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了所有錯誤的選項之後,最後一項哪怕再離譜,再荒誕,也是整個事情的真相。
冥冥之中好像有個聲音在給陳修文說,虛幻之中,不妨相信自己內心的直覺。
一個真實世界裡的大活人,突然失去了存在過的痕跡,但這並不是陳修文的臆想,許多群友也依然記得“李陵風”這個人。
那麽,狗群主說的話也許是真的,他在15世紀的拜佔庭,聯系到了21世紀的陳修文,並且打算把21世紀的陳修文叫過去。
不過,陳修文並不打算就這麽過去,自己已經結婚了,要是真走了妻子怎麽辦?留妻子一個人在21世紀孤零零地過下半輩子?
自己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小年輕了,做事情要考慮父母,妻子,朋友……
坐在回家的車上,陳修文看著窗外閃過的建築,眼裡有一絲悵然。
回到家的陳修文搖了搖頭,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心神不寧度過了一夜。
另一邊的韋斯特道格在第二天的夢裡,又給陳修文發了信息。
“修文叔,你不會真的拉黑我了吧?”
這時候的陳修文正在吃早飯。
“你真的在15世紀嗎?”
“修文叔我騙你幹啥,昨天不就說清楚了整個事情嗎?”
陳修文思索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吧。”
“啥?不幸的消息?”
“你……在21世紀的痕跡消失了。”
“額,我在15世紀,21世紀當然沒有我啦!”
韋斯特道格還不明白陳修文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除了群友,沒人記得你了,包括你的美女老板,鄰居,還有……父母。”
韋斯特道格愣了很久,在這邊十幾年了,錯位的時間讓這十幾年在瞬間崩塌,當陳修文提起他在21世紀的家人時,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觸動了。
“我的……父母,他們怎麽樣?還好嗎?”
“你在那邊十幾年,這邊才過去大約一個半月,能有什麽變化呢?”
陳修文想了想,安慰的話還是沒有打出來。
“是這樣嗎……”
沉默片刻之後,夢中的韋斯特道格甩了甩腦袋,將傷感丟出內心,“那麽,修文叔,你會過來嗎?”
“你想的挺好,我走了你嫂子怎麽辦?”
“修文叔,等你在15世紀自然去世了,還能回到你離開21世紀的這一天,這等於能體驗兩次不同的人生,你有啥好猶豫的趕緊過來幫兄弟我一把……”
“哦?還能回來?”
陳修文忽然有些心動。
“是啊,哪天走的哪天回來,你就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中世紀之夢,夢醒了身邊還是熟悉的家人。”
“你等等,讓我再考慮考慮。”
如果還能回來,回來的時間還是走的那天,那自己確實可以試著……瘋狂一把。
一轉身,陳修文看到了窗台上的君子蘭。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一邊數著君子蘭的葉,一邊糾結。
周日下午,應天府國際機場。
陳修文終究還是坐上了前往希臘的飛機,他有歐盟護照,去申根國家很方便,給領導請了假之後就來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親愛的夫人,我去實現我的夢想,過兩天就回來,等我回來之後,給你講一個跨越上百年的故事,
故事裡有皇帝,貴族和教士,也會有農民,商販和工匠,有城堡,集市和戰場,這個故事將跨越兩個大洲,跨越數十個文明。” 獨自在家喝光兩箱啤酒之後,陳修文給妻子留下了紙條,看著清晨的陽光,他還是決定動身。
迎著陽光來一場瘋狂的冒險。
機場裡人不是很多,陳修文很快就找到了通往雅典的檢票口。
飛機來沒來,乘客們在附近的座位上等待。
陳修文閉上眼睛休息,但是他能聽見自己心臟的跳動。
滿懷期待的跳動。
飛機的艙門緩緩關閉,陳修文擠進了自己的座位,在飛機起飛前的等待時間裡,他拿出手機,彈出了最新新聞標題,《聖索菲亞大教堂將不再保持博物館地位》。
陳修文歎了一口氣,關機。
音響裡響起了To Constantinople,他身邊的希臘老人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爾!”
飛機緩緩爬升,昏暗的燈光也漸漸熄滅,夜深了。
迷迷糊糊的陳修文蓋著毯子睡著了。
顛簸的飛機不能打擾他做夢,在夢裡,陳修文成為了了1453年的守城士兵。
陽光掠過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塔尖,新的一天開始了,城牆外面的奧斯曼人在調試一台看著特別大的火炮,身邊的夥伴盔甲上都是血,癱在地上,他伸手探了探,發現夥伴早已沒了呼吸。陳修文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扶著城牆看往城內,好像沒什麽援軍了,城牆上的這些人,就是羅馬帝國最後的軍隊。低聲的祈禱拉回他的注意力,低頭,城牆底下是恐懼的市民集在一起,孩子的痛哭聲和母親的寬慰漸漸消失在金戈錚鳴中。
陳修文仿佛看到了城牆破碎之後,漫如潮水的新月旗湧入,將帝國最後的榮光撕裂。
羅曼努斯城門外的巨炮開始旋轉,而後,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流星從奧斯曼人的軍隊裡襲來,城牆出現了一個缺口。
那是陳修文原本站著的地方。
墜落的瞬間,他扭頭看見奧斯曼的軍隊開始衝鋒,禁衛騎兵像是刀劍狠狠向前刺去。
一切都結束了,再見,羅馬。
城牆在他上空破碎,這一刻,時間仿佛慢了很多,陳修文能看到被炮彈轟出的缺口中飛濺出的碎石。
仰過頭,陽光照在數以千計的刀劍上的反光,像是一道又一道銳利的眼神在盯著他。
飛機遇到了強氣流,開始抖動,陳修文的夢也慢慢模糊不清。
空姐叫醒了他。
陳修文渾身都是汗,他在瑟瑟發抖。
夢境如此真實,如此絕望。
突厥軍隊像是海浪,他是海面一葉孤舟。
飛機如期到達雅典,這個千年古城很涼快,陳修文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抬頭看著天空,星空漸漸淡去,一抹晨曦出現在東方的地平線上。
他在大街小巷隨便逛逛,主乾道上是抗議把聖索菲亞大教堂改成清真寺的人,抗議隊伍浩浩蕩蕩,通向了中央教堂。
教堂前又矗立起一座新的君十一雕塑,四個β的紅黃旗幟飄揚在教堂門前,本地遊行者在雕像底下聲嘶力竭地合唱他將如閃電般歸來。陳修文擠在人群中,遠遠地看了一眼君十一的雕像,腦海裡是烏爾班大炮的轟鳴。
“這一次,被大炮轟開的將是埃迪爾內的城牆。”
陳修文給君十一的雕像許下承諾。
從雅典到阿卡迪亞,坐汽車半天時間足夠。
在車上的陳修文遇到了和藹的當地人,給了他一份地圖。
“很少有遊客會來我們這裡,年輕人。 ”
陳修文笑了笑,他的內心在想,如果狗群主和他成功了,這也許會成為旅遊聖地。
大家來瞻仰帝國一代中興之主的傳奇開端。
阿卡迪亞是一個小城鎮,低矮的房屋,石磚街道,保留著上個世紀的氣息。沿著緩坡下去,漂亮的海岸如同月牙。
陳修文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辦,那就去集市買點當地產的土豆吧,說不定買完土豆韋斯特道格就會聯系自己了。
韋斯特道格腦海中的聊天群突然亮了起來。
“陳修文已經到達預定地點內,是否啟動傳送?”
“不愧是修文叔!”驚喜的韋斯特道格馬上點擊了確定。
提著一大編織袋土豆的的陳修文正在集市上用英語詢問其它蔬菜的價格,突然間開始頭暈目眩。
黑暗,黑暗,陳修文又回到了那個夢裡——君堡城牆破碎的那個夢。
但這次他以一種上帝視角漂浮在空中。
陳修文看見衣著華麗的人站起來,他帶著皇冠,他身後只剩下幾個士兵。
“難道就沒有一個基督徒來砍下我的頭顱嗎?”
絕望的大吼,男子拔出劍,他前方是人潮,他背後是羅馬。
誰將如同閃電般歸來?
大理石王的雕像在刹那間破碎,陳修文隱約聽見高歌:“您將如同閃電般歸來!”
“是的,我將如同閃電般歸來,帶著希臘火,帶著四個β,帶著鷹旗,帶著法典和所有羅馬公民的怒吼——我們的帝國還沒有滅亡!”
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帶著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