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還有機會再與他們兩人會面，這倒不急於一時，只是他們兩人如此苦心求學完成學業，歸國後卻只能在軍校中充任教員，這未免有些太過可惜了，想來中堂大人也未必會如此浪費人才……”譚耀勳斟的一番開口說道。

　　若說王伯良將詹天佑和歐陽庚放在武備學堂當教員是坑害兩人，譚耀勳自己都不相信這個可能，畢竟他與容揆所做的事情歸國後肯定是要受監管的，但王伯良卻費盡心思將兩人接到軍營中待事件平息後再資助他們前往美國完成學業，他們不相信王伯良是這種小人。不過以詹天佑和歐陽庚的才能充任教員實在是太過浪費，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們兩人沒有什麽不良記錄完全可以得到清廷的重用，王伯良這麽安排似乎有些不大妥當。

　　“你認為你們兩人犯的錯就這麽了解了?！”王伯良反問了一句:“你們啊！當年我去德意志帝國留學前就曾告訴過你們，剪辮子、信教、不行跪拜禮等這都是萬萬不能做的事情，最起碼面子上的事情要做足，可是你們全然當做耳旁風。你們知不知道吳嘉善在接任留學監督後你們不對其行跪拜禮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你們兩個居然還敢剪了辮子！在我看來中堂沒有將所有同學撤回就已經非常幸運了，難道你還指望中堂能夠給他們安排合適的職位麽?”

　　“可中堂不給你安排了理想的職位麽?所學即為所用，詹天佑是畢業於耶魯大學雪菲爾德理工學院，你也在那裡完成的學業，最起碼安排一個比較合適的職位吧……”容揆不甘示弱的反問道。

　　王伯良冷冷一笑:“看來你們還是沒有接受教訓！吳嘉善來的時候我早就去德意志帝國留學了，無論在合眾國還是在德意志帝國我從來都是循規蹈矩與留學監督或是派駐使節聯系密切，我不能保證他們為我說好話卻也不能對他們失了禮數言語構陷於我。”

　　王伯良頗為無奈的看著這兩個還有些做白日夢的家夥，歎了口氣說道:“自古以來在野在朝世人皆以關系論之，無論我們再怎麽改變也去不掉自己的出身，是李中堂和曾文正公送我們出洋求學的，現在曾文正公已經不在了，那我們的腦門上天生就刻著‘李’字，他的政敵就是我們天然的對手，對我們打壓亦是自然之舉。你們在合眾國所作所為連李中堂都不滿意更何況別人?不要認為他們迂腐保守，全大清國都是如此，是以我才贈你們一言‘改變大清國的不是宗教而是教育’！”

　　“詹天佑與歐陽庚歸國之後多半是閑置不用，所拿薪俸怕是連吃飯都窘迫，你讓他們如何生活立足?”王伯良歎了口氣，留美幼童歸國後情況他並不是十分了解，不過詹天佑的簡介倒是提過一筆——這些幼童歸國後絕對沒有受到朝廷的重用，相反他們的待遇非常窘迫，詹天佑因為修建京張鐵路而出名，至於其他人也許有人名聲不顯，但過得不如意是肯定的。

　　“不要將未來設想的過於完美，相信你們也不是聾子，外面怎麽評價咱們這些出洋幼童的你們應該多少也聽過一點。不過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是，咱們當年出洋時長輩與朝廷簽訂的那些文書是算不得數的，中國歷朝歷代的朝廷說的話從來都做不得真，相反像你們這樣因為剪辮子信教而遣送歸國的不僅學成歸來不會有任何官職，反而會被監禁，且還會因為那些文書的限制不得服務於在華洋商，試問哪個商家敢用你們這些得罪過朝廷的人?最活生生的例子便是史錦鏞，你們可曾還記得他?”

　　譚耀勳和容揆雖然不是像犯人那樣被押解回來的，但備受冷落是跑不了的，回來之後便是在王伯良的保護下生活在軍營中，也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只是覺得現在王伯良說的有些太過誇張了些。不過令他們比較感興趣的是史錦鏞，這是與王伯良一樣第一批出洋的幼童，不過在好幾年前便因為信教而與其他三個同學一起遣送回國，後來自然是沒有了音訊。

　　“心田，你有他的消息?”容揆頗為急切的問道，史錦鏞最大的“罪過”是他公然進教堂並且承認自己是基督教徒。

　　當年受到王伯良和費城世博會的影響有不少幼童都非常期待進入耶魯大學雪菲爾德理工學院來完成自己的大學學業，史錦鏞亦是如此，尤其是王伯良年齡是第一批留學生中最小的反倒是他第一個進入大學學習。史錦鏞可謂是留美幼童中的“標本。”也許是因為他出洋留學時年齡比較大的緣故，他犯下的錯還在於他與美國女孩談戀愛，這個自然也是陳蘭彬等人無法容忍的。史錦鏞若是在國內的環境下長大那必然是個風流才子式的人物，他寫得字神采飛揚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可惜出洋肆業局容不下這等人物，他是最早被遣送歸國的。

　　“瑞臣他半路上就把自己的辮子給剪了，李中堂給他“情殊可惡’四字，被監禁在上海道台衙門，過了一年多才去了上海江南製造局，在製造局中幾乎如同苦力一般使用，每月所得薪酬竟然不足以果腹。瑞臣他不堪如此折辱便偷跑出去，在上海租界的一家洋行中尋了個差事，以他的能力自然是很快嶄露頭角，但上海道台衙門得知他的行蹤後又與工部局交涉被羈押回來……我也是剛剛才得知他的情況，我的一個朋友正在上海那邊打通關節，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也許用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出來，只是李中堂這裡比較棘手，當年他是第一個剪辮子的人，怕是李中堂心中還嫉恨著他……”

　　對於史錦鏞的遭遇王伯良也是非常同情的，這樣一個人物就這麽被毀掉了，前後算起來史錦鏞被遣送歸國差不多快四年，已經二十多歲的他在經歷了如此磨難之後又有何前途可言?說起來倒是巧的很，王伯良能夠得到史錦鏞的消息完全是因為胡雪岩，這個歷史上以算政治帳而出名的紅頂商人居然在搜羅熟悉外國情況的人才。他對王伯良更是推崇備至希望也可以找一個類似留美幼童那樣的人才，而他的手下居然打聽到江南製造局裡的史錦鏞，在了解了史錦鏞前後經歷之後心中也是猶豫這個人怕是有些不好用，不過他也料想王伯良怕是不知道史錦鏞所處的狀況，便寫信給王伯良告知了史錦鏞的境況——即便這個人他用不了也可以結一個善緣。

　　譚耀勳和容揆幾乎都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王伯良開始時根本就不是誇大其詞而是有史錦鏞這個活生生的例子:“這是真的麽?！”

　　“豈會有假?”王伯良冷笑著說道:“你們二人算是幸運了，同樣是剪辮子沒把你們送到機器局裡面做苦力已經算是便宜你們兩人了！國內和國外完全是兩個世界，收起那些少年時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吧，即便是在西方的環境也不過是另外一種弱肉強食罷，吃相不同而已就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自由，我資助你們重返合眾國大學校園完全是出於同學情誼，日後亦不會以此要求你們去做些什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勸勸諸位同學，謹言慎行莫要為了自己一時的痛快把所有人都非常不光彩的送回國內，李中堂對我們的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若是再接二連三的剪辮、信教出現，我敢保證當年我們這一百多個出洋的幼童怕是一多半都無法完成學業，到時候我也是無能為力了！”

　　譚耀勳和容揆二人盡管對得知史錦鏞的近況感到非常吃1驚，但卻對王伯良的話深信不疑，他沒有必要編造這個謊言來欺騙自己。可惜史錦鏞雖然比不上潘銘鍾和王伯良，卻也是用了不到五年時間便完成大學之前課程的強人，若不是被遣送歸國他就算本本分分的上滿四年大學今年也完成大學學業了，若是再跳上一級或是兩級，那與王伯良的差距並不大。就是這麽一個優秀的人物即便是犯了錯遣送歸國，但在譚容二人的眼中即便遣送歸國也是可以得到一份職位發揮自己所學，再怎麽也不會淪落到做苦力的結局，居然還被監禁逃亡後又被追捕，這實在是讓他們感覺太過殘酷了些。

　　史錦鏞的遭遇在王伯良看來是在正常不過了，甚至在他看來史錦鏞剪掉辮子後居然還能保住一條命，這也在某些方面托了清廷衰落的福氣。出於同批出洋的留美幼童情誼，王伯良即便感覺營救史錦鏞對自己怕是一個不小的麻煩，但也還是放心不下希望自己能夠為他做些什麽，所以他在得知這個情況後立刻回信請求胡雪岩盡可能疏通關系看看有沒有辦法直接把人從江南機器製造局裡面撈出來。

　　若是能夠直接撈人那解救出來後，王伯良就直接把史錦鏞送到美國去，他的年齡雖然大些但用個一兩年時間考上大學日後也是一個人才替自己做些事情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如果不能直接撈人那就要直接面對李鴻章要人了，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在他看來李鴻章與那個被後世官場奉為祖師爺地位曾國藩有著很大的類似之處，對於一些跪拜、辮子之類的事情是歸於“原則問題。”一旦涉及原則問題的時候他們很少讓步。

　　史錦鏞是第一個剪掉辮子的，他的影響非常壞，王伯良現在也算是半隻腳邁到官場圈子裡面的人物了，他可以想象史錦鏞剪辮子給李鴻章帶來了多大的麻煩，若非如此譚耀勳和容揆也剪了辮子也沒見老李這麽怒氣衝天的將他們投入到機器局中做苦力。基於這樣的考量王伯良還是非常期待胡雪岩能夠真的手掌通天，把史錦鏞從江南製造局裡面撈出來，他壓根就沒想著讓史錦鏞來上海，人出來之後就立刻上船去美國，最好不要讓老李看出這件事與他有任何關聯——就連王伯良自己也不相信事發之後老李不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但到了今天這一步他也只能當鴕鳥。

　　“若是能夠順利的將瑞臣從機器局裡面解救出來的話，我會立刻安排他去合眾國，我正準備寫信給純甫先生和馬克吐溫先生，希望他們能夠在合眾國出入境方面給予幫助讓史錦鏞能夠順利回到合眾國……”見譚容兩人面色蒼白，王伯良寬慰的說道:“他雖然是高中畢業卻放下書本三四年了，這麽去合眾國還需要人多加照料，到時候你們要多多照顧他……”

　　“這是自然的！”譚耀勳立刻說道:“只是這麽做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吧?”

　　“嘿嘿！”王伯良笑了笑說道:“哪裡能沒有麻煩呢?雖說我是托朋友去辦這件事，但李中堂若是知道瑞臣去了美國那想都不用想就是我做的。雖然我們在外人眼中都是李中堂的門生，但我們更是一同出洋求學的幼童，能得中堂看重不過是一時榮耀，也許放任瑞臣做苦力不會給我招來麻煩，不過我不想到老回想此事的時候留下什麽遺憾……”

　　人生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遺憾，尤其是在面臨選擇的時候無論自己怎麽做都會留下遺憾的時候，你願意選擇眼下就給你帶來好處的道路呢?還是選擇到老回想起來都不會後悔的道路呢?這真是讓人感到無奈的人生！王伯良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李鴻章會如何看待自己，但他知道史錦鏞的情況後壓根就沒有猶豫過，即使他非常痛恨史錦鏞這樣為了自己一時的痛快將所有留美幼童推向被遣送歸國境地的做法。

　　尤其是王伯良眼前站著的譚耀勳和容揆，他們的做法幾乎是雪上加霜讓留美幼童陷入絕境，偏偏他們自己還自以為是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在接受了美國的教育之外在性格上也被塑造成了美國人，沒有一絲“生存智慧。”這樣的人在中國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會有好果子吃。【本文字由 啟航更新組 @冰山berg123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創世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豌豆莢吧 @神獸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