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偉和蔡文霞結婚後,受刺激最大的莫過於韓滿倉夫婦,他們兩口子痛苦的就是兒子韓曉平成了村子裡年齡最大的未婚男青年。滿倉兩口子心裡有火無出發,他們並不嫉妒吳建偉娶了蔡文霞,是他們不同意自己的兒子做上門女婿。眼下,兒子的對象問題成了他們最扯心的事情。有娶媳婦的錢,不知道往哪裡花。
韓滿倉年年把兒子往煤礦上領,幾年來,除了歲數往上漲,其他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二丫頭好幾次寫信回來問弟弟的婚事,滿倉夫妻感覺騷的都沒法給遠在新疆的丫頭回信。
夫妻兩人在深夜裡盤算來盤算去,村子裡合適的丫頭也就剩下許二柱家的許春雪和蔡志昌的三丫頭蔡文琳了。要娶蔡文琳怕蔡志昌以剛出嫁二丫頭為由要拒絕,許春雪倒是很合適。在細一盤算,認為許二柱的家庭情況差,在彩禮問題上會“獅子大張口”。自己家裡雖有錢,也不能往冰眼裡扔啊,自以為許二柱兩口子的私交也不好打。他們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考慮著對方,把自己的做事風格,當成別人的辦事手法,荒唐而又可笑。最終,夫妻二人在黑夜裡達成了一致,待春節後再尋。
就在他們為兒子對象事情操心的時候,睡在上屋裡的韓曉平也在鬧心。言語不多的小夥子,在心裡想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他既不喜歡許春雪,也不喜歡蔡文霞(當然,蔡文霞已經結婚了)。他內心真正喜歡的人是蔡志昌的三女兒——蔡文琳。蔡文琳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他心力交瘁,不見,白天想的慌,見了吧,夜裡又悶得慌。如何追求蔡文琳,成了自己心裡最難纏的事情。白天,在自家院門口,遠遠瞅著蔡家的院門,只要蔡文琳出來,時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深怕她從眼前消失。對韓曉平來說,欣賞也是一種極大的滿足。如果運氣好,和路過自家門前的蔡文琳說上幾句話,韓曉平都會眉飛色舞,高興好久。這個不善言辭的男青年總想著為文琳做一件事情,既怕她不知道又害怕她知道。
不知何時,這個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後生,開始喜歡上了倉央嘉措的詩。黑夜裡,總能聽見他朗讀詩句的聲音,對《那一世》與《見與不見》的優美的那幾句詩詞,反反覆複的在嘴裡念著,“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他讀的深情,好像聲音是從自己心裡發出的,感到自己的靈魂在破碎。
本想在蔡文霞的婚禮上,趁著人多、人亂的時候,她向蔡文琳表達一些自己的想法。好不容易坐在了蔡文琳的對面,連她的呼吸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也許自己不該直勾勾的看著蔡文琳,把蔡文琳看毛躁了,可誰有人控制的了。蔡文琳舒展的臉,猙獰了起來,眼光中漏出了嚇人的凶光,帶著三分倔強,七分凶殘。哎,被她的眼神扼殺了自己的所有衝動和想法。
蔡文琳無論表現的怎麽凶狠,在曉平眼裡反倒更加可愛了,只會增加對她的愛。曉平手裡還在拿著那本《倉央嘉措詩集》,翻著、念著,也許是詩句打動了自己,眼睛被淚水擁堵了。
哎……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
吳建偉和蔡文霞如膠似漆的新婚生活,羨慕壞了村子裡的好多年青年。建偉更是大變樣,村裡人直誇蔡志昌有眼光,尋了好女婿。小夫妻倆的表現更是讓蔡志昌夫妻滿意,
經常笑的合不攏嘴。每天家裡起的最早的就屬文霞和建偉,待蔡志昌夫妻起床時,建偉早已把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騾子飲了水也拴在了院門外的槽上,蔡文霞把早飯端到桌子上等著家裡人上桌。 有時候,吳建偉到河道給騾子飲水時,撞見河道裡給羊飲水的吳仲達時,;父子兩人相視一眼,沒有話語,每個人心裡多少會有些不舒服。吳仲達也希望看見兒子的變化,雖是他們夫妻盼望的變化,但內心終究還是有些不平衡,只能在自己心裡罵兒子。“讓你能啊,如今混成了鬼孫子了吧。在吳家是條龍,到了蔡家成條蟲,都是命啊!”
在旁人眼裡,蔡志昌夫婦一下子成了村子裡最舒坦的兩個人,蔡志昌真正成了甩手掌櫃,妻子開始學上了描眉畫眼,吃了早上不問後晌。一天到晚串門子,吃飯都要蔡文霞叫,家裡的事情交給了吳建偉,用他自己的話說,叫放權。其他權放的乾乾淨淨,唯獨財權還死死地握在自己手裡。蔡志昌變得敞亮了、大方了,村子裡只要問他開口借錢,百八十塊都會爽快答應。
只有躺在夜裡的熱炕上,蔡志昌夫妻才說一些心裡難受的話。
蔡志昌問妻子。“哎,你覺得建偉娃娃怎麽樣?”
“能怎麽樣,女婿終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能跟自己的生的娃娃一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妻子說。
“我有些別扭,建偉表現的越好,我這心裡就越難受。家裡人之間太過客氣了,之間就生分了,反而沒有家的感覺了。”蔡志昌分析著自己的家庭現狀。
“你在不要胡思亂想,我看建偉娃娃腦子好使的很,你過完年,還是出門的時候把他帶上,提前把你的營生交給他,以後他們生下娃娃了,我們就操心著把孫娃子給帶好,其他的事情讓建偉和文霞自己蹦躂去。”妻子用思考未來的方式化解蔡志昌心裡的疙瘩。
“不行,再過上兩年了,我在帶他出去,這兩年我還得存下些錢,以防萬一。我給村子裡的人借錢,目的就是讓村裡的人先幫我把錢存下,我用的時候再找他們要。如果我們兩口子沒錢了,還不得讓這兩小兔崽子攆出去啊,到時候,我們哭都找不到墳頭。”蔡志昌用一種農民的狹隘思想思考著自己未來的道路。
妻子沒有說話,默認了蔡志昌的說法,她在內心中也是讚同的。
蔡志昌睡下的人,又坐起來了。說:“我現在最頭疼的就是文琳以後嫁人的事情,我們給滿財又是低頭、又是說好話,就差跪下磕頭的搞好兩家關系,目的就是想把琳琳嫁給他家的曉仁。萬一他們曉仁畢業不和我們琳琳結婚怎麽辦,我們現在辦的事情完全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愁有啥用。”妻子安慰蔡志昌,在內心深處,她比蔡志昌還發愁。
在吃晚飯的時候,韓滿財夫妻正式盤問曉慈找對象一事。
“慈慈,我看這個姓唐的娃娃就不錯,這段時間沒少往我們家跑,來了不嫌棄,人也實在。”滿財對唐俊茂還是很滿意。
爹,我知道了。
韓滿財妻子揉了揉瞎了的右眼,說:“你如果看不上那個娃娃,就給人講清楚,不要一心二用,造下個不好的名聲。”
“媽,你說的,我清楚呢。我總得了解一下吧,不可能來找我的,見一面就嫁給他吧。”曉慈說的似乎有理,滿財夫妻開始專心的吃飯了。
吃完飯收拾碗筷的滿財妻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給曉慈說:“我還得給你說幾句敲耳鍾的話,你是上過學的人,又是老師,可不能因為找對象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娃娃,你活到一定年齡就知道了,好名聲可是女人最好的嫁妝。萬萬要操心,過完年,開學的時候,你去買上些東西,把唐家的那個娃娃看一下,也算是禮尚往來,不要讓人家覺得我們愛佔便宜。你們沒有訂婚之前,他如果給你送貴重禮物,你一點點也不要收,不要讓人覺得你沒見過世面。我們家雖窮,做人得有做人的志氣。”
“媽,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你想的太遠了。”曉慈說著出了門。
成功的家庭必有成功家庭的哲學,這和家庭地位和金錢的多上沒有直接的關系,身教與言傳同樣重要。
滿財隔壁牆的院子裡,許二柱夫妻也在愁著女兒許春雪找對象的事情。
對吳仲達家的吳建偉,他們夫妻壓根也瞧不上,對丫頭的推辭他們倒很滿意。可是,對這一年陸續上門來提親的幾家,條件和娃娃本人都很不錯。有一家當兵的個男娃娃,人也精神,家裡條件還特別好,他們夫妻格外看重,可是無論多好的男娃,許春雪眼裡變成了垃圾,說啥都不同意。為春雪的婚姻事情,她父母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勸說,掰爛泡碎說的把嘴快磨破了。
許二柱夫妻把春雪丫頭叫到了堂屋了,又一輪的談心談話開始了。
許二柱盡量壓製自己的情緒,還是有些過於急躁的說:“娃娃,你一天心裡倒究想啥呢,把你“日能的”,是要上天啊,還是入地。”
妻子趕緊插話,走風漏氣的說:“娃娃,你23的人了,不小了,現在還有人上門說媒哩。再過上兩年,倒找著嫁人都沒人要了,錯過了這幾家,後頭你再想找,後悔都來不及。我看你是,跳過肉架子吃豆腐的命。”
許春雪頂嘴的說:“媽,我有我自己的思想哩,你們在不要逼我,就算我以後找下個討吃的,也不到娘家門口討飯。”
許二柱鼻孔裡冒著粗氣,兩個嘴唇在顫抖。
許二柱妻子害怕惹怒許二柱,語氣轉變,無奈的說:“你這個娃娃,脾氣怎麽這麽倔,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又不是把你往火坑裡推,你怎麽就這麽不理解我們。”
許春雪和他媽媽杠上了,說:“媽,不是我不理解你們,你們也要理解我哩,我沒瞅下合適的,如果瞅下了,就算跟上跳崖我都不回頭。”
許二柱氣的不知如何是好,拿起了炕沿下自己的爛布鞋,光腳片子下了炕,在許春雪的後背上摳了兩鞋底。許春雪的哥哥聽到聲音,趕到了堂屋裡,拉住了父親,抽掉了父親手裡的爛布鞋。許春雪哭著出了堂屋門。
兒子開始勸解自己的父親。“爹,春雪已經是大人了,她的事情你就讓她自己做主吧。不合她自己的心意,以後要怨悔你們哩。”
許二柱根本沒有聽進去兒子的話,不好的情緒波及到了無辜的兒子身上。罵道:“滾、滾、滾,都是些讓老子不省心的慫人。”
兒子一臉無奈的表情,唉聲歎氣的出來堂屋門。
哎,老話說的對對著哩。娘老子的心在兒女上,兒女的心在心頭上。許二柱邊說邊卷起了煙卷。
在石門鄉另一頭的薛莉莉家裡,她父親今天剛從單位回來,盤腿坐在炕頭上,手裡燃著一根紙煙,毛呢料的嶄新中山裝,舉手投足之間一副上班人的做派。她母親坐在火爐旁的炕沿上,手裡納著鞋底。
母親問道:“莉莉,你找下的你們學校的對象,最近怎麽不見上我們家的門,暑假時候可沒少來啊。”
薛莉莉不屑一顧的回答“吹了。”
“啥?”她母親把納的鞋底扔在了炕上。兩個眼睛大大的瞪著,等待著薛莉莉的解釋。
薛莉莉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不合適就吹了,就這麽簡單,你老是盯著看我幹啥?”
他母親驚訝中一種哀傷的語氣,說:“哎呀呀,我的好娃娃哩,你做事怎麽就這麽讓人操心,我還給村子裡的人說,你找下了你們學校的老師,誇口說年後可能辦喜事哩,你倒好……做事怎麽這麽欠考慮啊,我怎麽再跟村裡人說啊。”
她父親跟沒事人一樣,說:“沒事,年輕人嘛!不合適早點吹,老爹支持你!”
薛莉莉移步坐在了她父親身邊,拉住她父親的胳膊,搖了搖,撒嬌的說:“還是老爹好!”
薛莉莉母親無助的對自己的丈夫,說:“都是你寵壞的,總有一天你就寵不動了,把娃娃盡往歪路上引。”
哈哈……薛莉莉和父親笑了起來。
唐俊茂回來縣城的家裡後,唐春生夫妻圍在回家過年的兒子身邊,好像自己的兒子離開他們一年半載一樣。吃過午飯後,趁著天氣不錯,妻子早早走了市場搶購過年的東西去了。 唐春生和唐俊茂再次來到了體育場,慢悠悠的走在跑道上。
“最近有什麽進展,分享一下你的愛情故事。”唐春生一種朋友的口氣問唐俊茂。
唐俊茂說道,“喜憂參半。”
哦!具體一點。
唐俊茂把上曉慈家的過程和次數毫無保留的說給了自己的父親,在薛莉莉追求自己的這件事情上,唐俊茂在父親面前隻字未提,他覺得這是一件不光彩的醜事。
聽完自己兒子的話語後,唐春生說:“好事,以這個速度,年底你就要當新郎,我就要當公公了。在不久的將來,我也就抱孫子了。”
沒問題,你就瞧好吧。
加油!
父子二人開始慢跑起來。
夜裡,睡在自己的床上,唐俊茂怎麽也睡不著,他在自己面前似乎吹了牛。但想到和曉慈的交往過程,最起碼在最近時間內,曉慈對他的態度確實轉變了,基於這一點,他認為沒在父親面前吹牛。不過他又開始擔心自己的愛情,她擔心薛莉莉可能死心不改,會在中間搞鬼,讓好不容易態度轉變的韓曉慈再次翻轉。
每家有每家的煩心事。
從韓家莊的韓滿倉到縣城的唐春生,無不牽掛和操心兒女找對象的事情,只是溝通和表達自己想法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對象、對象、還是對象,每個適齡青年都在尋找著自己的“對象”。
除夕的鞭炮聲再一次響起來了,人們憧憬著新一年的生活……期盼著自己有一個好的收獲,得到一個真心相愛、走完一生的生活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