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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叫回》秸稈垛
  林浥塵伸手將花兒上的那兩隻蜜蜂按住,等將微微展開指縫後,手上已多了兩灘黃黃的液體,林浥塵一直不明白這是它們采來的蜂蜜,還是他們在茅廁的收獲,但他也不在意。在樹上將那液體蹭掉,就動身去與廁所僅一牆之隔的雞窩......

  雞窩頗大,因為它以前是用來圈豬的,當姥姥沒有了養豬的心力之後,它就被一直閑置著,現而今才做了雞籠。裡面原先的三隻老母雞與新添的五隻小雞是分開圈養的,小雞們被關在一隻鐵籠子內,老母雞們則可以在籠子外的豬圈內任意行動。此刻老母雞們見到他,都齊齊地聚在欄邊上等他喂食;小母雞們則是見了生人,都愣愣的不敢動了。林浥塵想起姥姥說過,雞這種禽畜也算是很殘忍的,如果讓大雞看到不是自己所生的小雞,就會拚命的啄它們。有時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只要大雞不喜歡,也會毫不猶豫的下口。姥姥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她養的一隻大雞就有啄自己孩子的情況,那隻大雞下了好多個蛋,孵出來後的小雞大多都可以跟在它後面“咕咕咯咯”地逛蕩,但唯獨最瘦弱的那隻不行。大雞只要見到它,除非已經遍體鱗傷的它躲到了大雞鑽不進去的地兒,這樣的施暴才能平息,否則小雞真能給它媽媽活活啄死了。姥姥試過很多種辦法去“調節”它們母女的關系:把大雞的糞塗在小雞身上,改變小雞可能讓大雞討厭的氣味;在大雞睡著後把這隻小雞偷偷塞到它翅膀底下,與它的姐妹們一起待著......但是都沒有作用,小雞最後還是可憐的死了。

  雖然姥姥說的大雞是那樣可惡、惡毒,但林浥塵還是準備把那兩隻蜜蜂喂給大雞,這一方面可能是他那種“惜貧憐老”的性格使然;令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隻跟大雞熟,可以說是彼此信任甚至有了微微的感情。他也知道因為大雞不怎麽下蛋了,就沒有了多少剩余價值,所以姥姥們在養了小雞後就不怎麽留心大雞。對!小雞還小,是需要營養去栽培,但是大雞有功啊!怎麽就不能再給它們多一些撫慰?一想到這方面的問題,林浥塵就深深地感受到:普通勞動人民有時的情感是樸實而綿長的,但有時的感情卻也是取舍果決、不講道理的......

  他把一隻茅蜂丟在籠子內,大雞們就步態老邁地去搶那隻生物,最終是皮毛最紅的那隻搶到了。它沒有馬上吞進去,蜜蜂在它的嘴角掙扎著,另外兩隻還試著從它嘴邊奪食,它轉個身跑兩步,在牆角猛點了幾下頭,再轉過來時已經吃掉了......林浥塵瞅著它消受那隻蜜蜂的當兒,把另外一隻蜜蜂朝另外兩隻母雞丟去,因為他知道那隻紅毛雞最猛歷了,要是等它吃完後再回來搶,自己手裡的這隻肯定還會是它的......

  它們並不激烈的搶奪,林浥塵卻感受到了不少的樂趣,只是他已經沒有了蜜蜂,這樣的樂趣不再能延續,他就轉身想走了。可是無意的一瞥之下,卻看到籠子內的那五隻小雞不論從哪個方向看,似乎都是有一縷目光是向他飄來的,可憐、幽怨,又滿是好奇。他突然覺得它們也是可笑到可愛的。身後的幾杆葵花上爬滿了豆角藤,藤上又長了不少紫白色的小花,這雖不比蜜蜂美味,但也總比它們成天吃的菜葉、玉米粉新鮮得多吧!林浥塵順手摘下幾朵,打開豬圈柵欄,又打開籠子......母雞們憤憤地想從籠子口鑽進去啄小雞,林浥塵將它們三推開,它們“吧嗒吧嗒”地退幾步,但隨即又奔回來,

他隻好把籠口開小點......  把手裡的花兒遞進去,小雞們卻縮在雞籠口的對面不敢過來。大雞好像是明白林浥塵意思似的,從正面進不去,就繞到雞籠後面、把嘴頭探進鐵絲網去啄小雞。這前有狼後有虎的局面、令小雞們隻好往籠子中間湊了,這樣它們就離得林浥塵近了些......

  終於,有一隻不安分的小雞捱不住這僵持的局面(可能最主要的是捱不住嘴饞吧),試探著走過來啄那些花兒。林浥塵稍稍把手往前伸了伸,這小雞忙退了幾步,但又試探著靠近,最後,它迅雷不及掩耳地飛過來,叼起一只花兒忙回到了隊伍中。

  “嗷”!林浥塵忙抽回手,不留意被那小雞啄了一下,還挺疼。他有些意興闌珊了,草草把剩下的花兒從鐵絲網撒了進去,關上籠子,便回到屋裡。

  我以為你出去了。姥姥剛掏完灶灰,滿滿的一簸箕,林浥塵邊端著去倒邊說:沒有,我喂了會兒雞,有隻小雞啄了我一下......

  姥姥呵呵笑了:啄人的就那一隻。它不單啄人,逢上別的雞吃東西,它也要啄走搶吃的。你姐姐就挺恨它,被它啄一次,你姐姐就打它一次,到現在它隻不敢吃你姐姐喂的食......其實它是長大的時候嘴脹的難受,趕明兒你逮住它,我把它的嘴頭剪短一點就好了。

  嘴還能剪?林浥塵聽了覺得很納罕。

  怎麽不能?那三個老母雞不都是我一個個剪出來的?不剪的話,它們不光脹得不舒服,到最後吃東西都成問題。林浥塵頗受教地去倒灶灰了......

  剛出屋門,大門外就進來一個手裡拿著一捆小蔥的女人,林浥塵呵住吠叫不休的家犬,等那人說話。

  咦?沼州念書的回來了......你大舅在嗎?林浥塵不大熟悉這個女人,但是她既然知道自己在沼州上學,必然就是家裡的常客,所以隨著笑道:他剛出去,你進來坐坐?

  不坐了......姥姥聽到狗叫,從屋裡踱了出來,見到那人,笑道:家的啊!趕緊進屋......

  不了,我還著急回家做飯,那人笑道:剛從地裡鏟來點蔥,給你留一半......家裡雞蛋也沒了,您這兒還有存下的嗎?吃了你家的雞蛋,可不想再吃市面上賣的......

  姥姥邊收下那半捆小蔥,邊回屋裡取雞蛋,林浥塵兜著袋子,裝了多半袋,出來時,那人已經準備好錢了。

  用不了這麽多,姥姥推她手:咱自己家養的雞、下的蛋,哪兒用得了這麽些錢......

  那人把錢硬塞到姥姥手裡:我又不是隻買一次,下次便宜點不就行了?她拎著雞蛋正要走......

  貓貓,把樹上的果子摘一些給姨姨帶上,她家裡面年輕人多,牙口好,愛吃這青果子......姥姥忙道。林浥塵就照做,給那人摘了半袋。她沒有推辭,謝了半天,才出了門。

  回到屋裡後,林浥塵說:樹上的果子好像比往年結得少了。

  沒等長好了,就送了個大概,能不少嗎?姥姥歎口氣。

  林浥塵不說話了,心裡暗暗後悔提起那句,因為他也知道,大舅患上的那種“豪氣病”,可沒少讓姥姥和母親犯愁。樹上的果子、地裡的菜,往往自己家人還沒吃多少,就被蔚立勇送出去個大概,他打著電話,免提作用下那頭的聲音那麽大:哦!我不在家,我兒子在,你送過去給他就行了......姥姥們派林浥塵出去看,見蔚立勇又提了一袋果子出門了。進屋後林浥塵不說話,母親卻急著問:又去送了?他也沒柰何地點點頭,然後便又是兩個女人不休的抱怨……

  不一會兒大舅也回來了,進門後,他自顧自的按開了電磁爐,煮起了水。等水開了,他將保溫壺灌滿,又給自己的杯子裡倒上,見林浥塵傻站著,就問:你也去洗個杯子吧,大早上起來喝點熱水,再吃點東西,對身體好。

  這要在亮亮們家裡,林浥塵想,是斷然不會有這樣的說法的,因為據他所知,他們家喝水的杯子、洗臉的盆子等東西,一般都是共用的。而大舅並沒有明確規定過自己的東西不能給別人用,但是他從一開始展現出來的那種“自我”狀態,讓我和姐姐都自動在這些事情上分清了“你我”。林浥塵雖不大想喝水,但還是去把自己以前用過的杯子洗了洗,在門外倒水時,聽見屋裡大舅問了姥姥一聲:沒剩下的飯了?回去後,就見他已經拆開了昨天剩下的那幾個碗托的袋子,給自己切了一塊兒,然後蘸著自家的西紅柿雞蛋湯吃了起來。他邊吃還邊說:有點面了,趕緊吃了吧,再不吃就壞了。林浥塵切好了剩下的那兩個,要給大舅再分一點,但是大舅沒要,林浥塵就隻好自己吃了。

  吃完飯後無所事事了一陣兒的林浥塵,自然想到姥姥的那句“以為你出去了”,他覺得自己是該出去走走了,便跟姥姥打個招呼,步到街上。

  往大西街下方走,是頓縣的廣場、公園;往小西街方向走,也只有中學坡附近可去,但自己一個人的話,也沒必要湊那人多的紅火,所以他依然是循著上次逮黑虎的路線走的。沒幾步,他就到了大西街末的乾坤湖。這處景點以前是他回頓縣後必去的地方(畢竟一個小縣城裡也沒太多地方可去),但這次他沒有進去,因為與乾坤湖隔著國道、新建的許多棟樓都在動工,各種噪音太過擾亂不說,還有陣陣裹著塵土的風吹過對面來......林浥塵選擇了走右邊的國道。

  國道邊上原先的農田都被佔去了,左邊也建起很多的大樓小區(聽姥姥說這片荒涼也要慢慢“繁榮”了,那些大樓既有居民區,也有幼兒園,還有機關單位......);右面又建了一個小小的公園。這個公園不知為什麽建了一半、現在卻不在施工,林浥塵還沒有見過它,就走了進去......

  好笑!林浥塵想:這規劃團隊好沒創意!因為這個公園主體雲際湖,和之前的乾坤湖一模一樣,都是一道小橋將湖泊隔成兩個圓形的格局。林浥塵坐在湖心亭內的椅子上,看看四周沒有放水的湖、沒有長成的樹、沒有盛開的花兒,自然而然的想到以前在這塊地上的一些事情:

  秋末初冬,莊稼都已收拾完,田地裡唯一的風景就是那一樁樁供牛羊冬天裡食用的玉米秸稈了。它們都是被齊根斬斷,再一捆捆的壘靠在一起,形成一個嚴嚴密密的台椎形垛子。這樣的台椎在田野裡幾乎每隔十米就有一個,遍布視線.....

  我們對它的樂趣可不光在於它堅實的外部,更在於它疏松的裡面。因為壘得堅實,所以它不易倒;因為它不易倒,所以它可以被打通。對!是打通它。一群小孩繞著圈探索,談論又琢磨,隻為找一個最合理的突破口,然後進入到這個台椎的內部。我們“排成隊”,扒開所有礙事的秸稈,朝著那個口子魚貫而入,這個罵那個“你踩到我手了”,那個頂這個“把你的屁股移開”,還有的爆出一句“不撇葉子,你撇我耳朵幹嘛?”哈哈哈!我們蹲下來,拍拍掛在頭上的黃葉;微微蹲起來,再拍拍膝蓋上粘上的塵土;把撇來的葉子墊在地上,然後席地而坐;再把多余的秸稈和黃葉都折斷,塞進一旁的空隙裡......

  內部空間已經足夠大了,六、七個小孩圍坐,竟然還不覺得狹窄。昏昏的光悄悄地探進來幾束;蕭蕭的風也進來、卻移不動腳步;泥土和秸稈的氣味充斥著鼻腔,並不覺得刺鼻;還不時能聽到外面風吹簌簌......這兒以後,就是咱們的大本營了,咱們以後都得常來!馬傑說,他的話得到所有人的讚同。

  第二天,“大本營”的小空間裡,孕出它誕生以來最熱鬧的氛圍,因為約好的,所有人都得把自己珍愛的零食、玩具、小書拿在這裡分享。來時的路上,看到彼此鼓囊囊的口袋甚至是鼓囊囊的肚子,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前品會賞玩,直到都聚在了它裡面,人們捂著口袋的手才慢慢松動了......可是,太黑了,老虎又把手縮了回去。這還怎麽玩玩具?這還怎麽看小書?

  東東笑了,他從口袋中摸出一件東西,搗鼓一下,台椎內部便立刻充滿光亮。手電筒嘛!誰家沒有?不過倒還算他“識時務”,能拿這麽一件“玩具”來......這是個屁的玩具啊!誰玩它呢?人們都怨他拿“不值錢”的東西來糊弄。東東不服氣了,他把手電筒末尾的充電插頭推出來:看!這是我爸爸從省城買回來的、不用裝電池的手電筒,不好玩嗎?

  省城,這裡的大部分小孩都沒有去過;充電式手電筒,這裡的所有小孩都沒有見過,那麽它就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好玩具了!大家都蜂湧地想把那手電筒拿在手裡把玩把玩。但東東只是讓我們過過眼,因為他說這手電筒要是弄壞了,爸爸非把他打死不可,所以不給我們更多玩味的機會。他把它插在頭頂的秸稈縫裡,被直直的光束照著的亮亮顯出一臉喜悅,仿佛絲毫感受不到刺眼一樣。

  大家拿出各自攜帶來的東西:糖果、變形玩具、膨化食品、各種童話書,還有的小孩想到有所缺失,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家去再搬“物資”了。對偶然穿過田野的行人而言,他們一定想象不到,那一堆堆枯黃裡不僅生產了繽紛的色彩,還製造了花樣的歡樂......

  可是這種歡樂是不能維持長久的,“大本營”最終會被新的玩樂點所取代,“小家”也會被真正的家所推倒。似乎只有我,對許多逝去或將會逝去的東西“一往情深”的我,還依舊會不時地獨自光顧那裡。當然這種“情深”完全不是因為我在姥姥家感受不到“深情”而找的彌補,也不是小孩子們那種樂於縮匿在逼仄的空間內、跟整個世界玩捉迷藏的心裡釋然,而是出於一種近乎“本然”的要求,我才會不時地想到那個地方。我蜷縮在自己的“小家”裡, 聽著無聲無息,聞著無臭無味,看著我有意製造的黑暗,竟只希望這個空間再逼仄些,將我緊緊包裹住,讓那枯黃貼近我微黃的皮膚、融合成新的顏色;讓那土氣沁進我滿是稚氣的身體,再發揮出新的味道;讓那暗寂浸到我漆黑的眼眸......而最終的結果,那時的我朦朦朧朧中希望看到的結果、是——退化。

  林浥塵微微地顫抖起來,退化,對!是退化,它就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態。可是我為什麽有了這種心態呢?他的腦袋空白了一段時間,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突然迸出很有內涵的命題,他只能在這個命題的浮層上進行“隔靴搔癢”式的研究:怪不得!當馬傑為了烤地瓜,將一捆又一捆的秸稈摟去點火、拆掉了那個大本營時,我竟然“沒來由”地打了他一拳。那一次,亮亮、老虎第一次的沒站在我這邊,我們倆“沒有理由”地打了一架(最逗的是,剛剛挨過打的他在地瓜還沒烤熟時,又給遠遠追來的秸稈垛主人狠狠地罵了一通,秸稈主人家就在田地邊上,以前他看著我們在裡面鑽進鑽出,也不來趕,算是默許。但當他看到秸稈裡鑽出來的不再是孩子,而是陣陣煙霧的時候,他......我們再也不被允許接近那些垛子了)。

  如今坐在這四面透風的涼亭裡,在這含春待放的公園中,在這各種施工聲音不斷傳來的巨大空間內,林浥塵感覺到自己再沒有那種縮匿的舒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要分崩離析的痛感——與心情無關——好像要散成一粒粒塵埃,飄忽而沒有墜落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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