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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叫回》吐露
  等到中考成績可以查詢的那天,蔚芙母子沉寂了十多天的心緒有多少有了些活力。蔚芙本要親自打電話問的,殷斌卻因本要給嬌嬌查,順便也幫林浥塵查到了。逮他笑著把寫有林浥塵成績的那張紙放在庫房沙發上,蔚芙母子看過後,他說:貓貓發揮失常了吧?嬌嬌那個樣子還考了四百多呢......

  林浥塵看著自己的各科成績:語文113、數學76、英語91......心裡並沒有多少波瀾,畢竟這分數跟他預估的沒有多少出入。

  唉!他頭一天考試時就讓一個賴學生影響了,竟然敢公然地搶他的卷子......但我看,即便沒有這事,他也不見得能考多好,蔚芙道。

  還有這事?現在的學生真是無法無天啊!我媽還說貓貓不該就考這些的......那天我們隊裡還逮了個在學校裡鬧事打架的學生,進了局子裡,人家還跟我們叫囂著、要叫他父母來呢!我同事說你叫誰也沒用,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加上你這態度,更不會輕罰你。你猜那小子說啥?他說你敢,我老子認的誰誰誰,你動我一指頭試試,小心我把你這頂帽子都掀了......這種壞學生真應該好好管管。

  殷斌只是順路過來給林浥塵送成績的,之後與蔚芙說了幾句話,便又匆匆離開。蔚芙看他出門,頹喪坐下:

  我本來還妄想著你是保守了,實際分數還能再多點,沒想到,你估分這本事倒是挺神啊!你說你考這麽點有什麽用?你報的那幾個學校,有哪一個是能進去的?人家嬌嬌別說是考四百了,就算是考個兩百三百,人家也有好娘老子,萍州那麽多“貴族學校”,人家那個不能上?你呢?你吃想吃好的,穿想穿好的,可你又哪對得起那些吃穿?我讓你出去和同學們交流交流,你沒有;讓你多看看課本不要看閑書,你看出個這結果,虧我剛才還在斌斌面前掩護了你面子——但你這面子還用掩護嗎?人家誰看不出來你平常是個什麽狀態……

  她說了很多,但總像還有很多要說;林浥塵一直聽著,可他聽到的這些話,都漸漸被揉爛、搗碎,摻上水,變成了繽紛的色墨,塗在了他心裡的那張畫上。這畫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又經這樣的添筆,林浥塵終於看明白了這畫上的內容。

  他說:我要回老家一趟。

  蔚芙怔了一下,回老家?這跟我說的有關系嗎?我說什麽,你難道都沒在聽嗎?她感到氣憤:你還好意思回去?你回去、人家問你考了多少......

  不是,我說的是回盆莊。

  瞬間,蔚芙內心噴發的憤怒就到了讓她自己也驚心的地步,她感覺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來說,似乎從來沒有聽見過一句比這更混帳的混帳話了:滾!滾回去......

  她喘口氣: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養這麽大,到頭來,你還是惦念著那一窩鬼。我說你這幾天怎麽不哼不吭,覺得你不應該光是因為沒考好生氣吧!你要是有那份生氣的心勁兒,也不會考得這麽見不得人了。可我千思慕萬盤算,都沒想到你竟然是想著他們。好!你走!明天就有車,你想拿什麽,我給你帶上;你還缺什麽,我給你買上。你回去讓他們看看,我養了你這麽多年,還是改不了他們遺傳給你的根子。來,咱這就收拾......

  林浥塵想解釋自己要回去的原因,並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惦記、思慕父親他們的,但他除了能肯定這個前提之外,別的卻又沒什麽可說的。

因為就他本身來講,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希望回去一趟,他說出這話的原因就像吃得太多就會嘔吐的道理,可自己是“吃”了什麽才“吐”出這話的?這更是為他所不知。看著母親氣煞煞的樣子,他心頭一軟,有了收回那句話的念頭,但隨即有一種思維讓他心裡一橫:這樣也好,如果能用我回去給她帶來的生氣,代替她因為我跟姐姐都沒考好的失落,那也算是個等而下之的選擇了(這種突然蹦出的歪思維讓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想要避開它的侵擾......)不論是軟態度,還是硬方式,林浥塵至少明白一個道理:盛怒之下的母親是絕對聽不進去自己的任何話的。那種新晉的思維很快成為了他意識的主流,他找來一兩件衣裳,遞給了正在為他收拾行李的母親。蔚芙一把接過來,統統塞進包裡......  母子間一下午無話。晚間,林浥塵躺在床上,細細思索起白天的談話。

  我知道媽最不願意我接觸盆莊的事了,我那句話就像是一個不留神丟下、又拾不回來的物什,如果她能說一句“丟了就丟了吧”,說不定我也就能放下這念頭,這事就能作罷。但她為什麽總愛跟人強,說不衷本心、不表本意的話呢?這也應該就是我想過的、姥姥家人變相的感情吧!我多想和她道聲歉,我也知道她近來沒有好的心情,卻還要去觸她的霉頭——莫非我也有那樣的病症?我也跟大舅一樣,明明有情感,卻從不顯露;明明有心事,卻不輕易吐出,這還不是感情的變異嗎?當時我想到這方面的時候,卻可以跳過了對自己的琢磨;我以為這種病症自己是沒有的,現在來看......假如我早發現自己也是這樣,我還可以嘗試著克服調矯,但是現在還怎麽改呢?我的行為方式幾乎都限在了一種模式裡,媽的脾氣性格也越來越堅沉,要我現在和她道歉,我能做到嗎?她又能接受嗎......我該不該認個錯呢?

  林浥塵翻來覆去的為這個想法所折磨,或是看看身側、背對著他躺著的母親,或是頭鑽進被子裡,下一個沒有成效的決心,就這樣,他在沼州度過了第二個難免之夜......

  第二天林浥塵醒來,看看表,已經到了臨近登車的時間,他猶豫間坐起來,正想著怎麽叫醒母親,蔚芙卻已經轉過身來,她睡眼惺忪的說:又不念書,起這麽早做什麽?

  隻這一句話,林浥塵就鼻子一酸,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他伸出去、準備把母親“推醒”的手還懸在那裡,心中對母親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都有了預料。可他沒想到,媽媽偏偏就沒有再罵自己、逼自己、乃至冷落自己,偏偏,她服軟了。

  她為什麽要服軟呢?她怎麽就能服軟呢?林浥塵覺得,她哪怕是像小時候一樣把自己拎起來揍一頓,或者狠狠地罵自己一番,也好過這一句輕輕的問話。這一句話,無形中把自己逼向了在良心上動彈不得的境地,也把自己思想中那個強硬果決的母親形象推倒。他隻恨自己怎麽就沒有及早道歉,起碼道歉在她服軟之前,那樣自己還能得到一絲良心上的寬松......

  他想以自己的那種歪的思維,駁回母親這句話給他的壓力,抹了把淚: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一趟......

  蔚芙又背轉了身子,沉默一會兒後,幽幽的說:你不能回去。

  為什麽?林浥塵渴求一個答案,這個原因讓他困惑了好多年:為什麽不讓我跟他們接觸,他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嫉恨的事情......可是對這個答案的揭曉,他心裡卻隱隱的有一絲惶恐。

  蔚芙轉過身來,仰面躺著,看著房頂:我本來一輩子也不打算讓你知道的,可現在看來,光是我想阻攔,卻是阻攔不了的。你既然想知道這些事,說明你心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我就說給你:

  我也知道,你爸爸私底下肯定會跟你說我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個不成事的人,甚至,不是個好人。這是實話,我就是這麽認為的,但真就像你姑姑們認為的,是我的要求太多才會把他看扁、而他本身是無辜的嗎?那不是,延縣附近那七鄉八莊的,誰昨夜咳嗽一聲,第二天全村人就沒有不知道的。我跟他分開後,就逐漸從老家親戚那兒聽說了他不務正業瞎混的事情,剛開始,他還混得有點門道,聽說跟別人合夥開了間小煤窯,有了點錢,但不久後就被政府嚴打了。然後他又糾結了一幫莊子裡的渾人,在盆莊口收起了過路費(因為當時萍州的運煤車原先走的那條路被整修了,又嫌大貨車損路太嚴重,以後都不讓他們走,煤車隻好換道,這道經過盆莊口)。你說他們憑什麽收人家的過路錢?你說好人能乾出這跟搶劫沒兩樣的事嗎?從那起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他,他就是做壞人的坯子......

  再到後來,老家親戚們的消息傳過來說,他開始吸毒了。我聽了後很驚訝,覺得有些不可信,但仔細琢磨之後才覺得,這也很情合理。那開夜路的卡車司機有很多都是吸毒的,他又成天和那些人沾染,以他那心性定力,不給吸引了才怪。近兩年來政府又打擊了他們這做法,他沒事做了,又沒多少錢,又沒什麽工作,再沾上那東西,他連自己都不能顧全,你回去能幹什麽?你也見過徐姨的兒子,你看看他還有人樣兒嗎?家裡饑荒欠下那麽多,癮一上來又解不了,對他媽都動手動腳的......他如果是個有心人,沒沾染那東西之前,怎麽就不能去頓縣看看你們姐弟兩——我也不會抵著門不讓他進——他沒有去過,現在就更不用說了。上次你回去,我之所以不讓你說咱的狀況,就是怕他那種人不要臉面賴上咱們,咱可怎麽擺脫?你要是再回去,他......

  以前母親的叮囑、姑姑的閃爍其詞、林建懦弱的埋怨,以及盆莊裡老人們看自己時複雜的目光,都在林浥塵腦海裡拚湊出來,這種拚湊那麽熟練迅速,仿佛就是自己練習過無數遍的,而母親的告訴只是在自己的練習冊上打個勾一樣。

  林浥塵想起奶奶從精神病院回家之後,與自己說過的那些、如今世上只有自己知道的話,她歎著氣說:貓貓,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你爸爸不做好事,不能讓他帶壞了你......只要想出去,你就是能從這裡出去的。你出去了才能好,千萬不要回來,你一回來,就再也難出去了......

  你那個奶奶雖然瘋瘋癲癲的,但也並不糊塗,那一年我最後一次送你回去,她還沒真的瘋掉,有一次就瞅私下沒人時候跟我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盼你回來了......我以前隻想讓你留在這兒,照顧他,管著他,跟他好好過日子,但是你就走了那麽幾年,他就完全變了。他每天早起晚回的,一回來就拿著根火椎子燙藥片。我知道莊子裡很多人都燙那個東西,開始也不在意,後來漸漸就發現不對勁兒了。他最開始燙的時候還不避我,後來就避開、一個人躲在偏房裡燙。我有一次偷偷支開門縫看他,見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吸那白煙,他燙的那東西也和以前燙的不一樣了。我乘他不在偷了一顆他燙過的’,她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布帕,展開讓我看。我雖然不懂那種東西,但也聽說過燙黑色的藥片,就跟吸毒差不多了。她聽我一說,一下就哭了,說‘我說這個人怎能一下就變成這樣,你也知道,他以前雖然愛耍點小聰明,還有些小臉子,但也不算個壞人啊!但後來就不一樣了,他經常拍著炕沿,嚷著要攆我走,說我還有兒子跟閨女,為什麽這麽多年都賴他一個人。他還說他要賣房子,做買賣......我覺得不對勁兒,頂他說,要賣就賣,反正這房子也是你的。但是我不走,我得給貓貓守著家,等他回來。他氣得說不出話,摔門就出去了。想撒氣,又不能朝我撒,就拿著斧子朝院裡的樹上砍,你看樹上那一道道白印子,都是他那麽砍出來的......你要是在的話,還能管著他,他也不一定能成這樣......’我知道她還是想讓我留下,又不敢那麽說,也隻好安慰安慰她。臨了,她哭了半天又笑了,她說她已經好久沒跟人交過底,這一股腦的說出來,就是死了也能順心些......

  蔚芙說完便坐起身,穿好衣服問:想吃什麽?

  林浥塵看著她,恍然感覺到她瞞得是那麽辛苦,這種辛苦以她那些話作基調,從她往日裡風輕雲淡或急躁直接的語言中滲透出來;從她按部就班或奮發圖強的生活中流露出來;從她低眉順手或手忙腳亂的動作中凸現出來。林浥塵看到了在母親那表面性格之後隱藏的、一個更為深沉隱晦的母親,這個新地母親形象,用掩飾作眉臉;用忍受作體膚;用強顏歡笑作四肢;用拚命維持作靈魂。這個形象仿佛生怕被他看見似的,驚鴻一現之後,又馬上隱藏在她“尋常”的問話之中了。林浥塵已經看見了她,就不想再去找她,因為他知道,她是不希望被人瞧見的。

  剩下的那點麵包就好,林浥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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