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點。

　　“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

　　翠煙坊裡走出來一個身穿條紋西裝的青年，鼻梁高挺，模樣俊俏。他嘴裡念叨一曲《小芙蓉》，臂彎裡摟著一濃妝豔抹的小姑娘，眼神迷離，“芙蓉妹子，我兜裡快沒錢了，等我回家拿夠錢再過來找你。”

　　叫芙蓉的姑娘將香帕甩在公子哥的臉上，“好啊費少爺，奴家就在翠煙坊裡恭候大駕。只是……”她扭捏下身子，“就怕少爺是花心大蘿卜，轉頭就忘記奴家了。”

　　“我是這樣的人嗎?！”少爺心虛，訕訕說道，“誒，我對其他人只是玩玩，對你可是真心的。”

　　“少爺對多少姑娘說過這話了。”小姑娘咬唇嫌棄，“就怕真驗了那句‘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奴家這蒲柳之身，少爺怕是早晚會嫌棄。”

　　少爺瞧她撒嬌的神態，心中更是蕩漾，趕緊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要是日後我費郊對芙蓉妹子不好，就讓我曝屍街頭，不得好死！”

　　小芙蓉又好笑又氣惱，“好啦好啦，誰要你發這等毒誓，我在這裡等你就是了，記得早去早回啊！”

　　“走啦。”費郊在小姑娘臉上香了一口，隻覺得鼻腔裡都是脂粉味，說不出的舒坦。他做個探戈的手勢，朝小芙蓉獻個飛吻，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費郊哼著小曲在街上獨行，小芙蓉那誘人的香氣還沒玩味過勁來。他心癢難耐，“哎呀，回去求阿媽讓我娶了小芙蓉就是了嘛。”想著自己能和美人雙宿雙棲，他不由得笑出聲來。

　　“嘻嘻。”路旁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嬉笑聲。

　　“誰在笑我?”費郊頗為尷尬，一歪頭，頓時眼前一亮，心中叫好，“好標志的美人。”只見路旁有一個身材纖弱的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一條白色束腰短裙，皮膚白皙，步伐輕盈得好似迎風弱柳。微卷的長發上飾有一朵百合花，一雙明目圓溜溜的靈秀可愛，叫人一瞧之下挪不開目光。

　　什麽真心，什麽毒誓，都跟兒戲似的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費郊立馬湊過去，做出一副國外紳士的腔調關心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邊?女孩子家走夜路，太危險了。”

　　少女撥弄發梢，眉眼低垂，兩頰微紅，一副嬌滴滴的模樣，“我出來玩，一不小心忘了回去的時間。”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你要送我回去?”女孩臉上泛出激動的紅暈，然而又扭捏說道，“可是爸爸不喜歡我跟生人搭話。”她低頭摩挲白色裙邊，小臉蛋子上紅撲撲的，窘迫中帶著些許可愛。

　　費郊挑眉，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激動的感覺。他走過不少風月場子，身邊從來不缺美人。可是比起投懷送抱的女子，終究沒有自己看上的漂亮。

　　或者說，他在尋求一種成就感，讓人倍感刺激。

　　“原來是個偷偷溜出家玩的小妮子。”費郊一個情場老手，自然不會放過女孩求助的瞬間。他看出女孩心思單純，雖然嘴上扭捏，心裡恐怕已將他這個主動示好的路人當做熱心腸了。

　　費郊咳嗽一聲，伸手摟上她的肩膀，輕輕拍拍，試探道:“他是擔心你遇上壞人啊。”見小姑娘沒有躲閃，心裡更是竊喜，“哥哥我可是大大的好人，能保護你！”

　　“真的?”女孩抬頭望著費郊，眼裡滿是真摯。她緊緊勾住費郊的手臂，說什麽都不松開，“哥哥，我走不動了，不如你背我，

送我回家吧。”　　費郊心裡好笑，“這女孩也太好騙了。”一邊蹲下讓女孩上來。

　　少女嬉笑一聲，立刻環住他的脖子。

　　費郊被勒住脖子，痛的“哎喲”叫出來，“小姑娘看起來嬌嫩，力氣倒挺大。”他問，“你坐穩了?”一回頭，一股香氣撲面而來，不由得讓他想起小芙蓉頭上的花兒，也是這般嬌嫩可愛，“這是什麽品種的百合，這樣好聞?”

　　女孩湊到他耳邊，“這是我爸爸親手培育的白百合，名字叫做飛紅，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花。”

　　費郊近看百合，花瓣上帶有點點紅墨，猶如唐代美人的晚霞妝，倒真像是天外飛來片片紅。

　　“不過，我喜歡叫她一片兩片三四片。”女孩笑道。

　　“這是為什麽?”

　　“飛入池塘都不見嘛。”女孩嬉笑。

　　“這百合花又不是雪花，哪裡會融化不見。”費郊好笑，“除非啊你在做夢。”

　　“那一定是個很美的夢。”女孩喃喃。

　　“你父母一定很恩愛吧。”看到女孩嬉笑的模樣，費郊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父親是大醫院的院長，從早到晚忙著巡回、匯報、吃酒席。而母親只知道打牌、會友、曬首飾，對家倒不怎麽照顧。他小時候還埋怨他們對自己不聞不問，長大後也漸漸麻木了，用尋花問柳來消磨時光。

　　想到這裡，他不禁羨慕起小姑娘的家庭，心裡酸溜溜的，自己倒是很久沒同家人吃過飯了。

　　“要命了，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少爺搖搖頭，與其在家面對空蕩蕩的餐桌，還不如醉倒在溫柔鄉，觀賞金蓮上的明珠來的悅目。

　　他想起一茬，“誒，你一個人在外面，父母不擔心你?”

　　“我媽媽早就沒啦。”被觸動傷心事，小姑娘小嘴一抿，淚珠子說著要下來。

　　費郊歎氣，“唉，你真可憐。”他又問，“那你父親呢?”

　　“爸爸是個醫生，經常要給人看病，說要明天早上回來。”

　　原來是這樣。費郊點頭，看來這女孩兒平時被父親關在家裡憋壞了，今天玩心大起才溜出家門玩個痛快。他心裡對女孩的調皮多了一份讚許，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思。

　　這時，女孩指著前面，“我家到了！”

　　“你就住這裡?”費郊口氣頗為失望。

　　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周圍雜草叢生。不由得讓他想起《聊齋》裡鬼魅出沒的金華寺來。

　　他放下女孩，心虛的端詳她兩眼，但見她嬌小可人，仿佛百合花中誕生的精靈，哪裡有半分鬼氣?費郊不禁好笑，得虧自己是醫學世家，怎麽會輕易相信鬼神一說?是自己魔怔了。

　　“我和爸爸搬過來沒多久，雖然屋子的外表破敗點，裡邊收拾的可乾淨了。”小姑娘不舍得他走，拉住他道，“你進來呀。”

　　甜甜糯糯的聲音像是端午節吃的香棕，費郊頓時飄飄然起來，忍不住想在那小臉頰上親一口。聽到女孩的邀請，雙腳不由自主的就跟著走了。

　　推開木門，一陣涼風撲面而來。

　　“我去點燈。”女孩蹦跳著離開。一會兒，鵝黃色的燈光微微亮起，費郊才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

　　客廳裡被收拾的很乾淨，一張四方長桌上鋪著一條白色桌布。邊上就是廚房，洗乾淨的餐盤被整齊的擺放在櫃子裡。

　　費郊確信女孩沒有撒謊，家裡果然沒有其他人。

　　“砰砰！”大門被“呼”的吹開，昏暗的燈光撲閃一下，顯得力不從心，幾乎要隱去。

　　費郊打個激靈，探頭望望門外，怪風呼嘯而過，掠過草叢，撞在窗戶上，發出“哐哐”的悶響。

　　他用力關上大門，剛走兩步，忽然又想起了什麽。

　　啪！轉身把插銷帶上了。

　　費郊在廚房裡轉悠，見到餐桌上有一杯茶水，正冒著熱氣。

　　“這小妮子還挺貼心，正好口渴。”他拿起茶水一飲而盡，擦擦嘴，這才意識到陌生的女孩已經許久沒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