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給張青硯擦眼淚道:“我答應你,不管探出什麽事情,你隻告訴我一個,我也不告訴其他人是你辦的。 放心好了。青硯,你若是實在害怕,不去也成。那沈煉就算有什麽長短,難道還能鬥得過我小閻王?”
張青硯聽他這麽說,倒不哭了:“相公,那可不成。驕兵必敗,您又不知沈煉他有什麽底細。我這就準備出發,先到沈家莊附近探探,天擦黑就進莊。您這裡,最好把隊伍略微往北帶一帶,這樣也免得外人知道,你這支人馬就是衝著沈煉來的。”
嚴鴻誇獎道:“還是我的青硯想得周到。要不要讓梁先生和奚童陪你一起去?他倆武藝高強,也好打個照應。”
張青硯道:“不了。畢竟此去探的事情,和嚴府有關,與相公你的私人也有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此去又不是和人打鬥,不會出危險的。”
嚴鴻道:“也好。你此去卻要萬萬小心。事有不對,立刻回來。寧可探不到什麽消息,不要有任何閃失。”
張青硯見他這般關切,甜甜一笑:“相公放心。有你這份關心,妾身出不了事。”想了一想,又道:“你讓奚童陪我一起去吧。我不叫他進莊,就在外面幫我把風。”嚴鴻道:“好,我傳奚童來,讓他一切聽你吩咐就是。”
此時已是下午,欽差隊伍在沈家莊外,扎的都是浮營。嚴鴻令用過飯之後,拔營北上,去查訪白狐堡的防禦情況。M一時之間,車轔馬嘯,旌旗搖曳,塵土大作。張青硯卻早已趁亂。牽著她那匹寶馬,帶上一應物事,連奚童一起,二人二馬。悄然離了營寨。
其時已是冬季。北國天黑得早。張青硯看日沉之後,將馬匹藏在一處樹叢中。留奚童看守,自己換上夜行服,悄悄來到沈家莊外。那沈家莊只不過是數十處房舍,並無高牆塹壕。只在外面稀稀落落插了一圈竹籬笆,哪裡擋得住這名動江湖的青衫龍女?張青硯幾個起落,便進了莊子裡。
她為人聰明,記性也好,白日裡來了一次,又私下請教了梁如飛等人,對這莊子的房舍布局。卻是胸有成竹。沈煉莊子只是簡單的聚居點,也不似那祝家莊、曾頭市有什麽巡夜兵馬。張青硯在裡面高來高去,如入無人之境。她細細觀察了一遍,卻見忠義盟的熟人。什麽邵景邵盟主夫婦、曾氏雙雄,還有自己的師姐夏紫蘇等都不在莊中。雖然也有幾個江湖中人,但除了雁門派掌門人霍振北之外,並無什麽好手。在外面站崗的也只是個尋常武師。
張青硯心中暗喜,沿著房舍溜達了一圈。須知武俠之能,並不是飛簷走壁,穿牆越壁無所不能。譬如若要潛入皇宮、嚴府這種戒備森嚴之地,只怕江湖上也沒幾人能做到。但沈家莊這種地方在張青硯看來則幾乎是開門揖盜的戒備程度。
張青硯先到白日裡來過的書房,卻見書房中燈燭通明,沈煉正在燈下寫著什麽東西。他寫寫停停,有時候一氣呵成,連寫數行之多;有時候又思索半天,隻落筆兩三個字。有時候,更停筆起身,在房間裡踱上幾個方步,哈哈笑道:“嚴賊啊嚴賊,這回叫你滿門死無葬身之地!”
張青硯聞言悚然。.沈煉口中罵的嚴賊,在她的立場上,不是夫君,便是公爹,或者是夫家爺爺。而要滿門死無葬身之地,顯然不但嚴鴻要掉腦袋,連她張青硯也算進去了。當下張青硯暗呼僥幸:“幸好,幸好來了這一趟,看看沈煉有何詭計在此。”
她見沈煉依舊在忙著寫自己的東西,當下閃身而過,卻進了沈袞的房間。張青硯之前雖然並未見過沈袞,但也從邵景那裡聽說過,這沈袞人稱沈二呆子,讀書雖多,心腸卻直。如今看白日裡他這病怏怏卻又氣憤憤的樣子,十有,是對夏紫蘇起了非分之想。想到此,張青硯被黑紗蒙住的嘴角,出現一絲含酸帶苦的冷笑。
此時沈袞喝了藥,已經睡著。房內並無他人,隻點著一盞豆大的油燈。門口掛著厚厚的棉簾子。張青硯輕手輕腳進去,拉下面紗,湊近沈袞輕輕呼喚:“沈二公子!沈二公子!”
沈袞緩緩睜開雙眼,卻見燈下一位貌美女俠。他病後目花,脫口道:“夏姑娘!”
張青硯心頭又是一怒,忙伸手掩住沈袞嘴,輕聲道:“公子小聲些。我是張青硯,夏紫蘇是我師姐。”
沈袞也聽說過紫清雙俠的名頭,只是這次忠義盟來保安,不知為何張青硯未來。聽張青硯如此說,再仔細看看,赧顏道:“小生無禮,張女俠恕罪。姑娘請坐,待小生稟告父親,擺酒茶相待。”說完,便要掙扎著起身。
張青硯忙道:“且慢。沈二公子,妾身此來,不是拜會沈老爺。只是有幾件事情,想要問下公子。公子不要驚動他人。”
沈袞既對夏紫蘇魂牽夢繞,此刻眼前美貌女俠便是心上人的師妹,如何不敬?趕緊道:“張女俠,有話請說,小生但凡所知的,一定告知。”
張青硯歎了口氣:“沈公子,你可知道我師姐夏紫蘇,現在何處?”
沈袞如何聽得這個名字?也歎息道:“令師姐她……她……她本來還在我家,可後來,竟然走了,不知所蹤。”
張青硯道:“聽聞她先前被……被人給騙了,如今一個人漂泊在外,沒個人照顧,我也擔憂得很啊。”
沈袞忍不住道:“張女俠,你可知夏姑娘她……她是被何人所騙?”
張青硯切齒道:“我聽說,騙我師姐的,就是那當朝首輔嚴嵩的長孫嚴鴻。哎,當初在濟南城,我和師姐還有邵盟主,聯手助他大戰白蓮教匪和韃虜,九死一生,幾乎血濺疆場。後來聽說在壕境,又是我師姐在佛郎機人槍口下和白蓮教匪的大船上救了他性命。卻不想,這廝便是如此報答的!”
沈袞白日裡聽嚴鴻說夏紫蘇是他愛妾,心中還存了一絲僥幸,或許這嚴鴻胡說八道。然而聽到張青硯也這麽說,頓時氣急敗壞,牙關咬的咯咯響,雙手也顫抖起來:“嚴鴻,這奸賊。我與你不共戴天!”
張青硯心中暗道,就你這病怏怏的架子,也配和我家嚴郎不共戴天?她面上卻是做出一副傷感模樣道:“沈公子,你對我師姐的情誼,我也聽說一二。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師姐或許半路就不行了。然而,那嚴鴻畢竟是當朝首輔的孫子, 他家裡榮華富貴且不說,單隻這權傾朝野的勢力,誰人能抵?我師姐既然已被嚴鴻所騙,她一個孤弱女子,難道還能與之抗爭?自然只能巴望著那人對她好些了。這些,都如一場夢吧。我們江湖女兒,本身也就如同風中飄萍,隨波逐流而已。”說到此,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香淚。
沈袞聽張青硯這般訴說,心頭熱血噴湧,當即道:“什麽權傾朝野,誰人能抵?張女俠你且看好,過不了嘉靖三十八年,叫那嚴門土崩瓦解!”
張青硯心頭又是一驚,嘴裡卻道:“沈公子,你嫉惡如仇,妾身已知。令尊沈老爺更是鐵骨錚錚大好君子,不曾對嚴家逢迎。可是,他老人家不也被發配到這保安了麽?還有那楊繼盛先生,何等剛烈血勇,卻又如何?照樣冤死菜市口。這嚴府的權勢,確實不是輕易可以撼動的。您身體又弱,還是好生保養,謹防禍從口出。”
沈袞被張青硯這麽一激,哪裡還顧得上,瞪大雙目道:“張女俠,不是沈某誇口,那嚴府雖然潑天富貴,通天手段,但家嚴已經搜集到了他為非作歹的證據,這次定要到朝堂上,與他見個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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