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白姑娘!紅姑姑喊你呢!”
門外傳來侍者的叫喊,白如素睡得不沉,便應聲回道:“我知道了!”
隨即疊放衣物,又蓋實掀亂的被子,這才出門。
夜總是短促的,還未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軟玉溫香,就已近了破曉。
不知幾時,葉秋抓著厚實的被子,同時嗅著迷人的香味,心中生出些不舍來。
他即刻翻身著衣,拿起床邊的青冥劍,往那更高處走去,他知道,白如素定在那裡等他,那也是唯一的路。
波濤不現,曉日垂邊,那是一種昏沉的美景,葉秋並不癡迷,只是見著白如素單衣薄衫地站立,心中有些憐惜。
“你醒了?”話中有問卻是肯定,白如素歎道:“你知道,這一踏下紅船,便是失去了庇護。”
“這江湖你還要闖嗎?”白如素背對葉秋,問道。
“自是要去的,等我回來!”葉秋承諾道。
“喏,我有些著涼了,夫君可願為我披衣?”
白如素回首一笑,如牡丹捧露,嫣然而盛。
葉秋點頭微笑,從包袱中取出一件紅衫,一件甚至比白如素身著的,還要單薄的紅衫,但葉秋無疑,依著佳人之意,為她穿上嫁衣。
“如素,我葉秋是有良心的人,等我找到妹妹,找到真相,我就會回來的!”葉秋輕聲且決絕道。
“你不必承諾我什麽,只是到江湖中去了,莫要被人迷了眼,若是那人真比我美,你就娶她進門!”白如素笑得認真。
“為什麽?”葉秋脫口而問。
“少一個敵人總是好的,特別是漂亮的女人,你也不必為此負累什麽。”白如素笑得很危險,葉秋總感覺這不像是在叮囑,而更像是一種警告。
“你真的不介意?”
“那要看你自己怎麽想的!”
白如素忽而惱怒,一腳便踢在葉秋大腿上,而葉秋自然抵不過巨大的衝擊,從高處跌下。
“哦!抓魚嘍!”
船側沒有破水而墜的聲響,只有三兩位年輕的侍女歡呼著。
葉秋正墜在堅實的漁網之中,可他並不羞惱,片刻後卻哈哈大笑起來,身上漁網不解而破,駭得侍女們立刻回了船腹,不再理他。
“多謝娘子!”
葉秋站在船頭,向高處的白如素謝道,白如素拱手還禮,兩人再無目光交集。
葉秋看著遠去的紅船,又看著漏水的船艙,方知去時無多,於是便禦使新生的真元,向那狹長的水道中駛去。
水面之上,無人敢不賣紅姑的面子,這破漏之船便是來人所下的戰書,他行到何處,何處便有應對之人。
那兩岸不急不緩走著的,皆是江湖中人。
葉秋撐著船篙,緩緩駛向溪邊竹林,不足半丈的停岸,便是他所行的終點。
水有廬居,外樸內華,確見那院口擺著茶棚,顯然是處小店。
葉秋不理會那些緊跟的宵小,不疑踏入小院中,院中有人,炊煙陣陣,顯然是烹煮著美味。
葉秋的鼻子很靈,他自然知道主人家正在做飯,還是他最喜愛的星湖醋鯉,他在那星湖中釣了十多年的魚,自是不會認錯。
“來客人了!老婆子,快出去看看!”
“哎喲,你怎麽不出去看,非得使喚我,我真是造了孽了,竟攤上你這個老不修的!”
婦人罵聲不斷,卻邁出了腳步,走到院門前,打量了葉秋好幾圈方道:“這不是葉家小子麽,
怎麽跑到我家門口來了!快出去!快出去!老頭子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打死你!” 葉秋看著這位面黃肌瘦,身形佝僂的阿婆,心中大為疑惑,難不成在這江湖之中,他已經到了無人不知曉的地步了嗎?
怎生去到哪裡都能碰到熟人?
“老太婆,磨磨唧唧幹什麽!快請客人進來吃飯啊!”
院內吼聲如雷,晃得簷上枯草掉下些許,婦人面色轉黑,但仍忍住怒意,對葉秋輕聲道:“小葉啊,先到屋裡吃飯,外邊的人可不敢進來,你這小子,就是事多!”
葉秋不敢言語,他知曉院中主人的強大,卻不知這自來熟的婦人身份,他可很少踏足宣陽城外的世界,但他沒有選擇,他還沒有把握對付院外的黑衣人。
緩步而進,只見一不修邊幅的粗獷老者,他正顛鍋做菜,不時有焰火升騰,葉秋隻覺得他的動作似行雲,若流水,甚至有那麽一絲熟悉。
“有閑居!你是食為仙,顧伯伯!”
葉秋驚喜道,他終於知曉這院中主人的底細,也不免有些饞蟲撓肚,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色。
“你這小子,還知道你顧伯伯啊!要不是你惹的麻煩事,我還至於在這邊隱居嗎?”
“這壺酒,就算作是補償吧!”
顧乘風虛空探物,葉秋腰間的黃葫蘆便穩當地飛往灶台,酒香入熱鍋,很快邊成了一盤熱辣新鮮的菜肴。
“你小子有口福了,我這心血來潮做的全魚宴,正巧被你這小子給碰上了,來來來,先吃飯!老婆子你也過來!”
顧乘風,早已不是那有閑局的廚子,江湖之中也早已淡忘,他那食為仙的名號。
在他的規矩裡,吃飯是頭等大事,葉秋自不會拒絕故人的邀請,何況這是一場和解。
“葉秋啊,你師傅他老人家還好吧?”顧乘風遞給葉秋一碗魚湯,問道。
“他啊,好得很,時常到樂坊聽曲兒呢,顧伯伯你也知道,他從來不會苦了自己!”葉秋笑道。
“是啊,他倒是逍遙得很!老人家可不就是老人家嘛!”顧乘風歎道,眼中充溢回憶之色,“先吃飯,我們敘敘舊!”
木桌置院中,葉秋忙端碗分筷,不多時,桌上便擺滿了菜品。
葉秋叫不出名字,顧乘風也不做解釋,葉秋瞅了瞅埋頭吃飯的顧伯母,也加入了吃飯的行列。
他實在是太餓了,昨夜睡夢之中,白如素的饋贈,使得他的武道被重新接續,因此食量也大了起來,於是運筷如飛,大有囫圇吞棗之意。
“你這副吃相,若是你師傅他老人家知道了,定會罵你!我這好好的一桌菜,你也不細細品嘗,這像個什麽樣?”顧乘風搖搖頭,大有失望。
吃得正歡的葉秋聞言停筷,抬頭笑道:“我師父曾說,顧伯伯的菜是做得極好的,甚至讓人咬掉舌頭都沒有痛苦,但總是缺少些味道。”
“什麽味道?”顧乘風順勢而問。
“人情味兒,他總覺得你殺生多過憫生,殺性多於人性!”葉秋答道。
“哦,他老人家真的那麽說嗎?”
顧乘風放下碗筷,瞟了眼院外的黑衣,隨即便往屋內走去,片刻後又停下,回首道:“既然小葉饒你們一命,就當珍惜,如若不退,缺胳膊少腿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顧乘風消失在葉秋的視野中,院外的黑衣也有一陣騷動。
這時顧伯母方開口道:“這些年來,你顧伯伯殺心越發大了,好在他還聽得進你師父的話,伯母謝過小葉了!”
葉秋受了此禮,起身道:“我師父很多年前便念叨這件事,我也算記得牢了,顧伯母我走了,菜很好吃!”
“小葉,你有把握嗎?”顧伯母有些著急,問道。
“這江湖之路,自是要自己走,別擔心我!”葉秋笑道,爽朗的模樣令人信服。
“嗯,記得回來,伯母給你做好吃的!”
“知道啦!”
葉秋告別了顧伯母,走到了院外。
“看來,你們並沒有聽從忠告!”葉秋冷言道。
院外仍圍著密麻的黑衣,粗略看去,亦有三十人之多。
領頭之人問道:“鎮國將軍之子,葉秋?”
“是我,沒錯,找我何事啊?”葉秋不以為意,輕佻的語氣一出,把這灰暗的氣氛都散去了些許。
“取你的命!”領頭的認真說道。
“我活了十六年,還從沒有人能取我的性命,你們是萬萬不行的,不如早些退去,莫給人當了槍使!”葉秋勸道。
“呵,閣下我以為三言兩語便能打發我們, 怕是打錯了主意,你若是舍了手中的神兵,我倒是可以向主人求取,饒了你的性命!”
“哦,你就那麽有把握,就憑你這破虛境的修為?”
“你這小子,若非你跑到院中去,我早就將你生擒,勿要多言,來戰!”
“如你所願!”
劍影橫光,落葉飛黃,金鐵交擊之聲不斷,葉秋如魚得水,縱橫人群之中,翻飛得勢,片刻間,便將那些修為低弱之人清理出局。
豎劍於背,抵住凌空一擊後,葉秋陡然出手,只見青冥寒光一閃,那領頭之人便被釘在樹上,模樣淒慘。
“你這瘋子,你怎麽敢棄劍,你怎麽敢!”那人眼中充滿了瘋狂,喝問道。
“你們叫它做劫神,而它如今是青冥,我的佩劍,這個答案你可滿意?”葉秋解釋道。
“你還死不了,如今我饒過你,回去和你主人複命吧!哦,這馬便借我一用吧!”
葉秋取劍拭血,收劍入鞘,便勒著韁繩離去了。
天日尚早,而那扶劍而起的領頭,卻覺得這天已然昏沉,他看了看倒地的同伴,淒然一笑,便走向院中。
“老板娘,來三十五碗陽春面!對了,再打五斤好酒!”
倒地的黑衣不明所以,只看見老大招呼著,也跟著去吃麵了。
“哎,這匹馬怎麽這麽不聽話?早知道就不選你了!”
葉秋嫌惡地恨了黑馬一眼,那黑馬卻發了脾氣,撒潑似地狂奔起來,狹窄的林間小道上,濺起了不高不低的煙塵,不知去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