出名的例子便是曾國藩,因為在天津教案的問題上出了漏子而黯然退出直隸總督的寶座。
相比之下李鴻章在處理教案的問題上要更加嫻熟的多,與絕大多數清國官員不同,老李對待洋人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既不懼怕、謙卑,亦不自高自大。這種處理涉外事務的心態在後世時固然還是要劃歸到“保守”一列,但在這個時代已經可謂是“敢吃螃蟹”的主兒了。
濟南教案這件事王伯良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都沒有聽說過,類似這種歷史事件實在是太多了。只不過現在美國的類似公理會之類的教會組織就已經在濟南發展起來,這實在是出乎王伯良的預料之外,在他的印象中德國在山東下的功夫比較多,侵佔膠州灣便是最後發展的結果。
對於何天爵,王伯良並沒有輕易做出承諾,不過他希望從另外一個方面下手來協助何天爵解決濟南教案的問題——外來傳教士即便是最為溫和的傳教士,他們在傳教方面缺乏傳教的手段,這完全是因為他們不清楚清國的國情所造成的。
雖然不知道何天爵口中複述的濟南教案情節有幾分真實度,不過算起來美國傳教士這個時候還應該劃為“溫和派。”如果能夠利用美國內輿論的壓製他們,不說以絕後患,至少在處理濟南教案這點小事上是不會吃虧的——濟南教案便是美國長老會傳教士想在濟南城購買一處房產來充作教堂和醫院,結果當地居民出於對洋人的恐懼在當地士紳的組織下抵製出售房產給傳教士,傳教士來了個移花接木通過教民來購買房產,事情敗露後引發的糾紛。
“何先生,濟南發生的事情究竟誰對誰錯暫且放在一邊,如您所願即便總理衙門與山東的地方官員做出了最有利於傳教士的判決,您認為這便是最好的結局麽?”王伯良搖搖頭笑著說道:“在我個人看來,這恐怕是最糟糕的結局……”
“難道公正的判決反倒是荒謬的麽?”何天爵搖搖頭對王伯良的說法感到不解。
王伯良饒有興趣的笑著反問道:“公使先生在接手這個案子也有段時間了,可曾親自見過涉案的劉玉亭、刁四等人?您對他們了解麽?”
何天爵搖搖頭,不過很快便解釋道:“長老會的莫約翰和洪士提曾致信給前任安吉立先生,說明劉玉亭和刁四等人是虔誠的信徒……”
“公使閣下,您的華語說得如此流利,想必在我國久居很長一段時日了,您對我國的風土人情都了解麽?“
何天爵略微沉思片刻答道:“我來華已有十三年,雖然會說華語,但對貴國風俗卻不敢說了解,用你們的話來說‘只能是略知一二’!”
王伯良點點頭:“不要說公使先生,就是中堂大人亦是不敢說‘了解’二字……單單就是皇帝陛下處理全國政務會見群臣所在的太和殿,每逢正朝百官覲見皇帝陛下之時,如果每人都說一句話,那毫不誇張的說您可以聽到上百種不同的口音!”
“作為我國的本土臣子尚且還不敢說了解國內的一切,就更不用說國外之人了……”王伯良歎了口氣:“公使先生您只是閱覽過在濟南傳教的傳教士信件,在下不會質疑莫約翰先生的人格品質,其實在下想要對公使閣下說的是,很可能莫約翰先生自己都不知道他所傳教的教民諸如劉玉亭等人的根底……”
何天爵對於中文的學習是不遺余力的,從他能夠非常熟練的說一口京片子就可以看得出來。事實上何天爵在1869年來華之後,就一直在北京范圍內活動,原本他便是公理會在京創辦的教會學校負責人,後來辭去教會職務從事外交官生涯,一步步從駐華使館翻譯升職上來的。
可以說何天爵即便不如威妥瑪、赫德這樣的老油條,但也絕對可以說得上是一個“中國通”。從王伯良的話中,何天爵細細琢磨了一番,那個“根底”更是讓他感到有些明悟。
“坦白的說在下在與公使閣下見面之前並沒有聽說過濟南事件,不過教會與地方衝突所產生的矛盾事件,在下曾經費過一番心思去了解過,也曾探究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悲劇……”說到這裡王伯良做出非常尷尬的表情解釋道:“在下是赴美利堅合眾國的幼童,我國政府負責此事的官員對於‘信教’一事是非常關注的,甚至有一些以貴國標準而言是非常品學兼優的同學,因為公開信奉基督教而被強行中斷學業遣送歸國的事情……”
何天爵聽後點點頭說道:“對於閣下以及您的同學在合眾國的事跡,我聽說的非常多,尤其是閣下的事跡若非有國內的同事來信證明,我還以為是傳奇故事……對於貴國在留學生信奉基督教的態度上,即便是作為一個比較了解貴國的外國人,在下亦是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傳教與地方政府的矛盾,其實從根本上來說無非是東西方文化觀念不同所造成的,這不僅體現在基督教問題上,在很多其他事情上都可以看到這種文化認識不同的所造成的矛盾……”
“這是顯而易見的,若非在貴國生活這麽多年,在下是無法在貴國擔任公使職務的,坦白的說如果華盛頓憑空從國內選擇一個極為優秀的政治人物來到貴國擔任公使,在下可以保證他的公使生涯開始的階段必然是極為失敗的……”何天爵笑著說道。
“在下記得十多年前在天津發生的那場教案,單單從現有的文字描述上來看,在下不得不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文卷中甚至記錄‘外國修女以育嬰堂為幌子,實則綁架殺死孩童作為藥材之用’這等駭人聽聞的民間傳聞,後來民眾似乎在教堂內也找到了一些裝有人體器官的標本,這徹底jī怒了當地的百姓憤而殺死傳教士和本土教民,甚至連外國僑民也受到了牽連……”
何天爵的表情隨之凝重起來,發生在同治九年(1870年)的天津教案,他那個時候剛來清國不久,雖然不在天津,但因為京津兩地距離並不遠,消息傳來時著實讓他感到極為緊張,甚至學校都不得不中斷了正常的教學。後來隨著何天爵開始職業外交生涯後,他對於當年的事情了解的也越來越多,現在想起來整個事件的經過,沒有什麽比“悲劇”一詞更適合形容那次震驚中外的天津教案了。
“不知道公使閣下是否讀過我國第一任駐大英帝國公使郭嵩燾的《使西紀程》-書?”
何天爵正在回憶當年的天津教案,聯想到現在他正在處理的濟南教案,冷不防王伯良突然轉換話題問他讀沒讀過《使西紀程》,這實在是讓他有些轉不過腦筋來,不過他還是實話實說。
“《使西紀程》-書只是聽聞過有這麽一本書,卻無緣拜讀……其實在下對於這本書還是頗為向往的,郭嵩燾大人曾經出任過南書房行走一職,按照你們清國老百姓的理解便是貴國皇帝陛下的老師,有過這等經歷的重要人物所寫的書,在下自然是非常想讀一讀,可惜這本書被貴國總理衙門給扣下了……”
“《使西紀程》-書是郭大人從國內出發一直到結束公使任命歸國時期的日記。按照朝廷對於外出官員所定下的慣例,所有出訪國外的官員尤其是重要官員必須要寫日記,把他們在出訪過程中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以便國內的官員甚至是皇帝陛下對國外有一個認識。其實郭大人與副使劉大人都有日記,劉大人的日記名叫《英招私記》,只是因為政治原因總理衙門將其封存,在下也是不久前才通過中堂大人的途徑看過這兩本書……”
王伯良略微解釋了一下,肅容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當年天津教案中民眾在教堂中發現裝有人體器官的器皿是人體標本,本來是用於醫學教學所用。有意思的是郭嵩燾大人在《使西紀程》中記述了他訪問香港大學堂的時候,看到了一間‘充滿屍骸的精室’,而當年同行的副使劉錫鴻大人曾經是總理衙門指派四名官員徹查天津教案的官員之一……”
“在下明白您的意思了……”
盡管王伯良的話說得比較含糊,這裡面涉及到郭嵩燾、劉錫鴻等人過往,尤其是劉錫鴻現在還在朝廷中擔任重要職位。何天爵知道這樣的話即便是私下裡討論,清國的官員也會說得雲山霧罩的,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郭嵩燾是光緒二年(1876年)冬開始從上海啟程前往大英帝國的,香港距離上海並不遠,中間的航程最多有十天便可到達。也就是說在1876年年底天津教案都發生快六年了,郭嵩燾這樣“南書房行走”的“高級官員”才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人體標本實物。
也許以前清國的官員有人見過人體標本,不過卻沒有公開的文字記錄,甚至何天爵都沒有聽說過有哪個清國官員見過人體標本的傳聞。也就是說六年前郭嵩燾在香港大學堂所見到的人體標本記錄,很可能是第一個清國官員看見人體器官標本!
猛然間,何天爵徹底明白了王伯良的意思,連朝廷官員都尚且如此,更何況平民百姓?何天爵可以想象濟南教案中莫約翰購買民房設置教堂和醫院,必然是要購入西醫醫療器械的,搞不好人體器官標本也在采購之列…一
想到這裡,何天爵腦門上竟然出了一層冷汗,也許莫約翰他們在買房的時候就被暴露出來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要是濟南那幫傳教士把人體標本擺在醫院裡,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王伯良自然看見何天爵緊張的神色,知道對方明白自己未曾說出口的潛台詞。事實上他從何天爵口中聽到的濟南教案也許是件好事,西醫醫院要是“保持本色”出現在清國國內,那勢必會引來不可預測的政治風波,莫約翰他們開辦醫院到底會走到哪一步,這誰也說不準,也許早點暴露出來對於中外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王伯良站起來對何天爵正色說道:“從某種角度而言,濟南教案的發生也許不是一件壞事,也許會有一些麻煩,但總比暗地裡發展到最壞的結果要強得多!”
“閣下……”何天爵此時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有些事情必須要深入調查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偏聽一方或是明知其中另有隱情卻因為政治上的短視而引發更為嚴重的後果,即便在某個時期能夠取得看上去很完滿的解決結果,但這不過是一個潛藏起來待到來日某個時刻更猛烈爆發的火山……”
何天爵連連點頭:“閣下的話真是給在下不少啟發,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誠不欺我!”
“公使大人太過高看在下了,在下不過是一個受過完整西方教育的清國人,能夠用清國人的思考模式結合西方的科學知識進行的合理推斷而已……等到我的同學陸續歸國,他們比在下更為優秀!”
王伯良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在濟南教案的問題上,在下希望公使閣下能夠親自去一趟濟南,去見見每一個當事人,深入了解一下具體情況……其中在下建議公使閣下能夠詳細調查一下劉玉亭和刁四等教民,他們在當地民眾中是一個怎樣的人,是否是一個品格高尚,虔誠信奉上帝的信徒?還是一個品行惡劣,借著莫約翰等外國傳教士‘威勢’,在當地作威作福的偽教徒?!
“您的意思是?”何天爵驚訝的問道。
“一個真正獻身上帝傳播主的榮耀傳教士是值得敬佩和尊重的,猶如當年的五月花乘客踏足新大陸,勇於開創一個偉大的時代的一樣……他們費盡心血傳播主的榮耀,可能收獲的未必會與他們付出的心力成正比,教民的數量是他們心中極為看重的,但是教民的質量他們未必會真的了解……”
何天爵點點頭,他早年來華也算是個傳教士,不過負責的是教會學校的教學與運作,這也是傳播基督教的一種手段,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夠感受到這其中的艱難——教會學校學費全免甚至是提供午餐晚餐的情況下,依1日沒有幾個人來,即便來了也不是為了信教,甚至不是為了學習西方知識,只是為了免費提供的餐飯……
“外國傳教士在我國並不能完全以一個‘正常人’來看待!”王伯良肅容說道:“在我國地方官員感到最為棘手的便是處理涉外紛爭,一些品行不端的地痞流氓正是看重了這一點,偽裝成侍奉上帝的仆人。實際上他們蠻橫無理的侵佔其他百姓的利益, 一旦出現紛爭便會找到傳教士欺瞞真實事實,顛倒黑白言其為受害者,要知道跟洋人沾邊是很受排斥的,這點在中堂大人身上便可以觀其一二……”
何天爵正色說道:“閣下的意思,在下已經完全明白了!不管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在下會審慎對待仔細調查一番的……正如閣下所說的那樣,無論最終的調查結果如何,在下都會給華盛頓寫一份詳細的說明,建議來華傳教士要注意一些本土風俗……”
王伯良向何天爵伸出手與其握手說道:“在下會在比較恰當的時機來向中堂大人提出一些建議,單純的解決一宗濟南教案並不能成為避免日後此類麻煩發生的標準案例,相信公使閣下也不願意在自己的任期內被此起彼伏的教案糾纏不清而毫無作為吧?!”
何天爵笑著說道:“其實在下非常讚同畢德格先生對您的評價,您從事職業軍人其實是非常大的損失,最適合您的職業應該是從政……”
“未來是無限可能的,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在下興許會轉變職業角色成為一個官員,不過在此之前在下希望那個時候不會有這麽多的教案……”王伯良笑著回應道。
“這也是在下所期待的……”【本文字由 啟航更新組 @冰山berg123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創世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豌豆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