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靈撫掌笑道:“還是阿凌你心慈。”阿凌白他一眼,順手從阿冰屍身上拔出短劍,蛇腰扭擺,走到阿雪身前。正要動手,忽見阿雪不懼反驚,雙眼瞪著門外。阿凌瞧她容色古怪,回頭一看,幾乎兒叫喚起來。羽靈見她驚恐模樣,一掉頭,乍見韓凝紫形同鬼魅,靜悄悄立在門前。
羽靈失去血色,阿凌的嬌軀一陣輕顫,忽地流淚說:“主人……”雙膝一軟,向地跪去。韓凝紫的嘴角透出一絲冷笑,還未說話,阿凌雙足陡撐,揮劍刺來。原來她自知不免一死,故意示弱惑敵,實則打定主意,拚死一搏。韓凝紫身子稍側,阿凌短劍刺空。韓凝紫左手一揮,將阿凌右肘卸下,右腿一彈,哢嚓一聲,又將她右腿踢斷。
羽靈心驚膽戰,趁著二人爭鬥,“嗖”地奪門而出。韓凝紫咯咯嬌笑,奪下阿凌短劍,衝出門外。只聽羽靈發出長長的一聲慘呼。跟著青影晃動,韓凝紫又提著羽靈,笑吟吟閃進門來。
羽靈渾身染血,腰部以下全都不見。韓凝紫將他丟在地上,羽靈殘軀猶活,口中嗬嗬,雙手亂抓,一寸一寸地向阿凌爬了過去,並以手指蘸著鮮血,就地寫道:“苦,苦,苦……”連寫八個苦字,爬至阿凌腳前,方才斷氣。
不待羽靈爬近,阿凌早已嚇昏了,韓凝紫摸摸她臉,寒氣入腦,阿凌蘇醒過來,瞧著韓凝紫,牙關得得直響。韓凝紫微微一笑,說道:“阿凌啊,這次的雷、楚兩家也是你引來的?”阿凌兩眼流淚,顫聲說:“阿凌錯了,主人饒命……”韓凝紫笑道:“我問你話呢?”阿凌挨不過,隻得道:“都是羽靈這死鬼做的,不關我的事。”
韓凝紫笑道:“你欺他死無對證?哼,你沒說,他又怎麽知道純陽鐵盒的事?”阿凌臉色刷白,韓凝紫搖了搖頭,手起劍落,刺入她心口,瞧也不瞧,拔劍轉身,盯著阿雪笑道:“笨丫頭,你來做什麽?”她提著劍步步走近,臉上笑吟吟的,眼神猶如寒冰。梁蕭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偏偏隔了一堵厚牆,枉自看著,卻沒法子。
忽聽一聲長嘯,恰使一群燕雀呼啦啦衝天飛起。韓凝紫神色微變,一轉身,正要關門,這時青影一閃,室內多了一人,笑道:“好家夥,約我比輕功,卻將老夫引到迷魂陣繞圈子。”梁蕭驚喜交迸,暗呼:“楚仙流!”
楚仙流的裝束與那天一樣,只是肩頭多了一截烏黝黝的劍柄,他掃視室內,皺眉說:“韓凝紫,人都是你殺的?”韓凝紫笑道:“楚前輩不要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見我殺人了?”楚仙流歎道:“你狠毒奸詐,留你在世,終是禍害。”說罷反手握上劍柄。
韓凝紫見他氣勢凝重,心知一劍出手,勢必石破天驚,眼珠一轉,笑道:“前輩你是一派宗師,說話怎不算數?”楚仙流長眉一挑,說道:“怎麽不算數了?”韓凝紫笑道:“咱們比輕功,還沒比完呢?”楚仙流道:“說好比輕功,你將我引入竹林。這片竹林分明是奇門陣法,老夫幾乎便陷進去。”
楚仙流在蘇州買醉,狂飲月余,醉得昏天黑地,迷糊間,收到楚宮書信。展信一瞧,得知真的純陽鐵盒已被柳鶯鶯盜走,頓時汗出酒醒,一路趕來。尋到殘紅小築時,楚羽夫婦中計遭擒,楚仙流隻得露了兩手武功,震住了韓凝紫。韓凝紫自知不敵,拿話僵住楚仙流,約他賭鬥輕功,趁機將他引入“南鬥四象陣”,想以這片竹陣困住這名絕頂高手。誰想楚仙流也諳此道,隻困了一時,又徇著韓凝紫的蹤跡追了上來。
韓凝紫眼珠連轉,笑道:“前輩誤會了。竹林裡那一場好比曲譜裡的引子,現在才是正曲兒。”楚仙流漫不經意地道:“這鬥室不及旋踵,如何比法?”韓凝紫笑道:“前輩不敢?”楚仙流微微皺眉,心想:“這地方十分狹窄,若要比鬥,當用小巧身法……”拿捏未定,忽見韓凝紫悄然後移,靠上身後的石壁,不覺“咦”了一聲,叫道:“你做什麽?”韓凝紫面露詭笑,“刷”的一聲,身後多了一道暗門。她咯咯一笑,縮入門內。誰知還沒站穩,身側勁風疾起。韓凝紫萬不料門內有人,倉皇間擰腰急閃。梁蕭的算籌貼身掠過,韓凝紫疼痛難忍,不由哼了一聲。但因後有追兵,不敢停留,雙足奮力一撐,倒掠入鐵人陣中。
梁蕭這一擊勢在必得,誰料竟被避過,心中懊惱:“我手持鐵劍,她還有命麽?”心中不甘,緊追不舍。韓凝紫顧忌楚仙流,不敢招架,匆匆發動鐵人陣,一時劍風四溢,充塞秘道。梁蕭指東打西,所過鐵人紛紛停轉。韓凝紫驚怒交加:“奇怪,這小子從哪兒學來破陣法子?”
鐵人陣橫在“天圓地方室”與藏寶窟之間,幾乎密不透風,唯有學會“穿心劍法”,製住鐵人,才能開辟一條道路。韓凝紫本意將楚仙流引入陣中,至不濟也擋他一下,誰料梁蕭半路殺出,兩三下便將她苦心設下的陷阱破去。
楚仙流跨入暗道,見那二人迅若流光,在鐵人陣中前後追逐,心中奇怪,撤下鐵木劍,使出“春水三分劍”,當啷聲不絕於耳,眾鐵人折頭斷腰,紛紛斷成三截。一晃眼,楚仙流搶到梁蕭身後,笑著招呼:“小子,好哇?”一縱身,正要追趕韓凝紫,忽見前方一亮,又開一道暗門。韓凝紫閃身鑽入“天圓地方室”,“砰”,石門自內閉合。
梁蕭氣得連連頓腳,心知天圓地方室中必定還有機關,不過自己未能發覺,韓凝紫只須重開前門,就可從容遁走。
楚仙流見狀止步,回顧梁蕭,心中多有疑問,還沒開口。忽聽楚羽在遠處叫道:“三叔麽?”楚仙流聽她口氣虛弱,似乎身受重傷,隻得拋下梁蕭,趕上前去。
梁蕭趁機步出暗門。只見阿雪坐在牆角,淚眼蒙矓,呆呆望著門外。聽見腳步聲響,轉頭一看,驚喜道:“你、你也在……”嗓子一滯,淚水又流了下來。
梁蕭見她悲喜交集的樣子,心中說不清是何滋味,給她抹淚歎道:“一言難盡,離開這裡再說。”阿雪歡喜不盡,只是點頭。梁蕭解開她的穴道,乍見牆角倚了一柄寶劍,正是那口“鉉元”。早些日子他為阿雪所擒,隨身的寶劍也落入韓凝紫手裡。他將劍斜插腰邊,又見旁邊的箱子裡珠光流溢,不由心想:“韓凝紫不是善類,金珠也必是贓物。”也不客氣,抓了幾把揣入懷裡,當做盤纏。
他挽著阿雪出門,前方竹林幽深,回頭看去,山崖聳峙,怒岩崢嶸。藏寶窟色澤蒼灰,乍看與山崖無異,無怪阿凌要唆使羽靈引誘阿冰,只因若非事先知情,決難料到山崖內另有乾坤。
忽聽阿雪說:“公子……”梁蕭打斷她說:“我叫梁蕭,你叫我名字就好。”阿雪雙頰染紅,低頭道:“梁、梁蕭,冰姊姊和凌姊姊與我一起長大,我、我想略盡心力,把她們好好葬了。”梁蕭皺眉道:“她們剛才一心害你。”
阿雪不知如何作答,一低頭落下淚來。梁蕭歎道:“罷了。”反身入室,將阿冰、阿凌的屍首抱起,但覺入手冰涼,想到二人風光時百媚千嬌,不覺生出紅顏白骨的感慨。
出了門,見阿雪雙手挖土,便上前一步,拂開她道:“我來吧。 ”揮劍砍下兩根粗大尖竹,雙手左右開弓,挖好兩個大坑,將阿冰、阿凌葬好。心想這二人生前百般欺凌阿雪,死後幸得阿雪,才能入土為安,倘若泉下有知,該當何感想。轉眼一望,阿雪呆望著墳丘,淚落如雨,於是俯身拜了一拜,還未起身,便聽有人說:“女娃兒以德報怨,很好很好。”
梁蕭回頭一瞧,楚仙流靜悄悄立在身後,心知他耳力通玄,自己二人說的話他都聽見了。楚仙流對他微微一笑,說道:“你小家夥不老成,先是柳鶯鶯,如今又多了個紅顏知己?看不出你年紀不大,倒會朝三暮四?”阿雪聞言羞紅了臉。梁蕭皺眉道:“楚老兒你不要胡說八道!”楚仙流笑了笑,又說:“我那侄女侄女婿說你傷了他們,當真麽?”梁蕭啞然失笑,道:“如果當真,你要給他們報仇?”楚仙流目不轉睛瞧他一會兒,搖頭說:“不必了,他們受的是劍傷,你手中卻只有算籌。”
楚仙流沉吟一會兒,又說:“小家夥,你製服鐵人的劍法戾氣太重。從今往後,不要用了。”梁蕭心道:“我用什麽武功,何用你來指教?”便道:“劍法是殺人的法子,沒有戾氣怎麽殺人?”
楚仙流搖了搖頭,歎道:“小家夥,劍道是養心的法子,而非殺人的法子。”他淡淡一笑,揮袖轉入室內。梁蕭心道:“這老頭兒真奇怪,不殺人,練劍何用?”思索難解,隻得向阿雪道:“走吧。”阿雪一點頭,隨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