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居然持續了近兩個時辰,師父滿頭大汗,還在掃蕩著桌上的剩菜。
仆人將滿桌的碟盤碗筷收了下去,臨走前師父還從豬骨頭上摳下來了一塊肉塞進嘴裡。
“老張,謝謝哈。”說著師父就要帶我們往外走去。
“師父,劍……”
“哦對,差點忘了,孫子!破屋子我可以不拆了,但今天你一定要給我個說法。”
“……”張冶孫看著走了又回頭的師父,又看向我,捂臉道:“小娃娃,你這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啊。”
他朝著師父說道:“邵老頭,我記得你可是說過萬物可為劍,還說拿劍的劍士都是垃圾,那你還要劍幹什麽?”
“對啊,垃圾才要劍。”
我:“??”
但我還是按照來時師父的吩咐,朝著張冶孫拱手道:“還請張大師為我鑄造一柄合適的劍類武器。”
“你劍?”
“是的,我劍。”我停頓了片刻,反應過來,說:“要不,師父,我們還是砸了這地方吧?”
“正有此意。”
“別別別!答應你就是了!”張冶孫連忙道,“小娃娃你跟我來。”
師父點了點頭,讓我跟在張冶孫的後頭一同走進了石屋。
石屋內透亮,中央架著個鬥大的漆黑色的煉鐵爐,爐子下方是熊熊烈火,周遭擺放著一堆我看不懂的器具。張冶孫坐在了風箱前,那是一張黑褐色的竹凳,大概是在冶煉屋放久了才出現了這種顏色。
他拉動著風箱,自坐下之後便再沒看我一眼。我四處打量著,只見背後木架上整齊排放著各種種類的武器。
“那是我這些年來精心打造的一些兵器,裡面有六柄劍,四長兩短,其中有柄是軟劍,不是老夫我吹牛,這些拿出去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張冶孫的聲音很合時宜地從我身後傳來。
六柄劍各具特色,並非是隨處可見的製式兵器,能夠看得出鑄造者在其中所耗費的心血。
我拿起一柄還算是心儀的三尺劍舞弄了一番,劍風獵獵作響,手感確實上佳,可我卻沒有一點心喜之意。
這些還不如師父所贈的失血劍。
失血劍所帶給我的如臂使指的感覺是很多兵器都無法超越的。
就好像你問李三,說有比燕刀更加鋒利輕捷的神兵,更適合他燕子李三,可願相換?
他多半會先讓你試試燕刀的鋒銳。
當然,有一種情況除外。
沒看見李三得到桌上柳四刀後對師父有多殷勤嗎?
但我仍在猶豫要不要更置新劍。
想了片刻,總算念頭通達,我告別張冶孫,走出石屋,室外涼風襲來,渾身的燥熱感在頃刻間便消弭殆盡。
“那孫子趕你出來了?”
“是徒兒不想換了。”
師父走進石屋內,不一會兒,手裡拎著張冶孫走了出來。
是的,拎著……
“孫砸,你糊弄我傻徒弟呢?你不是號稱十年磨一劍嗎,十年了,你磨的劍呢?”
“你放我下來!”
“你把劍拿來!”
“就不拿!”
“我偏不放!”
愛的魔力轉圈圈…
“你住手,龜兒……不行了……我這老骨頭……龜兒!我給你……我給你!”
張冶孫趴在地上一陣乾嘔。
幸好我已經習慣師父的作風了。
張冶孫緩了緩,道:“你真要拿走?”
“少廢話!拿來就是!”
“你要是拿去了,
我欠你的人情就算還了啊,你也別再向我要什麽如玉精金了。” “好。”師父毫不猶豫,點頭答道。
我站在原地等待,好半晌,才見張冶孫抱著個木匣子走了出來。
他撫摸著木匣,那眼神就像是注視著自己的愛人一般,他低下了頭,在木匣上留下了一個吻。
成心惡心人是吧?!
師父淡定地看著這一幕,愛人離去,吻別很正常。
張冶孫不舍地將木匣遞給了師父,道:“這是我第三柄驚世之劍,也是最後一柄了。臥針劍淪為了暗殺的凶器,連刃自六年前便沒了音訊。”
他垂下頭,道:“這柄劍最為奇特,至於奇特之處在哪我不便多言,劍主用久了自然會發現。我在臥針連刃上都沒有在它身上耗費的心血一半多。人言寶劍贈英雄,你邵公是個英雄,可惜了,不喜歡用劍。”
“垃圾。”
“師父,您在罵我麽……”
“咳咳,想啥呢?我說的是你師兄小三,對對對,就是李三……子平,你快把劍拿去。”
李三:“???”
師父招手讓我拿走那木匣,至於劍士該不該用劍這一說,我沒到師父那境界,隻覺得有件趁手兵器比什麽都好。
木匣泛著紫色,伸手觸及其上的紋路……
紋路什麽的先不說,為什麽會這麽沉!
你們倆先前的淡然自若是裝的吧,一定是裝的吧!
這劍起碼得百斤了!
打開木匣,裡面是柄與失血劍長短一致的鈍劍,劍身斑駁,厚一寸,寬三寸,劍尖無尖,劍鋒不鋒。
我取出劍來,試著揮舞一圈,結果還沒抬起劍手臂就差點脫力下墜。
“師父,這柄劍……”
“拿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好像一塊破石頭啊……”
“破石頭就破石頭,怎這麽多事呢?”
“磨了十年和沒磨一樣……”
張冶孫聽聞此話,沒好氣道:“龜龜,不懂就別亂說好吧?此磨沒彼磨,更何況這是鈍劍!用我老張家獨門的鑄劍手法鑄造出來的鈍劍,耗了可不止十年功夫!”
我心道這劍又沉又不夠鋒銳,還不如用失血劍呢。
卻見師父朝張冶孫拱手道:“多謝。”
我頭一次見師父這麽正經,本想說要不將這劍還給張大師另換一柄,可是話到嘴邊便說不出了。
張冶孫猛一抬頭,應該是想起來了什麽,他進石屋內取出一個特製的牛皮劍鞘來,光這劍鞘就重五斤左右。
“邵老頭,欠你的也算是還的差不多了,以後若是無事,可以來我虎口鏢局敘敘。”
師父怔神了片刻,又笑道:“我要是想在你鏢局住下,你能答應嗎?”
“哈哈,樂意得很。”
“子平,小三,待會回去把我行李搬來。”
張冶孫:“???”
師父的玩笑話沒人當真,我們最終還是告別了張冶孫回到陸院。
因為是原本陸林的院子,乾脆叫做陸院。
走出竹林前,張冶孫站在石屋門口,一直望著我們。
他看的是劍,看的是師父。
有些人有些劍,一旦錯過就不再。
後來……
咳咳,串詞了。
我回頭高聲問:“大師,這柄劍叫什麽名字?”
“藏鋒,鈍劍藏鋒!”
走得遠了,李三湊過來,手裡懷抱著劍匣,神神秘秘道:“我在這劍匣上發現了一個秘密。”他望向我已放在牛皮劍鞘中背負在背的藏鋒,道,“你先把劍取出來。”
我從背後拔劍,尷尬的是,半天竟沒動靜。
“有些沉……”
“沒事,我從背後幫你推。”
“推劍?”
“對對對,我先給你推劍推出去。”
劍剛出鞘,李三就順手摸了摸牛皮劍鞘。
“臉……牛皮夠厚,推劍也不見破損半分。”
“你發現的秘密呢?”我沒顧李三所說,好奇問道。
師父也望了過來。
李三讓我將藏鋒平放在劍匣之上。
劍匣上有著一道道美麗的花紋。
藏鋒上遍布著無數斑駁的紋路。
二者交匯,竟是勾連出了兩字——
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