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大家不要站著，都坐下吧！”

　關飛一身筆挺的毛料軍裝，面帶微笑，招招手，讓大家不要像朝聖的信徒一樣恭恭敬敬站著，回到各自位置坐下。△↗，

　會議桌左手邊坐的都是部隊主官，自少將到中校，長長地坐了數十人。他們一個個軍容嚴整，肩頭、帽徽、胸前的軍徽擦得鋥亮，用景泰藍工藝製作、代表軍銜的鐮刀鐵錘反射著燈光，猶如一顆顆紅寶石、藍寶石，熠熠生輝。

　在會議桌右手，則坐著以張盛國為首的民政幹部，大多數都是一身改良式中山裝。周小山等負責工業的幹部或是西裝革履，或是身穿藍色的工作服。

　全場只有幾個女性幹部，其中潘美鳳打扮最為花枝招展，梳了一個時尚的髮型，嘴上塗了口紅、臉上花了淡妝、描了眼線，俏語嫣然、顧盼生輝，引得不少其他幹部都偷眼向她瞄去。

　不過其中最顯眼的，還是以楊燕蘭為首的一批果根縣委幹部，她今天也參與了這個軍分區召開的全體高級幹部會議，並且就坐在張盛國下手，排名還在趙中華之前，可謂是前所未有。

　據說關飛曾找她私下談話達兩個多小時，談了什麽則無人得知。最後關飛還笑容滿面特意送她到大門口，楊燕蘭則滿臉凝重，最後雙方握手作別。

　今天她出席會議，證明關飛終於還是成功地說服了她，讓她承認了軍分區的領導地位，以軍分區一員的身份與會。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雙方就會徹底合並為一個整體。至於她排在趙中華之前，大家反倒沒有那麽在意。

　千金買馬骨麽！

　根據地現在七千多平方公裡，果根就佔了五千七百平方公裡，是絕對的大頭。既然能夠容得下她，那麽給她一個較高的位置又有何妨?

　反正最後說話算數的，還是司令就行！

　從他們臉上，關飛清楚他們此刻的心情，也很享受這種感覺，但是他並未沉醉其中。

　他很清醒。

　對於軍分區而言，這的確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勝仗，創造了人民軍全盛時期尚且做不到的巨大功績，大家有些飄飄然、對他有些崇拜無可厚非。

　但究其實質，這場勝利其實既偶然也必然。

　偶然是假設夜襲失敗，那麽軍分區將無可避免地在未能解除敵機威脅的情況下繼續作戰，所要付出的代價將極為高昂。前方主力固然要付出慘重傷亡，孫耀華、耿峰、警衛營也是一樣，他們每清除一個敵人據點，可能都會有更多戰士倒下，然後一步一個血印地艱難拔除敵人打下的釘子，付出巨大的犧牲、用更久的時間，才有可能逐步將敵人壓縮到滾弄一隅之地。

　在最後拿下滾弄的過程中，要流的血也會更多。

　而且一旦敵人守不住滾弄，還可以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撤退，將大多數部隊完整地帶回到興威，重新整編。而八十八師也不用倉皇逃跑，以至於因為失去指揮，在逃亡途中體力耗盡而向軍分區拱手投降。

　這種情況下，興威有七十七師、木姐有八十八師，敵人將團聚得更加緊密，更難消滅。

　關飛最初設想的戰事發展，就是攻佔滾弄，將七十七師趕回興威，從而將戰線前移至興威-滾弄公路一線。然後整合軍分區與果根，兩者合並，以獲得更大的緩衝區，稍微改善一下戰略態勢。

　所以偶然，就偶然在夜襲戰果出乎預料的好，不但臘戍機場被徹底摧毀、所有飛機都被大火化為灰燼，就連興威前線機場剩下的那幾架飛機，也沒有聞訊逃走，飛回到更後方的曼德勒空軍機場。

　這有可能是敵人判斷錯誤，以為人民軍傾其全力致命一擊，不見得還能在興威複製這一戰績。又可能是敵人反應遲鈍，明知興威有危險，但是習慣性地做事慢一拍，沒有第一時間就將殘余飛機撤回來。還有可能是敵人的飛行員素質太低，不敢進行夜間飛行，所以給了他再接再厲的機會。

　再或許是臘戍遇襲，敵人慌亂過度，忙於四下搜索潛入者，根本就沒想到通知興威提高警覺……

　總之存在的各種可能太多，關飛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最為接近的猜測。

　但除了意外全殲兩個機場所有前線戰機，在至少一周時間內，全面解除來自天空的威脅這個偶然性，這場勝利又是必然的。

　軍分區的中層、基層指揮員都接受過正規訓練，四年來的多次學習、輪訓，包括班長在內，都具備了基本的戰術素質，成長為一名合格的中基層指揮員，具有開闊的戰略、戰術眼光和主觀能動性。在學習過他所撰寫的未來戰爭思考的培訓教材之後，他們實際上已經是一名標準的未來型軍事人才，跟思維還停留在二戰時期的偭定軍指揮官高出不止一籌。

　並且偭定軍中位階等級森嚴，上級對下級軍官打罵、人身侮辱是家常便飯。下級只是被動服從上級命令，不敢違逆，所謂主觀能動性根本就無從談起。

　士兵之間的素質相差更是天高地遠。

　軍分區每位戰士每周要進行七十多發實彈射擊，四年來光是實彈射擊就消耗了上萬發子彈！

　他們的槍法之好，跟其他軍事強國沒有比過所以不知道。但在偭定這個地方，那就是一支全部由神槍手所組成的部隊！偭定軍跟他們在遠距離上展開對射，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同時關飛不惜代價為指戰員們配備到個人的數碼迷彩、凱夫拉頭盔、防彈衣、防彈插板，將雙方士兵之間的差距進一步拉大。

　這可是未來二十年以後，全球最強軍事強國為了世界大戰所準備的單兵防護設備，豈是區區一支六十年代研發的步槍可以穿透！

　以偭定軍所裝備的m16，不將雙方距離拉近到三四十米，只要不是九十度角命中頭盔、打中四肢肩頭脖子等無防護部位，根本就穿不透達到四級的個人防護裝備，頂多就讓戰士們痛一下、中彈處出現淤青。

　兩邊公平對戰，偭定軍能夠用十條命能換這邊一個人，那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再進一步說，即便是沒有炸掉敵人的飛機，軍分區也就不是不能打仗了。

　飛機白天可以提供空中掩護，晚上總不行了吧?

　當初在朝鮮，志願軍就是靠著夜戰，將才從二戰戰場下來的美軍打了個落花流水，傳承自國內部隊戰鬥風格、戰鬥精神的軍分區指戰員又豈怕夜戰！

　而偭定軍裝備連朝鮮戰爭時期的美軍都差得老遠，又能扛得住多久?

　高爆無人機可以炸機場，自然也可以對固守滾弄的敵人進行打擊，再配合迫擊炮、直瞄榴彈、自動榴彈發射器等面殺傷武器，結合散兵狙擊敵暴露目標，拿下滾弄不在話下，只是傷亡難免會比較大罷了。

　各方面對比，這一仗都必勝，區別是戰果大小、傷亡多少！

　關飛心中的底線就是拿下滾弄跟偭定軍在興威對峙，能夠不戰而俘虜八十八師主力是意外之喜，最終連興威也拿到手那才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勝！

　拿下滾弄，軍分區只是將南線前移，還是南北兩線防禦的態勢。拿下木姐，軍分區北線部隊也可跟著從北面威逼興威，拳頭開始收攏。但是拿下了興威，拿軍分區就徹底消除了來自其他方向的威脅，從而以興威為最前線，將所有兵力集中起來，單純只需要考慮一個防禦方向，即能保衛根據地安全。

　由此可見，偶然擴大了戰果，讓這一仗以最完美的形勢收官。

　但沒有這個偶然，關飛也同樣能夠取得一場大勝。最低預期目標也能攻下滾弄這個扎了多年的頑固釘子，打通軍分區到滾弄-興威公路的谷道，把根據地捏合為一個整體。

　因為心中早有預期目標，最終結果雖好，卻尚未到令他忘形的地步，所以關飛雖然笑吟吟地跟大家慶祝勝利，其實頭腦一直保持著高度清醒。

　拿下東北山區固然值得高興，可這總歸只是個小地方，總計面積不到萬平方公裡，放到國內也不過是更一些較大的縣相仿。就是拿中原地區縣份比較，也就兩三個縣的地盤而已，高興是自然，但為之失態、大腦也開始膨脹，那目光未免也太短淺了一點。

　這點地盤跟關飛以星空為盤、星辰為棋，在浩瀚星際縱橫睥睨的遠大設想相比，宛如塵埃！

　“在開始今天會議之前，我建議所有人起立，為這次反圍剿作戰中犧牲的指戰員默哀三分鍾，以示我們最大的崇敬！”

　會議開始之前，關飛首先提議道，隨後第一個表情嚴肅地站起身來，脫下軍帽，端在手中。

　他這話一出口，之前歡騰的會議室內頓時沉默下來，眾人臉上的笑容也迅速退卻，一臉凝重。

　張盛國今天穿的是一身中山裝出席會議，他沒有說話，推開椅子，首先響應關飛的提議站了起來。

　孫耀華以為脫帽子的緣故，比他慢了一步，也跟著站起來。

　趙中華、俞柏海、耿峰……，一個個軍、政幹部表情肅穆地站起身，脫下了頭上的帽子。

　楊燕蘭欣慰地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軍分區下發的改良型敞口女式幹部服，理了下頭髮，莊重地站起來。

　其實她承認軍分區的領導地位，最終還是源於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不管怎麽說，她最終還是國內支援的幹部，不可能因為組織關系轉到了人民黨，就徹底翻臉不認。

　不過關飛的表現也很令她滿意，對她很尊重，談話很客氣，甚至是有些不拘小節，跟她聊了很多四川的風土人情，從西南一家開始延伸，暗示他跟楊燕蘭其實也應該是一家人。話裡話外把她當做了自己人看待，這讓她不用擔心以後在軍分區內會受到區別對待。

　而且取得前所未有的大勝，被碰到了雲端之際，關飛還能如此清醒，首先想到的是犧牲的指戰員，令她非常滿意，明白他不是一個刻薄寡恩之人。

　在她身後，原果根縣委的其他幹部也相繼起立。

　“這次戰役我們最終獲勝了，這個勝利不是我們個人有多麽英明神武、智計無雙，而是因為有上萬指戰員舍生忘死戰鬥的結果！這一仗，我們贏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也有五十三名幹部戰士倒在了勝利前夕，並有兩百多名指戰員重傷，其中多達三十九人致殘、六十一人以後都無法從事重體力活，另有一百零七人受到嚴重心理創傷，不得不黯然離開隊伍。

　這次勝利是屬於軍分區全體幹部群眾的，但更是屬於他們的。 沒有他們的浴血奮戰、無畏衝鋒，我們不可能取得最後勝利！

　對於這些幹部戰士，我們將盡可能為他們提供最好的醫療救治，因傷需要長期療養的，我們都將承擔其一切醫療費用，並力所能及為其創造最好的醫療條件。烈士方面，該撫恤的我們都照最高標準來，同時承擔其照顧其遺孀、子女的責任，每月付給其相當於軍分區平均工資水平的生活補助，子女接受教育、醫療的一切開銷均由軍分區承擔，直到其大學畢業或是十八歲成年工作為止。招收政府工作人員、征兵、幹部提拔、就學、醫療、就業等，在同等條件下，優先考慮烈士家屬、戰鬥英雄家屬、因傷退伍轉業家屬，務必不讓烈士們流血又流淚！

　最後，讓我們向他們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仰，全體默哀！”

　在關飛低緩沉重的聲音中，所有軍政、民政、工商業戰線幹部，都低下了頭，默哀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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