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竟過去十二年。

　　葉瑛在一座石碑前停下腳步，碑上被青苔覆蓋，卻依稀能辨認出“仙人洞”三個大字。

　　正是東華族的朝聖所在。

　　看到當年和阿媽躲避的大石。葉瑛不禁悲從中來，倘若當年她懂事一些，沒有因為叫喚引來土匪，倘若……

　　唉，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葉瑛暗自歎了口氣，走進山洞。

　　寒風拂過石壁，深邃幽長，碰擦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怪聲。

　　葉瑛並不感到懼怕，她相信即便有鬼魅現身，也是族人的魂魄顯靈，斷不會加害於她。

　　葉瑛擦亮火折往深處走去。越往裡走，視野愈加敞亮。

　　亮到足以不用火光。

　　盡頭是一個簡陋的石室，竟是亮如白晝。抬頭看，原來是石壁的材質特殊，跟鵝卵石似的通透光潔，月光灑下來就跟進了海底龍宮，室內的每樣物件都一目了然。

　　兩邊各擺放一排石頭架子，上面空蕩蕩的，顯然已經被人搬空。石架的中間放有一張石頭供桌，上面的香爐也被人翻了去，徒留下一簇塵土。

　　葉瑛重回故裡，隻覺得感慨萬千。

　　阿爸當年為了轉移聖物而離開她們母女，誰知竟是一去不複返。她曾在那幫土匪離開後細細翻看每一具屍體，忍著令人作嘔的氣息辨別他們的面容，卻始終沒能尋到阿爸的身影。

　　他還活著嗎?

　　倘若他尚在人世，又為何不來尋找自己?

　　“呼——”

　　一陣寒風吹過，山洞忽然變得晦暗，想是烏雲蔽月。一會兒，洞外果然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夜孤冷，葉瑛不禁打個寒顫，緩緩走到供桌前。

　　忽地，她聽到一陣流水潺潺聲。

　　什麽聲音?

　　葉瑛側耳細聽，像是從石壁後頭傳出來的。此時，她注意到供桌背後的石璧上刻有一幅玄鳥圖案，是用刻刀細細勾勒出來的，沒有一絲瑕疵，豐滿的羽翼層層疊疊，舒展開來，似要衝上九霄。

　　玄鳥乃東華族圖騰，象征自由和不屈。更有說法稱玄鳥乃西王母座下使者，上達天庭，下至山林，無處不在，無處不有，法力高強，能入世救難亦能指點迷津。

　　葉瑛心中滿是敬畏，她輕輕拭去畫上的塵土，這才發覺玄鳥邊上畫有一群長袍人，個個神情凝重，想是東華族人正在行祭祀大禮。

　　她忽然心念一動，想起阿爸的話來，“去仙人洞祭祀可要三拜九叩，等你長大了，懂規矩了，我再領你同去。”

　　懂規矩?她早已嘗遍世間酸苦，懂得各種規矩。所見所聞，怕是比長老們的閱歷還要豐富些。可這一切又能換來什麽，她無法挽回家人，無法同他們一塊老去。

　　不，不如就在此行禮，也算是哀悼枉死的族人。

　　想到此處，葉瑛整整衣衫，正要退後跪拜，忽然腳下磕絆，這才發現地面上有一處明顯的凹痕，顯然是常年有人在此處走動、磨損而成的。

　　定是族人們行跪拜禮的地方。這樣想著，她小心挪到行禮的位置，雙手向上支在地上，低頭伏地。

　　兩下叩首已經完成，葉瑛卻悲從中來，心中感歎，洞中仙啊洞中仙，倘若你真的存在，那你告訴我，我們族人每年都要來此禱告，內心如此虔誠，為何還要遭受滅頂之災?為何到現在我還找不到阿爸的下落?

　　第三下叩首。

　　就在額頭觸碰到地面的一刻，她忽然感到地面隱隱震動，

驚訝之余，耳邊有一陣隆隆聲響起，刻有玄鳥圖案的石壁竟化作一道暗門開始後退，現出另一片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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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裡頭仍有暗室。葉瑛驚訝片刻，委身入內。

　　流水聲愈發清楚。葉瑛徐徐前行，忽然發出一聲驚歎。

　　沒想到此處竟有一條暗河。

　　這裡究竟是什麽地方?

　　葉瑛心中好奇，見到河邊停靠著一隻竹筏，想也沒想便跳上去，一撐竹篙，任木筏隨河水漂流。所過之處，鍾乳石鱗次櫛比，造型各異，有的如長龍盤踞，如銀河倒掛，晶瑩剔透，巧奪天工。

　　忽地，對岸有一座石像映入眼簾。晦暗的地下，那石像如同一個白色幽靈浮在半空。也幸虧葉瑛膽大，若是換成尋常女子怕是要被嚇到暈厥。

　　啪！竹筏撞上另一隻竹筏。

　　葉瑛“咦”了一聲，另一隻竹筏靠在岸上，一端被用繩索拴住了。

　　難道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會是誰?難道會是阿爸?

　　葉瑛心中激動， 又滿是疑慮。生怕盼了數十年的希望落空。她輕盈地跳上岸，靠近那尊白色石像，試圖躲在石像後面來掩飾自己的行蹤。

　　走近了才發覺那是一尊白玉雕像，做工精致，是一個長者模樣，衣袂飄然，恍如仙人。實非超脫物外，他眉頭緊鎖，深邃的目光望著遠方，似乎正為世人所受苦難感到悲傷。

　　葉瑛一晃神，仿佛見到石像落下一滴眼淚。

　　這難道就是洞中仙人麽?

　　葉瑛冒出一個想法，可她此刻迫切想知道另一個造訪者是誰，身形繞過石像，探頭張望。

　　可這一探，卻好似一道驚雷劃過耳畔，叫她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驀地，她發出一聲驚呼，不由自主的後退，身體竟支撐不住，頹然跌坐在地。

　　石像邊上跪著一具完整的骷髏。垂著腦袋，像是在沉思、在悔恨。

　　葉瑛捂著胸口，心如刀絞，一時間竟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一眼認出落在骷髏手邊的金耳環，那是東華族人祈求少災少難的習俗。他的左手雖已經變成枯骨，卻依然緊握一把生鏽的刀子！

　　是阿爸的刀子。

　　骷髏正是承諾要去接她團聚的父親！

　　男人被一把彎刀刺穿胸膛，因為痛楚，他佝僂著背，蜷縮成低頭懺悔的模樣。阿爸要是活著，哪裡受得了這般屈辱?

　　所謂造化弄人，痛徹心扉。葉瑛做夢也沒想到，她心心念念要找的親人，竟然就死在仙人洞裡！

　　看到眼前的場景，她竟然哭不出來，隻覺得胸中鬱結，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