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央公園。
昏暗的路燈下,有幾個流浪漢喝得醉醺醺的,發出夢中囈語。
“哐當——”重物落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喵——”原來是野貓在翻檢垃圾箱。
張尊默全副武裝,戴著皮質手套,夾層中藏著石灰、銀針和岩鹽。
前兩者來自東方古國文化,後者是從美劇《邪惡力量》跟溫氏兄弟倆學來的。
他的胸前戴著十字架,背包裡裝著平安符、玉觀音、金佛,背包的兩側口袋則是教堂的聖水和黑狗血。
只能說,三個人預謀已久。
“哥,記住了,每隔十秒報一次數,要是你連續三次沒報數,我就衝進去救人了。”
耳麥中,成陽叮囑一聲。
他和胡悅正躲在皮卡車廂內,死死頂住六個監控畫面。
主動報數是胡悅的建議,她是在模擬分布式系統中的心跳協議。
雖然三人早已在塗鴉牆布置監控,但是涉及靈異事件,難保影像會騙人,主動報數更加穩妥。
“沒問題,”張尊默從微光中打量四周:“我已經來到了塗鴉牆前。”
此刻,鮮豔的塗鴉在月色和昏黃燈光映照下,蒙上了一層陰影。
色調從白天的明豔陽光,轉為了陰冷詭異。
風輕輕吹過,地上的剪影微微擺動,像是活過來的暗影生命。
在光影斑駁中,張尊默往前走了一步,手掌貼到牆面上,隔一會便瞅一下計時器。
他牢牢記得,每隔十秒,要報一次數。
塗鴉的畫工精細,篇幅宏大,涉及到幾百個人物,烏泱泱擠滿了十幾米的牆面。
張尊默站在最東邊,挨個檢查。
看來看去,始終沒有覺察到異樣。
這就是一副很常見、很普通的塗鴉,在紐約這種遍地藝術家的城市,像是狗皮膏藥,貼滿了疏於管理的街區相巷角。
張尊默心裡這般想著,精神沒有放松,實際上,他反而更加專注了。
一時間,他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環境,已經從正常的存在聲響的夜晚變成了一片死寂。
……
鄰近的街區高樓處,一個紅發女人眉頭緊鎖,注視著望遠鏡的景象:“漢斯隊長,有三個獵奇的小孩到千手血獄探險。”
“這些該死的小混球們,”皮衣光頭男正在玩俄羅斯方塊,問道:“是書呆子嗎?”
“非但不是,他還很迷人,”紅發女自認客觀的評價道:“高大英俊的阿爾法類型男,典型的橄欖球明星外表,我打賭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肯定睡了一整個啦啦隊。”
“但願如此,”漢斯隊長松了一口氣,從冰箱裡掏出一罐啤酒,問道:“蘇打水還是啤酒?”
“蘇打水,謝謝,”紅發女人目光未曾從望遠鏡上挪開,她是個謹慎的特工。
漢斯隊長咕咚咕咚,一口氣飲下一整罐啤酒,將易拉罐單手捏扁,氣呼呼地道:“技術部什麽時候能研究出反干擾磁場裝備?我真他媽的好奇,那群書呆子把健身的時間用到哪裡去了。”
“隊長,情況不妙,”紅發女人緊張道:“千手血獄捕獵了。”
“什麽?”正在練拳的短發白毛女奇道。
與此同時,房間內的其余三個男人,在擦拭弓箭的長發男、赤足的金發男童、以及打嗝的漢斯隊長齊刷刷衝向落地窗邊。
那裡總共擺了五個望遠鏡。
“暴殄天物的亞裔小子,
居然還是個雛!”漢斯隊長罵罵咧咧,酒氣熏天:“如果我有那具皮囊,我發誓,我成年前就會草遍整個曼哈頓的貴婦和淑女們。” “令人費解的東方人,”長發男人感慨一句,微笑道:“那麽,讓我們為他收屍,順便處理下現場吧!”
一行人互相對視幾眼,語氣中,料定了那東方少年決計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
張尊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玩填字遊戲的專注力,檢閱塗鴉畫卷裡的人物。
直到他察覺到雙腿的異樣。
似乎有一隻手摸了上來!
可是,凌晨兩點半的紐約中央公園,無人的角落,哪裡來的人呢?
就算有人,為什麽選擇這樣奇怪的角度?
自下而上。
張尊默汗毛倒豎,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他的眼睛不敢往下看,因為根據恐怖電影的套路,當你和惡鬼對視時,就是它放大招的時候。
這時候,後知後覺的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太安靜了,安靜到令人心慌,彷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
滴答,那隻手濕滑纖細,在自己的小腿肚上摩擦,黏稠的液體打濕了褲子,粘在皮膚上,很不好受。
張尊默屏住氣息,拔腿想跑,卻發現腳底板牢牢地釘死在原地。
地下的怪物像是知道他要逃跑,又伸出了一隻、兩隻、三隻……
張尊默再也忍不住了,他向下看去,只見原本的水泥地面,變成了血色的薄膜,像是平鋪開來的羊腸,上面殘留有黃白之物。
薄膜之上,千百隻剝了皮的手臂破壁而出。
枯瘦、腥臭、殷紅的怪異手臂上,筋絡脈搏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
“嘔,”張尊默聞到一股死老鼠的惡臭,差點吐出來了。
他將背包裡的驅鬼神器一一使出,不但沒有任何效果,結果起到了反作用。
那些光禿禿的血色手臂搖擺地更熱烈了,彷佛將驅鬼神器視作對他們的回應。
“成陽?你人死哪裡去了,”張尊默對著耳麥狂吼,欲哭無淚。
叫了幾遍,無人應答。
處男就該死嘛?
張尊默身體在顫抖,腳底的血色薄膜開始晃動,他感覺,自己似乎站在一面即將破裂的鼓面上。
果然在下一秒,腳底的觸感變換,彷佛踏在了軟綿綿的水氣球上。
張尊默一低頭,差點嚇尿。
方才的血色薄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腦組織。
它們鱗次櫛比地排列,看得他頭皮發麻,這種詭異的風格,像是藝術家還原人體實驗室的地板。
腳底板松軟的觸感,令張尊默臉色鐵青,他不住地鞠躬:“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想踩著你們的。”
然而雖然此刻能靈活移動,但卻退無可退,自己似乎來到了血色世界。
一望無垠的腦組織地板,一眼望不到邊際,空曠的令人絕望。
“啊,”張尊默突然腳下一軟,半截身體陷落到腦組織地板下。
他這時顧不得不敬了,雙掌撐在滑膩的血管軟體器官上,借力想往外爬。
然而,漂浮在血海上的腦組織此刻開始尊重物理規律,在張尊默的身體重量壓力下,瞬間落下去。
這樣一來,他反而跌得更深了,嘴巴甚至喝了一口腥臭的黏液。
“唔,噗,成陽,救我!”
張尊默作最後的掙扎,可是人像是陷落到泥沼中,越陷越深,直到整個人下潛到血海以下。
這時,那群血手突然再次包圍。
張尊默雖然看不見,但依稀想到一張圖片——冠狀病毒圖,自己從各個方位被血手抓住了。
“啊,疼。我不想死啊。”
心中激起濃烈的對生命的渴望,張尊默陡然間奮力掙扎起來,因為那群血手開始用尖銳的骨節,刺破他的皮膚:“要剝皮了嘛?”
哐當——
血海突然翻湧起來,像是燒開的熱水。
下一瞬間,張尊默本人被某種神秘力量高高拋起。
等他再次睜開眼,又回到了塗鴉牆邊。
舉頭望月,夜空中是清冷的下弦月。
耳邊響起流浪漢的叫罵聲、蟲鳴、風聲,新鮮的空氣湧入胸腔。
再次腳踏實地,張尊默差點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