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古時南海又叫做沸海,有記載“沸海常沸,尤多惡魚。”我放下了手裡的雜書,往遠處望去。
南海的風如往常一般,吹起了從煙囪裡排出的濃煙,續續斷斷,而此時這艘仿泰坦尼克號式遊輪的汽笛聲,卻顯得有些不同尋常,擾醒了正在小憩的我。
比起旅遊,我還是更喜歡辦案。雖說平時是有些忙,案子纏身,但我也是樂得其所。現在一時間突然閑了下來,反而是渾身的不自在。
船外是碧波浩淼,浪花起浮,但此時此刻在我眼中看來,卻依舊不如我吐出的煙霧美妙。只見煙香升騰,竟與那龍骨上四根標志性大煙囪排出的濃煙相映成趣,讓我看得是一時興起。
只可惜我這根煙還沒抽完,就有那不速之客來擾我的興。
“哎喲,我說王大乙,你不跟舞廳裡的那幾隻波斯貓眉來眼去,來我這湊什麽熱鬧啊,我這可沒那香奈兒,只有一身的哈德門。”我回過頭酸溜溜地笑道。
王大乙的身子本來就沒我高,還一副骨瘦如柴的尖酸模樣,聽我這麽一頓譏諷,臉色顯得更是酸不可言,不過他那短促的濃眉卻是皺得發緊,眼神竟也有些不對頭。
還沒等我開口問,他就用那一口的京片子結巴道:“誒我說出事兒了,丫的出大事兒了。”
“怎麽了?這大白天的,能出什麽事啊?”
“人死了!”
“誰?誰死了?”
“還能誰?就那個老外唄!”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就是昨天晚上吃飯時,在西餐廳裡碰見的那個鬼佬?”
“沒跑兒,就是他!”王大乙點了點頭。
我不由得笑了笑,掐沒了煙頭。自從上了這艘“明斯克”號遊輪,我就從沒像此刻這般開心過。
此時,遊輪剛開過曾母暗沙,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最南端,離我們祖國大陸的懷抱還遠著呢。所以,趁著南沙的海警還沒來,我正好可以去現場解解手癢。
王大乙看著我的笑容直抖雞皮疙瘩,撇了撇嘴罵道:“狄壬,誒我說你這人是什麽毛病,那個鬼佬雖說不是個什麽東西?你這也……”
他似乎覺著我的笑容有些過了,這鬼佬雖說昨天和咱們有點過節,但人家畢竟如今兩腿一蹬地去見聖母瑪麗亞去了,咱也犯不著和個死人過不去。
他這話還沒說完,我又學著他的語氣,老氣橫秋地咂了一聲嘴,“你啊,你還是太年輕。***他老人家不是說過嘛,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鬼佬鬥更是其樂無窮!”
我心說,這幾天的悠閑日子,可把老子給憋壞了。你整天圍著些波斯貓轉,我卻是在外面閑的喝西北風。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案子解悶兒,我能不激動嗎?
王大乙看著我慶幸的表情,臉色卻陰晴不定,要說平時出了什麽案子,王大乙是看熱鬧跑得比誰都快,今天這臉子怎麽有點酸啊?莫非……
我暗自思襯著,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大乙,突然笑道:“這鬼佬又不是你未來的大舅哥,我說你這操著哪門子的心啊?”
王大乙這小子算是我的二表哥,是我姑姑家的獨子,在局裡我倆又搭檔工作了好幾年,平時總是拿他開涮慣了。
不過這次,王大乙卻不知怎的急眼了,他少有的擺了副臭臉,“狄壬,平時我不管你怎麽胡來,不過這次肯定是他丫的不行。”
我一看他陰晴不定的這幅面容,
也脾氣上來了,“我說王大乙你個慫包,今兒怎麽又慫了?” 可我千算萬算,也絕沒算到他此時此刻的表情。
王大乙竟然一臉語重心長地看著我,“狄壬,這個鬼佬肯定有岔子,你丫的一天少管點閑事又不會死。”
這時,我才意識到王大乙生氣的並不是我的玩笑,而是我即將要淌的這攤渾水。也不知怎的,竟讓他擾的有些心神不寧了。
不過我還是不死心,轉念一想,又咳嗦了一聲:“其實……這案子不是我非要多管閑事,而是咱倆本來就不是事外之人。”
王大乙一聽挑了挑眉,因為昨天我們剛和那鬼佬乾過一架,而且還是王大乙先挑的頭,可如今他卻偏偏死了,讓別人查咱倆肯定是抹不乾淨的,所以我們更得主動出擊。
講完這套理論,我不由得暗喜,心說我不當個黑心律師實在是屈才了。
王大乙詫異地瞅了我一眼,顯然有些質疑。可我已經拉著他的胳膊向船艙裡面走了,邊走還邊做他的心理疏導,說下回遇著紫璿她表妹給他撮合撮合。
轉眼間,我們就已經到了“明斯克”號的穹頂大廳。單從法式的透明螺旋樓梯,英倫風情的琉璃鏤空吊燈等仿歐式的裝潢,就隱約瞧出了那艘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昔日的風采。
但比較諷刺的是,這艘仿泰坦尼克號式的遊輪,卻是由前蘇聯的航母“明斯克”號改造而來。當年前蘇聯解體分家,老毛子窮的快當褲子了,便把剛剛退役的“明斯克”號航母賣給了中國的私人買家,讓誰都沒想到的是,這敗家子竟然把航母改建成了豪華遊輪。
也正是由於這兩者的都名氣很響,一個號稱是“永不沉沒”的郵輪,結果沉了;一個號稱是“冠絕全球”的航空母艦,結果成了主題樂園,所以這吸引了全世界的遊人來觀光取笑。
我和王大乙情不自禁地窮哼了一聲,不過這裡看起來還真他娘的不錯嘛!
我抬頭瞧了眼頂層,眼裡卻劃過了一絲疑惑,“我說,那鬼佬該……不是住在5-7吧?”我猶豫道。
王大乙卻震驚地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你丫的怎麽知道?”
我詫異地撇了撇嘴角,沒想到還真是如此,這鬼佬有點意思。
其實也很簡單,平日裡整艘遊輪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最頂層了,熙熙攘攘的遊人,再加上各種私人舞會,眼下卻是消停得很,想必案件的發生地就在頂層,也就是船艙的第5層。
而昨晚和鬼佬偶遇的時候,我恰巧留意到他的袖口別了個精致的徽章,我雖然隻瞟了一眼,卻也瞧出個大概。
這徽章上刻著的都是英文,我看不太懂,唯一能讓我看懂的是一行數字,我便不經意間記住了—142857,不知道為什麽,這行數字我隻瞧了一眼,便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裡。
剛才我分析案子可能發生在第5層,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列數字中的後兩位,所以我也就是那麽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蒙對了,但這種感覺很微妙,讓我覺著有些說不出的興奮。
可鬼佬為什麽將徽章別在了袖口呢?這東西不是應該別在領口嘛?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此時,我們已經看見客服人員和保安站在了5-7號房的外面,同時整個走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客人也被疏散得差不多了,乍一看應急措施做的還不錯。但由於現在還在海上,附近島礁上的海警也隻管駐守國土,這種案子他們自然還是幫不上什麽忙。
我趁著王大乙心不在焉地向門內張望,一下子跨過警戒線,抽出了別在領口的警證,什麽也沒說,隻敲了敲上面的警徽,向門口的人示意了一下身份。
眼前這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臉訴苦道:“警察同志,您可來了,這……這種事可該怎麽辦啊?我們從沒遇過這麽詭異的事啊。”
我本來是一副享受人民群眾擁戴的模樣,可當聽他說到詭異兩個字的時候,心裡卻莫名地抖了一下,不知怎的,竟有種古怪的預感。
他看我沒什麽表情,以為我是司空見慣了,又匆忙地介紹了一下自己,“我姓金,是這裡安保部的主管……”此時,我已經沒什麽耐性聽他絮絮叨叨了,就擺了擺手,直接著手眼前的案子了。
我初次進入房間的時候,房門是已經開著的,死者就正面躺在床上,自腕部流下的血也已幹了,把乳白的被單染得通紅,而死者的面部猙獰,竟還有淡淡的青綠色。
除此之外,我還觀察到,鬼佬的眼球向外凸出,瞳孔發散,角膜出現斑塊狀渾濁,說明死亡的時間並不太久,至少在12個小時之內。
而眼白旁的幾根青筋清晰可見,嘴角處還殘留著一些莫明的白沫,紫青色的舌頭也依舊在打著卷,死相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說實話,這場面讓我看得真有些心驚膽戰,而旁邊的兩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竟嚇得連眼睛都不敢睜。
我雖說年紀也不大,還不到三十,可辦過的大小案子卻也有個百起之多,從我手裡經歷過的死者更不下幾十人,但死相像他這麽詭異獨特的還是頭一份。
要說詭異,就在於死者的面部凝結的程度,以及眼睛仿佛始終瞪著的,就像還有生命力,可能死之前受過什麽驚嚇,或者說執念太深,才導致死者的眼睛至今無法閉合,這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死不瞑目。
而死者的表情更難以捉摸,依舊停留在死前的那一瞬間,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但從眼睛裡流露出的卻是……恐懼,沒錯就是恐懼!
但這種表情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我在上大學的時候修過心理學,書上說在人死亡前那一瞬間的表情中,可以推探出那時的心理活動,這對案子的破解有著微妙的推動作用。
以前我從未推敲過這種說法是否可行,只是因為以往遇到的死者或是面無表情,或是死亡太久,導致遺體處理不當。
而現在躺在我面前死者的表情,絕對是讓我永生難忘。
因為他實在是太恐怖了,一個漸有腐化的屍體,竟還像飽有生命力一般猙獰,我真怕這鬼佬突然間活過來,就像生化危機裡的喪屍一樣忽然咬上我一口。
我強忍著恐懼把床單掀開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作嘔的酒氣。而死者正穿著件睡衣,從露出的皮膚來看,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傷痕或者印記,只有腕部被切開的一條口子,乍一看,好像是酒後自殺。
但我覺著,這一切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
首先,房間大體整潔,只有書架附近散落了很多文件,看起來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跡。其次,書架上放了許多大大小小奇怪的電子儀器,是我們平常市面上從沒見過的設備。
我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了門口,才慢慢發現這個房間有個獨特之處。
房間的左右好像都是對稱的,從家具的擺放,到陳列設計都有一種對稱的美感,尤其是床頭櫃上的兩盞法式台燈,尤其漂亮。
這時,我一低頭,發現櫃子的腳下竟有一灘已經幹了的水漬,乳白色帶著些淡黃。我急忙拿工具取了些,放在了檢驗袋裡,又回頭看了看屍體嘴旁粘連的白沫,也取了些,讓別人一起送到了醫療部。
一時間,除了看似自殺用的水果刀、水漬、散亂的書架和奇怪的電子儀器,並沒有什麽能引起我注意的了。
於是,我便向身旁的幾個小夥子詢問起了當時的狀況。
其中一個口齒較為伶俐的說道:“他們是經幾個外國客人強烈要求,剛剛才撬開房門的,開門的時候就發現湯姆森先生已經死了,而且……而且死的過於恐怖,隻好先請金主管來處理了。”
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驚詫道:“你說什麽?房間是被撬開的?”
“沒錯,房間是被反鎖的。為了保障特殊VIP客人的隱私安全,我們沒有鑰匙去打開反鎖的房門,這是遊輪的規定。
所以,一旦有突發事件的時候,我們都用一個特製的工具撬開房門,但這種東西我們也是第一次用到。”他小心翼翼道。
一聽這話,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去查看了一下房間內的弧面窗子,卻發現都是被反鎖的,而且也沒有絲毫開過的痕跡。這也就是說,當初鬼佬的房間內沒有一個入口能讓外人進來。
嘶,我的預感總是他娘的這麽準,房間倘若是始終處於密閉狀態的話,這竟是我們平時所戲稱的密室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