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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叫回》大舅受傷
  姥姥一臉苦相:在這裡住習慣了,哪想輕易挪動......拿這兩天來說,因為要粉去年蓋出來的側房,院子裡堆下那些個磚石水泥,往年插黃瓜、西紅柿架的地方也讓佔了,隻種了一畦茄子和幾苗青椒,其他的小蔥、南瓜、豆角,院子這麽大,哪也不愁種下。我每天早晨醒來,總歸慢騰騰地疊好被褥,就得去伺候它們了,天還有些冷,茄子的地膜看上去還水亮亮的,我就多披一件衣裳。我左不過是一個個揭開扣在茄子苗上的罐兒、盆兒,它們果然沒教凍著,翠瑩瑩的還滴著水哩!一碰它們,它們就濕我一手,我就先不去管......我從西房的飼料袋裡掏一瓢玉蕉粉——那還是你上次回來,跟你大舅去磨坊粉好的。那三個老母雞吃了三個月也吃不完,還剩下少半袋——我掂一下這瓢,太輕,它們吃不飽,怎麽給我下蛋?又一舀,多了,多了也不好,你也知道,這幾個老東西吃飽了就不顧剩下的,一些鴿子啦、小雀啦就撲閃著來偷吃,它們三個自顧自地在窩裡溜達,理也不理這些小灰鬼。按理說它們偷吃就偷吃吧,也沒什麽大不了,可你知道這些小東西吃完了還不走,成群連片的站在咱房頂上、樹上,就等著再喂它們。你姐姐那天去上廁所,驚得一群鴿子烏壓壓的從她頭上飛過,她黑著個臉回來,要我給她擦頭上的鴿子屎。我笑說‘你自己還沒屙哩,倒吃了人家這一屙’,哈哈!,她也跟著我笑了。自那以後,我就控制好雞的食量,不多不少,讓鴿子們屙到別人家去吧!

  我看著雞“咕咕咯咯”地吃完,又得去喂黑虎。這小東西自打我一出門就從窩裡出來了,跳啊,叫喚啊,打哈欠啊,都是在溜舔我呢!它是想說‘我餓了,趕緊給我好吃的’。但我故意不理它,我先看茄子苗,又喂雞,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氣它,為啥?你知道,這老家夥可精了,吃的,你給得它勤了,它反倒挑肥揀瘦起來,又是耍脾氣又是擺架子的。有時候實在不滿意,它臥在一邊,離飯缸一米遠,它仰頭朝風裡一嗅,覺得不對味,斜著瞅你一眼、扭著屁股就回窩了。可它見我喂了雞、看了苗子,唯獨不理它,它起先的脾氣自然就下去了。也不吭聲了,也不跳閃了,還趴在窩跟前埋怨地看著我,我離它近時它忙著立起來,離遠了又悻悻的臥下,最後終於要喂它了,它才知道好歹,也不挑三揀四,逮著什麽吃什麽。好在現在時況也變了,不僅餓不著它,還能讓它頓頓吃好,吃啥?隔壁貴生家剛開了飯店,還能少了咱黑虎的吃食?我本來也沒提過,他自己倒是每天準時帶過來,都是什麽剩魚剩肉的,讓黑虎也能天天“過生日”,因為這個,你等等就把你們帶回來的那箱子酸奶給貴生的小孫子提過去,我年紀大了,喝再多也不管用,讓他小娃娃家的甜盈盈的喝去吧......

  喂完了黑虎,茄子苗上的露水也晞幹了,我再去碳倉撿上些碳和松針,準備燒水做飯。你媽好幾次讓我拆了咱家這鍋灶,嫌它又老又佔地方,讓我用電磁爐做飯。可是那電磁爐......有一次我也實在是懶怠燒火了,就用了它一下,我下了米,倒上水,準備熬點稀粥,結果那鍋口半天不冒氣,我還以為是壞了——我學不會用它呀!咱家這鍋,確實像我一樣老了,總想吃些“軟乎”的,幸好你大舅每年都從山裡攬幾捆松針回來,一次不用多燒,一把就好,一點就著,還能用到下一年。我讓灶台“吃”好了,它也不“虧待”我,烘些剩菜剩飯,

一會兒就熱了。我左不過是一碗粥,一個饅頭的量,剩下的等你大舅鋤完地回來吃。有時我吃完了,他還沒回來,我就把鍋再蓋上,要不到大門口坐一會兒,要不就上炕躺一會兒,等他回來了,跟我說會兒話,就乾別的去了。這時我就很少再去門外了,大概都是在炕上躺著,盤算著你姐姐啥時候回來給她做飯。可有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忘記給人家做了,人家回來還惱悻悻的,我還迷迷糊糊地問‘你弟弟怎還沒回來’——我以為你還在這哩!  林浥塵聽著她這有些答非所問的絮叨,心情就像倒進油鍋的碎蔥,被蒸騰的油煙熏得發黑泛黃起來。他發出無聲的歎息,那些自己經歷過無數遍,並深深刻在腦子中的生活情形,姥姥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不厭其煩的勾引講述半天呢?她是已經老了、糊塗了,禁不住語言的欲望了嗎?還是她已經讓自己停留在一段固定的生活中,沉浸在對以往生活的回憶裡?

  那是一種樸素的控訴,一種平白的抱怨。林浥塵明白:姥姥是把願意與不願意都吞進了委屈裡,把意見和無奈都咽進了模棱兩可中。她心有一股氣,卻吐出千百句瑣碎的言語;口含萬句話,卻只是憋出一副愁容。她簡簡單單的對自己生活情形的描述,卻是把一生的呐喊都包含進去了。

  蔚芙在旁聽著這些話,笑著跟母親說:我在沼州聽說過許多拆遷戶裡的老人們,鋼索都套在了房子上,拉斜的牆都貼到了頭皮,依舊坐在房下不肯離開。政府有什麽辦法呢?還真能把人給壓死?隻好再協商、再調停,無非是多給些賠償。老人們這才肯起來,得意地往新房裡去......你也能跟他們學學,能多要一分也是好的,本來嘛!咱們家就你一個孤寡老人,兒女又沒什麽固定的經濟來源,加上院子這麽大,雖然沿街沒蓋樓房,也該酌情多給一些。你到時候就坐在門下,這麽大歲數,誰敢拉你?誰敢轟你......

  姥姥聽著她這話,雙手往腹下一按,癟著嘴瞪了她一眼,蔚芙不說了,“哈哈”地笑了起來。

  聽姥姥說,大舅站在架子上粉刷側房時,累得一不小心踩錯了地兒,一根鋼筋經他一踩,直直的飛起,赫然擊中了他的左眼部位......

  當時姥姥正在屋裡擦拭著財神像,聽見院子裡“咣當”幾聲亂響,還以為是搭好用來登高的架子塌了,明知兒子在上面,驚得直要飛出去看。然而外室的門隨即響了,兒子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姥姥這才知道他沒有問題。心下思忖這架子塌了,自己出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心緒一定就仍舊拾起抹布。她朝外室說了聲:沒事吧?回答她的只是關門的聲音,她也自顧低頭擦拭起來。

  臨近晌午,姥姥已經做好了飯,她向院子裡呼喚幾聲都不見兒子回來,心裡不由有些疑惑,推門出去,看到那架子完好無損,只是幾根鋼筋和一筐和好的水泥灑落下來,一邊黑虎的小窩周圍都讓這水泥淌遍了,它無法立足,隻好跳到半米高的小窩上面,憂心的轉來轉去。而兒子又哪有半點影子呢?這情形不由得讓她浮想聯翩,她再欲細查些究竟,果然在外堂暗紅的水泥地上發現了一片片勾連的血跡,只是因為她剛才出來時心有所想,把那紅色地上的血當成了無意灑下的水跡。院子裡,從搭架到屋門,從屋門到院門,也同樣是有許多這樣的血跡的,只不過被泥土一包,看得不大明顯罷了。她心裡清楚了,那陣子的“咣當”聲裡,大兒子一定受了不輕的傷,他那急急忙忙的回屋一掠,大概是對那傷口進行簡單的止救吧。她五內俱焚,坐立不安,淚眼朦朧中趕到大門口,但是那比自己身高還高的、被隔絕出來的陡坡,自己這腿腳,如何能邁得下去?她扒著門框,朝隔壁貴生家同樣被隔絕出來的門口張望,苦不堪言,平常他家門口總是聚著那麽多閑聊的人,今天怎麽一個也沒有?街上過往的人們礙於這毒辣的晌午太陽,寥寥無幾,且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無計可施之下她自己也明白:即便就是看到了熟人,自己又能指望他們做什麽呢?但愈是這樣沒有頭緒的著急,她愈是被惡魔之火灼得越疼。她憤憤的望著那一米多高的立坡,心裡甚至想:哪怕滾下去摔死,也要比這樣生吞硬咽的承受煎熬要強。

  她返回院子裡,正要推開門,卻忽然詫異自己怎麽就回來了。那就再到大門口等待?可回來又是為了什麽?繁繁冗冗間她又忘了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了,是走著嗎?可怎麽就能走得毫無察覺“健步如飛”,這還是自己的腿腳?是爬著嗎?似乎也對,因為她低頭看到身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來片片的泥土痕跡。有那麽一瞬間,這個“爬”回院中的老人,竟被什麽東西生生將意識與軀體分離,她茫然地站在這座孤立的院子當中, 踱在這片孤絕的空間之內,眼光直穿過周圍的牆壁,卻再不知該射向哪裡......

  黑虎盤在自己的窩頂上,憂心的舔舐著自己足尖白毛上粘上的、已經發乾的少許水泥;屋子上面的煙筒裡冒出斷斷續續的白煙,估計鍋裡的飯食因為出來得太匆忙、又沒有回去蓋上鍋蓋,而沒有多少溫度了吧!院子裡無論是梨花、杏花,還是樹坑邊形形色色的花束,都被驕陽壓得萎怏怏的,蝴蝶停在上面便不動彈,蜜蜂也都藏到樹葉底下去。

  姥姥卻在院子的大門口待了兩個小時。她坐著大舅專門為她做的小板凳,面部沒有什麽表情,雙臂自然垂在膝蓋上,整個身體都倚著門面,連後腦都貼上——這本是穩如泰山的坐姿,然而她卷曲蓬亂的灰發、滿身的泥土,讓這樣的“安穩”更像是映在水中的,只需淬毒的手指在那水面上一點,就會歸化於無形了——門下偶爾有幾個慣熟的街坊路過,本想和她少聊幾句的,可看到這個從來都很尊重的老人現在卻是這樣一幅狼狽像,便不敢再說什麽了。他們打個招呼,見她最多只是嚅了嚅嘴唇,沒吐出來半個字,隻好輕輕走開。

  三點左右,蔚立勇的身影才轉出狹窄的巷角,出現在大西街的街道上,姥姥明明看見了,卻仍舊還保持著那副姿態。待蔚立勇走近,他左眼下巴掌大的白紗布越顯刺眼,姥姥才止不住的滾下淚來。然而面對爬上立坡、滿身血跡的大兒子,她也只是邊關門、邊氣罵道:你再不小心、再不小心,看你那隻眼睛瞎不瞎......蔚立勇低下頭,扶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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