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嘭”的一聲,栽倒在地。
有女子要去扶他起來。
我還站著。
渾身無力地站著。
師傅讓我跟著李三到江湖上闖蕩一番,是想讓我在李三身上多領會一些江湖上的經驗。他的嘴雖毒,但從未真正的怪過我什麽。
不應該是讓他照拂我的。
這幾天我未曾為他做過什麽。
心裡的燥熱慢慢冷了下來。
力氣也恢復了一些。
至少,拿得起藏鋒劍了。
仆人有人正看著女子扶起李三,還有人打量著我,嘴裡念叨著莫名其妙的話語:
“倒……倒……倒……怎麽還不倒啊?”
藏鋒出鞘,力憾四方,就連腳下的土地也震了震。
此刻,眼裡只有藏鋒。
少十七劍,第四式,劍劈山河。
我調動身體內潰散的內氣,匯聚在手心裡,氣達劍身,掄劍而起。
這一刻我才發現藏鋒劍的精妙之處。
內氣絲毫不外泄,甚至,隨劍鋒而去,竟被增強了少許。
一劍藏鋒不染血。
這些仆人沒有內氣,因為站得密集,全被劍氣劈中,往後退了數步,最前的幾人直接倒地吐出血來。
而我剛恢復的力氣隨著此劍劈出已不剩多少了。
我將藏鋒劍收入鞘中,肩扛李三,又取出所攜帶的另一柄劍失血劍,拿著失血一陣亂舞,逼退了我與李三身旁的所有人。
返回前院逃是不可能了,只能試著從後院出去。
心念至此,持劍前衝,再一劍指出,指向一位一直坐在亭台邊,從始至終就未上前的女子。
“帶我們走。”
她瞳孔一縮,驚聲道:“好……好……”
“誰敢跟來我就殺了她!”我吼道。
她帶著我們往後院深處走去,這裡有幾間閣樓和數間低矮的廂房。
先前一劍威力巨大,已起了震懾的作用,以至於沒人立即追來。
這女子邊走邊道:“閣樓裡有條密道,能通往外界。”
我劍尖始終未離開她的咽喉一寸遠,道:“敢騙我的話,我殺了你。”
進了閣樓,正中間是廳堂,左右是房間,廳堂左右有著幾把座椅,周遭還陳設著一些花瓶、木刻等。
我無心關注這些,一邊壓製著體內見異思遷散的藥力,一邊緊跟在女子的身後。
只見她進了東北角的房間,關上房門,再在床頭摸索。半晌後聽見一聲輕響,旁邊木櫃門隨著這聲響緩緩開啟了。她說道:“往櫃子裡去能通向後院外面,一直往前切勿回頭,這還是之前我……你們快走吧,程公一會就會派人追來。”
我肩扛著李三往衣櫃裡走去,快要進密道時,心下一動。
“你叫什麽?”
她怔了怔,隨後嫣然笑道:“小女無名無姓,都叫我煙兒。”
我頓道:“多謝。”
等我從密道走出時,身子便直接一軟,沒了力氣。
不行,還得走。
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夜已徹底黑了,而不遠處的程府則是燈火通明。
走一陣跑一陣,我害怕有人追來,還回頭清理了路上留下來的痕跡。
身子裡像是有火焰在不斷灼燒,而我的力氣也隨著不斷的強行消耗而越來越小。
怎能倒下啊……
我咬著舌尖,拖著李三。
狗屁的江湖,去死的江湖。
我就說你李三是個拖油瓶吧?還成天說我,
真是的。 不知走了多遠。
我拄著劍,往回走去。
若是有人追來,也是先找到我。
唉,李三,我覺得我真是個好人。
可還沒走兩步,便覺眼前一黑,
咬咬牙,還是昏死了過去。
……
“哈…呼……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
“鄧二炮鄧二炮,叮當當咚咚當當,鄧二炮……”
我睜開眼,想要坐起身來,身子卻是一酸,差點脫力摔倒。
“子平,你醒了?”李三連忙小跑到我身旁,上摸下摸,一邊道,“腦子沒問題,手腳沒問題,腰子沒問題……”
“我就是……有點虛……”
“那就好那就好,正好你醒了,餓不餓,渴不渴?”
我點了點頭,繼而四下打量,發覺這是一處山洞,李三見我像是要走動,趕忙扶住了我。
他把腰胯間的水袋打開,遞給了我。
甘甜的清水入口,隻覺神智清醒了幾分。
“行囊被我偷回來了,馬匹還在程府,你先緩緩,我給你弄些吃的。”
我見旁邊有堆篝火,火上駕著一小口鐵鍋,正冒著熱氣,李三往裡面放了些米粒。
“我猜你這幾日會醒,就從程府多拿了些東西,怕你醒後連點熱食都沒有。”李三道,“我本來是想把程府的人給一個個弄死的,又怕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出什麽事,拿了點東西就趕緊回來了。”
我心裡一驚,忙道:“我暈了多久?”
“整整兩天,你跟我說,那天我著了悶棍後,你到底做什麽了?你認真告訴我,別騙我說你拿到了解藥,現在整個程府都在逮我們。”
我想了想,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三。
李三聽得很平靜,似是早知如此。
他把鐵鍋放在地上,墊了些石塊,鐵鍋中有隻鐵杓。
他說道:“粥有點燙,待會兒再吃。”
我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你這是虛透了,本來內氣就散了,還強行調用,換誰都遭不住。”他停頓了片刻,“咱們欠那位煙兒姑娘半條命。”
粥涼了一些了。
杓子很大,吃東西並不方便。
可是身子空虛的很,隻覺得這鍋粥無比香甜。
李三在把玩燕刀。
“子平,你恢復好大概要多久?”
“還有些虛弱,調息內氣三兩時辰即可。”
“拿得動藏鋒嗎?”
“嗯。”
“能用得出少十七劍嗎?”
“能。”
“不會力竭了吧?”
“不會。”
“明天和我去殺人,這個虧,不能白吃。”
我抬起頭來,不解問:“一定要殺人嗎?”
“他們把大黃和追燕給烤了。”
“什麽?!”
兩柄劍的劍鞘都抖了抖。
李三苦笑一聲,道:“我倒是無所謂,三千兩銀子罷了,就是大黃……”
“別說了……”
我重重歎了口氣,也是這幾年來頭一回感到悲傷。此時此刻心裡半點別的念頭也生不起,隻想將鐵鍋端起,安安靜靜將這滾燙的粥一飲而盡。
大黃被烤了啊。
自我會騎馬以來,大黃就陪在我左右。
忽然就覺得一點胃口都沒了。
走到劍旁,將兩柄左右斜背在背,再從劍鞘裡取出藏鋒來,步履不穩地,一步步走到了門外。
“子平,不就是一匹馬嗎?你別亂動……你喝粥啊……”
“我有些不舒服,去外面磨會劍。”
點、刺、劈、掃……這是少十七劍所對應的十七種基礎劍招。
直到日暮西山,我才停了下來。回到山洞,我將鍋裡的涼粥吃完,此時李三正在旁邊調息。
“唉。”我閉上了眼。
閉目調息雖然比不上睡眠,但一夜下來,也不會讓人疲累。
卯時一刻,我將兩柄劍背在身後,和李三一齊下了山。
沒過多久,六房村就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看來他們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去搜尋我們,不然的話我和李三是待不到現在的。
程府在舉行葬禮。
我側臉看了一眼李三,他錯過我的眼神,什麽也沒說。
他不說,我也沒問。
程府裡人很多,遠遠就能聽見女性的啼哭聲。
我們是從後院離開的,此時也是往後院走去。沒到程府,便見後院有人瞧見我們,急匆匆跑進院去。
隨後便有個拎著一雙大銅錘的七尺大漢從程府裡朝我們衝了過來,我急忙錯身,躲開了他飛甩來的銅錘。
李三道:“子平,這個我來。看我……”
話還沒來得及聽清,就聽那銅錘大漢喊道:“給老子死來!”
喊聲嘶啞無比,且帶著滿腔的怒火,像是有血仇般。
什麽仇什麽怨?
燕刀疾掠而去,大漢連忙拿起手裡另一隻銅錘擋在了面門前。
叮!
“看你腦袋!”
大漢抬頭,乍見又一柄燕刀飛來,嚇得連忙舉錘擋住。
“錯了,在胸口。”
咚!銅錘落地,燕刀已經扎進了大漢的胸口,鮮血洇出了衣服外。
輕松寫意。
這是李三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殺人的手段,不得不說,驚豔至極,只可惜燕刀只有那麽九柄。
難怪第一次我問旁人李三是誰時,他們談論時神情大都都是滿臉崇敬。
燕刀並沒有刺入多深,大漢一時半會死不了。
“天殺的,殺我弟兄的女人,還要殺我兄弟!”後院門口已經圍了好一群人了,看裝束都不像是普通人。
廢話,普通人能手裡拿著刀槍劍戟各類兵器?
不是普通的製式兵器,更像是有人專門為其打造的個人武器。
李三道:“還真有不怕死的啊,來啊。”說著手裡又變幻出了兩柄新的燕刀,在指尖不斷旋轉跳躍。
燕刀一出,一時間還真沒人敢上前了。
誰都是惜命的主。
真正走江湖的人,通常都有自知之明,很多人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敵過對手,鬥得過便欺身而上,鬥不過還是認慫的好。
李三笑了,笑這些人連點膽色也沒有。
“一群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