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奔數十裡,正覺疲乏欲死,忽聽身後傳來輕笑,跟著眼前一花,怪老頭搶到身前。眼看撞上,怪老頭伸手在他肩頭一撥,梁蕭身不由主變了方向,繞著他打圈兒狂奔。怪老頭瞧得心中大樂,拍手狂笑。笑聲中,梁蕭兩眼一黑,突然昏了過去。
昏沉中,一股熱流在體內轉來轉去,梁蕭清醒過來,張眼一看,怪老頭瞪大兩眼,意似關切。梁蕭隻覺雙腿酸痛,想起剛才的怪事,又驚奇,又不解。
怪老頭笑道:“還跑不跑?”梁蕭一驚,擺手說道:“免了。”怪老頭說:“不跑了,那就比武。”他舉拳便打,拳到梁蕭面門,忽又停住,皺眉道:“你怎不還手?”梁蕭沒好氣說:“我站不起來,還打什麽?”
怪老頭十分失望,背起手走來走去。梁蕭懶得理他,閉目養神。不一會兒,怪老頭又將他拍醒,笑道:“打架沒力,咱們來劃拳。”梁蕭被他擾得無法休息,氣惱說:“劃拳有什麽好玩?”怪老頭笑道:“好玩得很,我出石頭,你就出手帕;我出手帕,你就出剪刀……”雙手各出拳掌,來回比劃。
這劃拳本是小孩玩意兒,拳頭為石頭,手掌為手帕,食中二指為剪刀。手帕包石頭,石頭砸剪刀,剪刀又剪手帕,三者互相生克。
梁蕭無心胡鬧,悻悻說:“你年紀老大還玩小孩兒的勾當?”怪老頭說:“不玩小孩子的勾當那就陪我打架。”
梁蕭見他一說打架,兩眼放光,不由暗道晦氣,無奈道:“還是劃拳吧。”怪老頭呼呼喝喝,擼起袖子。兩人同時出拳,均是剪刀,再出一拳,均是手帕,第三次出拳,又同為石頭。
兩人先後出了十拳,均是一般無二。梁蕭心中驚奇,忍不住叫道:“慢來,這拳劃得古怪,你我出拳一樣,怎麽分得出勝負?”怪老頭笑道:“出拳不同,就算你贏。”
梁蕭滿腹疑竇,回想元營中與他交手,自己每出一招,怪老頭總能原招奉還,不由心頭一動,凝視怪老頭說:“你看得透我的心思?”怪老頭搖頭道:“這不是看心思,這是‘隨物賦形,無法無相’。”梁蕭皺眉道:“什麽叫隨物賦形,無法無相?”怪老頭撓頭道:“這個我也說不上來。”
梁蕭歎了口氣,正覺失望,老頭又道:“我說不出道理,但能打個比方。我就好比水,你就好比裝水的瓶子,不管你是方是圓,我總能將你裝滿。”梁蕭一愣,方欲細想,怪老頭又催他出拳,隻好隨手應付。
兩人比比劃劃,折騰了半夜,出拳還是一樣。眼看朝曦初露,怪老頭才讓梁蕭睡了一覺。醒來過後,兩人張羅些酒肉吃了。
吃飽喝足,老頭又叫劃拳,梁蕭心想:“他自比為水,流水隨物賦形,變化不拘,我是水桶也好,水瓶也好,不論何種形狀,總會被他充滿。若要勝他,除非這器皿大如天地,他有江海之水也無法充滿,但世上哪兒又有這樣廣大的器皿。”想著又劃數拳,梁蕭心不在焉,手一偏,碰倒身旁的酒瓶,他伸手一扶,心頭微微一動,忍不住笑了起來。
怪老頭問:“你笑什麽?”梁蕭道:“老爺子,你說你是水,我是裝水的瓶子,不管我是方是圓,你總能將我裝滿?”怪老頭笑道:“對呀。”梁蕭拿起酒瓶,在石塊上一磕,“哐啷”,壺底破了一個窟窿,瓶中殘酒流出。
梁蕭說:“瓶底破了呢?”怪老頭一呆,哼哼說:“你是大活人,又不是酒瓶,要不然,我也抓起你磕兩下?”
梁蕭嚇了一跳,忙說:“老爺子,咱們還是劃拳。”怪老頭眉開眼笑,忘了動手。兩人同時舉手,齊叫:“開!”怪老頭右手出了個剪刀,梁蕭右手出了剪刀,左手攥成拳頭,慢悠悠伸了出來。
怪老頭皺眉道:“這是乾嗎?”梁蕭笑道:“出石頭砸你的剪刀!”老頭怒道:“豈有此理!咱們單拳對隻手,剪刀對剪刀,你怎麽能出兩手?”梁蕭道:“咱們說了劃拳,可沒說不能雙手劃拳。”
怪老頭反駁不了,兩眼怒睜,在他身上打轉。梁蕭見勢不妙,忙道:“我還沒吃完呢,吃飯了再打。”怪老頭不耐道:“快吃,快吃!”
梁蕭假意慢嚼細咽,心中飛快轉念。自忖一身武功學自他人,自己並無創見,要想破掉“隨物賦形,無法無相”的心法,非得突破本身武學,創立新招不可。
怪老頭見他磨磨蹭蹭,按捺不住,揮拳打出。梁蕭還沒想出新招,轉身就跑,怪老頭見他不戰而逃,心中大怒。他的輕功天下無對,足下一緊,搶到梁蕭身後,探手便抓。梁蕭展開“十方步”,變進為退,閃到怪老頭身後。怪老頭咦了一聲,旋風般轉身抓來。
梁蕭見他不能效仿自身步法,心中暗暗吃驚。一轉念忽又明白,他所有的武功,只有“十方步”出於自創,破了“歸元步”的限制,所以老頭兒無法模仿。他想通症結,隻以“十方步”躲閃。怪老頭一時無法得手,氣得連聲怒叫。
兩人糾纏一會兒,怪老頭迅疾凌厲,匪夷所思,梁蕭漸感吃力,身法一滯,被他一指點倒。怪老頭逼得梁蕭認輸,始才罷手,扯著胡須哈哈大笑。
前後不過數十招,梁蕭卻似用盡渾身氣力,他手足並用,爬到一邊喘氣。眼看怪老頭手舞足蹈,心想拳怕少壯,老頭兒年事已高,怎麽還有如許身手?
他參詳不透,閉目調息,隻歇了半日,怪老頭興頭又起,迫他動手。梁蕭雖已想出幾記新招,動手起來卻全不管用,十招不到,又被製住。可喜的是此番敗北,所創的招數卻未被怪老頭模仿。
是夜,兩人各自就寢。梁蕭輾轉難眠,苦創新招,但他當前所學,均是天下第一流的武功,另創高招,談何容易?他苦思一夜,也隻想出三招掌法、兩招腿法,抑且均是散手,不成套路。
想到五更天上,他方才迷糊入睡,可是不到一個時辰,又被老頭吵醒。老頭睡眠已足,精神奕奕,三招兩式,逼得他束手束腳,無奈隻得認輸。怪老頭好鬥無賴,卻有一樁好處,只需對手認輸,他就不再糾纏。
梁蕭屢戰屢北,好勝心起。心想劃拳取勝,全因破了劃拳的規矩,要想打架取勝,也得破了這打架的規矩。目光一轉,看見一堆亂石,每塊重約千斤,梁蕭靈機一動,起身推動巨石。
怪老頭見他將石塊推得左一堆,右一堆,心中十分奇怪。瞧了一會兒,不禁手癢,連問梁蕭要做什麽,見他悶頭不答,索性擼起袖子,幫他推滾巨石。
不一會兒,石塊各各就位。怪老頭抬頭一瞧,梁蕭凝目望來,臉上似笑非笑,還沒盤問,對手身形一閃,人影俱無。老頭大吃一驚,叫道:“小子,別跑!”邊叫邊追,在亂石間繞了幾十個圈子,他靈覺驚人,直覺梁蕭就在左近,可是任他輕功了得,也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跑了一個時辰,怪老頭惱怒起來,跌足大叫:“臭小子,不捉迷藏了,快滾出來!”扯著嗓子叫罵一陣,不見人應,氣急敗壞,一屁股坐在地上,捫扯胡須出氣。
梁蕭推動巨石,結成了一座石陣。怪老頭瘋瘋癲癲,參不透其中奧妙,雖覺對方沒有走遠,卻沒想到他是借這一堆亂石藏身。梁蕭藏身石後,見他發瘋弄癲,心中暗暗好笑。他贏得喘息機會,心中想象如何動手,如何變招,思索良久,繞出石陣,含笑招呼:“老爺子。”
怪老頭久不見他,正在發楞,聞聲驚喜叫道:“好小子,我叫你逃。”縱身上前,伸手便抓。梁蕭閃身卸開來爪,呼地還了一掌。
怪老頭不料短短時日,對手有了反擊之能,喜不自勝,哈哈大笑,變爪為掌,劈向梁蕭手臂。轉眼間,兩人一進一退,拆了二十來招。梁蕭眼看技窮,一閃身躲入石陣,冥思苦想,另創高招。
兩人斷斷續續鬥了幾次。怪老頭想不通石陣古怪,梁蕭反客為主,欲鬥則鬥,欲走則走,再也不受他掌控。到了夜間,他出陣謀來飯食,悄悄遞到老頭身邊。
怪老頭久而久之,心中生出執念,認定梁蕭無論如何總在附近,決計不會走遠。梁蕭出陣,他一無所知,加上頭腦不清,見了飯食,想也不想,吃完就睡,待梁蕭現身再與之交手。
兩人日夜纏鬥,梁蕭一心破除舊學,另創新招,漸漸渾然忘我,腦海裡只有武功。起初,他想好諸般變化才敢動手,到後來,漸能隨機應變,臨陣創變新招。怪老頭偶爾也能模仿一招兩招,但苦於梁蕭變招奇巧,兩三招之後便無以為繼。
老頭兒是個武癡,恨不能天下人人武功超凡入聖,好做他的打架對手。眼看梁蕭出現一次,武功精進一分,心中歡喜不盡。對他藏身石陣不再計較,幾次將他製住也舍不得留在身邊,又將他放回石陣。眼巴巴盼望這年輕人再次出現,又能厲害一層,打起來更加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