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楊維德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包拯這一席話卻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包公子何以此言呢?包公子、公孫大人和展少俠一行,向來是大江南北為咱們大宋官家辦事,我大同鄉社雖是個小作坊,倒也算是和各位同氣連枝,鬥膽算是鄉野同僚。再說龔社頭的命也是你二位救回來的,我看諸位急著趕路,去京城還要翻過大銅山,倒不如在此安歇幾日,讓下官給諸位備好馬匹和乾糧,也讓吾盡盡地主之誼,否則下官該要寢食難安,怕失了禮數不是!”
“楊忠郎盛情難卻,那我等就隨你先去白澤閣看看吧。”公孫策簡潔回應。
先不說包拯是何意,但是他的這些話,倒是把楊忠郎的真心試出來了,楊忠郎盛情之下,怕是內有所求,不然按照鄉兵慣常習慣,一般是不和朝政官員打交道的,既然他如此留人,便來之安之也罷了。
楊忠郎聽公孫策如此說,果然露出一副欣喜之顏,急忙撇開何小徽他們,一個人走到前面去帶路了。
重明閣和白澤閣離得有些遠,一個在村頭最高處,一個在村中央。眾人烏泱泱前後行進著,下了石梯,有一條窄窄的小道,穿過小道,再有一處似是連通各個村房的圍廊,圍廊裡側,還有一條比鄰蜿蜒的小溪水,小溪水順著圍廊起伏,山石掩映間,一座小拱橋後,便是白澤閣了。
說是閣,其實是一間簡易隱蔽的大宅子,門口堆放了很多銅鐵器。有些奇怪的是,進入大門後,可見閣內四周密密麻麻地置著許多燈籠,紅白青三色的燈罩子間或排列,高低不同。夜深人靜,竟在院內平白照射出光怪陸離的彩光來。
一行人到來時,院內的鄉兵正三人為伍,分為兩撥回合製打鬥著。一撥三人分別坐在一匹小型木質假馬上,背上箭筒裡插著三兩無羽箭;一撥身穿紫窄衫的人也騎在幾匹木馬上,但是手中無弓無箭,赤手空拳。
“日常演練,還請展侍衛評點一二。”龔海和何小徽紛紛作了個揖。
“社頭客氣,展某不過是一介侍衛,對於行兵打仗並無經驗可言,只不過從各位的招式來看,該是形式……大過內容了吧?”
展昭所說,正中要害,鄉兵們雖然回合往來,但是一招一式間,明顯是應付了事,想必因為是日常演練,沒有拿出氣勢和真功夫,實在是無從評說。
“哈哈哈!展少俠快人快語,我看啊,定是方才走水之故,才讓這幾個鄉兵分了心,演練得如此馬虎。”那個弓社的刺頭劉俊生走上前來,大笑著解釋道。
劉俊生和展昭他們說話的工夫,一邊招呼那幾個演練的人下去了。包拯看見日間和何小徽馬社一道的那個少年,也在方才演練的人中。
“俊生兄,不知方才是何處走水了?”
劉俊生看了看楊維德,才說道:“社裡的弟兄做事不細心,把那木箭堆和炭渣子放在了一起,這才起了火勢,不過火勢不大……”
“敲打敲打是何意?”公孫策打斷劉俊生,轉頭問向適才向楊維德回報的那個黃衣兄弟。
黃衣愣了愣,正欲回答,卻被楊維德抬手製止了,“公孫大人和包公子都是我們的貴客,村裡的事他們也都知道,大家不用避諱。”楊維德轉向公孫策,“公孫大人,不過是因為鐵器成型的一個小形式而已,這不,我就是帶諸位來看看,咱們社裡做成的第一副镔鐵兵器。”
楊維德的話讓包拯和公孫策他們紛紛吃了一驚,
方才還在說镔鐵難製,不曾想,大同村已然破解了這數千年的冶煉難題。 “走,去看看!”公孫策帶頭道。
穿過院落,再穿過前廳側邊的走廊,二院四周房梁四角各有一盞燈籠。院中央是一個大大的灰撲撲的爐子,爐子風口還在嗞著火星子,一把青黑寬劍,正躺在一個大大的瓷盆裡,盆裡還有木炭水。
炭盆旁邊,一個身形小巧的女子,正躺在地上,一臉火灰。
包拯和公孫策急忙上前,不過比他們更快走上前去的,竟然是方才還和小辣椒嘻嘻哈哈對白澤閣評頭論足的螢雪。
小辣椒跟著螢雪的腳步,也走了過去。
“花鈴!是花鈴!“螢雪認清了眼前的女子,一邊又用手探了探鼻息,“不好,沒呼吸了!”
包拯蹲下身也探了探花鈴的鼻息,接著用食指和無名指按向花鈴的脖頸處,“氣道被堵了,螢雪,快,你雙手蜷握,按壓她的胸口!小辣椒,等螢雪按壓過後,你抵住花鈴的下顎,捏著她的鼻子給她口中吹氣!”
“這是何法門,既已無氣息,這樣有用嗎?”展昭也著急,但是以往雖跟著包拯看過不少氣絕的人,但也不曾見他如此施救,聽到包拯如此說,不覺心生困惑。
公孫策一臉嚴肅,輕輕點點頭,“有的,這位姑娘還不曾氣絕,應該還有脈搏,這種方法是很常見的救治自縊之人的方法,張仲景的《金匱要略》和孫思邈的《千金要方》都對此有記載,只要時間把握的好,自縊症狀尚輕,很多都能救過來。”
“那她是自縊的了?”
“也不一定。自縊一般造成氣道損壞,只要是氣道受阻,都可以用這種方法。”
“咳咳……咳……”大約半個時辰,那位叫花鈴的姑娘,終於緩過來了。
螢雪和小辣椒把花鈴抬到了二院旁邊的客房裡,楊維德忙前忙後,但是對此還不曾有一句交代的話。
直到花鈴徹底蘇醒,她告訴螢雪和小辣椒,此次她的到來,居然是跟蹤另外兩個偷偷進村的外人進來的。
“那麽,她是誰?”包拯和公孫策展昭在門外暫佇,包拯問向二人。
“她不是說是跟蹤別人來的麽?”展昭道。
公孫策的眉頭近來常常皺著,人到中年,他不像包拯不諳世事大而化之,公孫策似乎顧慮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她和螢雪她們認識,怕不是遼人?”
楊忠郎從院外走了過來,“哎呀,幸好這位姑娘沒什麽事,要不然我如何像郡主交代啊!”楊維德滿頭大汗的樣子,看著讓人倒有些心疼,雖說他名頭上是忠郎大人,但是也管著村裡一應大小事務,想來也是日日忙碌,如履薄冰。
“方才那劍,諸位看過了?我還說帶各位去坑裡看看那做箭的鐵石頭,我看,還是明天再去?”
“楊忠郎的這把镔鐵劍似乎和官家賞的那把西夏镔鐵劍有些不一樣,剛才我們看了,似乎這把劍,來得更加上乘,我猜測,做箭的東西,該為隕鐵不曾?”公孫策道。
楊維德豎起了大拇指,“大人好眼力,我大同村做的劍,正是源於此。”楊維德一邊恭維著, 一邊四下瞄了一眼,也不知在顧慮什麽。
公孫策並未覺察到楊維德的異樣,自顧自地說道:“隕鐵含鐵極高,傳聞隕鐵劍堅硬無比,尋常兵器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因此十分罕見。早在商周時期,就有隕鐵兵刃,後來還衍生出了銅鐵合一或玉鐵合一的製作方法,但是實在因為隕鐵稀少,所成之器寥寥,並且大多短小精煉,不曾有過楊忠郎所做的這般大氣。相傳商紂王就是被一把黑斧鐵刃刺死的,隕鐵劍便從此被賦予了一種權利的象征,周武王也借此取而代之,周朝近千年的歷史也因此開始。”
“這麽說,這隕鐵,竟如神物般如此玄乎?”展昭起了興趣。
“怎麽可能,不過是歷朝歷代當王的人一種贏得民心的手段,哪裡玄乎,是一眼便能看透的權謀而已。”公孫策尾音拉長了些許,搖著扇子,腦海裡開始暢想著古來雲譎之朝勢。
“你於今日,當然一眼看透,如若讓你身在彼時,沒了史書給你頁頁研讀,我看你還能如此言之鑿鑿,殊不知,你今日所言,殊不是旁人故意放在你腦袋裡的?”展昭倒有些大徹大悟地和尚勁頭,看來在相國寺除了習得武功,佛學心境也修煉得上佳。
包拯聽二人即刻又開始了爭論,無奈地笑了笑,“總而言之,隕鐵至今也是少見的,大同村用此鐵製劍,也是際會使然,是我大宋的天命使然,這是好事,啊……對了,忠郎大人,你既說明日再去,我等便明日再去看看這舉世隕鐵。只不過,包拯想問忠郎大人一句,房裡的姑娘,您可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