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伯特死的第二天，德尼去了鎮上的教堂，找到了正在做彌撒的牧師。

　　德尼對牧師說:“我父親死了。”

　　牧師一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德尼又向牧師重複了一遍。

　　“我父親昨晚死了，死在了家中，他是累死的。

　　累死在那該死的農田裡，累死在那該死的生計裡，也累死在那該死的傳統思想裡。”

　　牧師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拍打著德尼的肩膀。

　　德尼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

　　或許是悲傷混進眼淚隨淚水一同流了個乾淨，流完淚的德尼變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這種冷靜是可怕的。

　　德尼帶著牧師回到了家中，用老羅伯特留下的錢為他置辦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躺在棺材裡的老羅伯特穿著一身黑色正裝。

　　德尼想。

　　“這衣服大概是老羅伯特一生當中穿過最好的衣服了吧。”

　　死亡是很普通的，一個普通人的死亡就更加普通了。

　　老羅伯特的葬禮德尼沒有邀請任何人參加，一切都是那麽的悄無聲息。

　　處理好老羅伯特的葬禮後德尼獨自扛著鋤頭下到地裡，地裡農作物的長勢好極了，但德尼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像個瘋子一樣頂著烈日不知疲倦的揮舞著鋤頭，汗水浸濕了德尼的衣裳。

　　德尼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從老羅伯特死的那天起，德尼就沒有吃過東西，但德尼絲毫也感覺不到餓，進食對他來說不再是一種必須，反而成為了一種折磨。

　　德尼將鋤頭丟在牆角，走到床邊，機械得脫掉鞋子，襪子，衣服，被子冰冰涼涼的，帶不來絲毫的溫暖，德尼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德尼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將自己打掃得乾乾淨淨，他走進老羅伯特的房間，將鐵皮箱子從床底下拖出，把裡面的錢全都倒在了床上，一張一張數了起來。

　　老羅伯特一共給德尼留下了27萬積蓄，操辦葬禮用去了2萬，還剩下25萬。

　　德尼往口袋裡放了兩摞一萬的鈔票。

　　將剩下的錢用一個布包包著背在身上，鎖上大門朝著鎮中心走去。

　　鎮上新開了一家飯館，生意看起來很是慘淡。

　　老板希爾德霍尼夫站在店門口，無所事事的把玩著做菜用的杓子，眼睛時不時的朝街道瞟上一兩眼。

　　德尼的走近吸引了希爾德霍尼夫的注意，他將杓子放好，從廚架中走出來，熱情的招呼道:

　　“老板，要吃點什麽?我們這裡的東西好吃又實惠。”

　　德尼走進屋裡，找了一個凳子坐了下來。

　　“我想在你們店裡訂長期訂餐，要你們店裡最好的夥食，一天兩餐就行，一年的話，要多少錢?”

　　希爾德霍尼夫驚呆了，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興奮的說道:

　　“哦，老天，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您稍等，我需要算一下。”

　　說完希爾德霍尼夫急急忙忙跑進收銀台，從抽屜裡取出計算器，開始盤算起來，邊算邊賠笑著對德尼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我婆娘應該在這裡的，但她實在是太懶了，老喜歡和一群三八到處逛街。”

　　德尼沒有搭理希爾德霍尼夫的閑扯，只是直直的盯著街上。

　　沒一會，希爾德霍尼夫就拿著計算器走到德尼身旁。

　　“哦，老板，我算好了，按照您的要求，大概需要一萬塊錢。”

　　希爾德霍尼夫摩擦著雙手，帶著些許狡黠的說道。

　　德尼並不在意希爾德霍尼夫的小算盤，他從懷裡取出一萬遞給了希爾德霍尼夫。

　　“那就從明天開始吧，有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中午，我會來吃我的第一餐飯，晚上來吃第二餐。”

　　希爾德霍尼夫將錢反覆清點了幾遍，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裡。

　　“先生，您隻管放心好了，保管讓您滿意。”

　　德尼點了點頭，走了出去，一根路燈上的傳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德尼走到路燈前將傳單撕了下來，只見傳單上寫著:

　　科爾夫爾家房屋便宜出租，租金面談，地址:西得裡皮大街32號，季夫爾餐廳對面。

　　這地址和名字德尼隱約有些印象，似乎很久以前見過，但又記不太真切了。

　　德尼順著傳單上的指示來到季夫爾餐廳，餐廳對面是一片看上去有些老舊的房子。

　　“應該就是這兒了。”德尼心想。

　　德尼決定先去季夫爾餐廳吃個飯，他的身體像是後知後覺般感覺到餓了。

　　德尼進到餐廳，聞著食物散發出來的誘人氣息，胃部一陣痙攣，手腳也跟著抖擻起來。

　　靠著牆壁的支撐德尼才勉強找了個位置坐下，他點了一杯咖啡，一片黃油麵包。

　　餐點很快就被擺到了德尼的桌上，德尼像個餓死鬼一樣狼吞虎咽了起來，他可以感受到服務生那異樣的眼光，但德尼已經不在意這些東西了。

　　吃過飯，德尼提著包走出了季夫爾餐廳，來到科爾夫爾公寓，大門緊閉著，德尼用手抓著門上的鐵環用力的敲了幾下。

　　一陣輕微的聲音透過大門傳入了德尼的耳朵，聽起來像是貓在地上慢悠悠的走動，聲音逐漸靠近。

　　忽然，門被打開了一個縫，一個老太婆透過門縫打量著德尼，德尼也在打量這這個老太婆。

　　她應該有60來歲了，但衣裳整潔樸素，看起來並不像其他老人那樣讓人感覺不舒服，德尼猜想這應該就是科爾夫爾太太。

　　“您好，科爾夫爾太太，我是羅伯特德尼，我看到了你們的租房傳單，是來租房的。”

　　德尼說道。

　　科爾夫爾太太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沉思，一會兒之後她才開口說道:

　　“是，是，我們是在租房，羅伯特德尼?羅伯特康特是你的什麽人嗎?”

　　德尼一愣，沉吟了一會說道:

　　“那是家父，夫人，您認識家父嗎?”

　　“不，不，不認識，我也不想認識，你進來吧。”

　　科爾夫爾夫人取下門上的掛鉤，將門打開讓德尼進來。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下房間，那房間之前是我女兒住的，現在她搬出去了，房間也就空出來了。”

　　德尼跟著科爾夫爾夫人上到二樓，那裡有一個房間的門大開著，裡面很空曠，東西都被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旁，絲毫看不出是才剛搬過家的樣子，房間的一側開有一扇小窗，正對著大街，窗上掛著一副嶄新的窗簾，房間的角落裡是洗澡間和廁所，也被刷的乾乾淨淨，看得出來主人有著潔癖。

　　德尼點了點頭，轉身對科爾夫爾夫人說道:

　　“嗯，夫人，我對這個房間很滿意，讓我們來談一下房租吧?”

　　科爾夫爾夫人說道:

　　“你準備租多久。”

　　“還不清楚呢，夫人，不過最起碼得一年，我可以先付一年的房租。”

　　說到這裡，德尼的聲音忍不住放輕了。

　　“一年啊，那就算8000元吧，要是同意的話就跟我下樓去簽一下合同。 ”科爾夫爾夫人很乾脆的說道。

　　德尼點了點頭，跟著科爾夫爾夫人下樓。

　　科爾夫爾夫人的房間很小，應該是一個人住。

　　德尼簽好了協議，科爾夫爾夫人遞給了他一串鑰匙就把德尼請了出去。

　　德尼倚靠在牆角，沒有急著上樓，他閉上眼睛，輕輕甩動著手中的鑰匙，鑰匙在空中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德尼的肩膀上還耷拉著那被錢塞的鼓鼓的布包，似乎是感覺有些沉重，德尼將布包從肩膀上拿了下來，提在手中，輕歎了一口氣，朝著樓上走去。

　　打開門，德尼隨手將布包丟進一個抽屜裡，然後躺倒在了床上，床很軟，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短短幾天裡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德尼感覺累極了，他心裡難受，卻不知道該怎麽排遣這種痛苦。

　　德尼很快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德尼回到自己小的時候。

　　德尼和父親母親一起坐在一張小小的桌子前，吃著母親烘烤的麵包，母親的烘烤技術非常好，總是能做出德尼想吃的東西。

　　吃完麵包，德尼吵著要玩遊戲。

　　父親一把摟過德尼，在德尼的臉上狠狠的捏上一把，德尼痛的哇哇叫，父親則在一旁，哈哈大笑。

　　母親無奈的搖搖頭，走進德尼的房間幫德尼整理床鋪。

　　德尼的房間裡亂糟糟的，玩具，書本，小吃被丟了一地。

　　母親的雙手好像有些魔法一樣，沒一會就把房間弄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了，整齊的就像這個房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