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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邪》第2章 劍神莫飛煙
  第二章

  劍神莫飛煙

  (一)

  “織可承香汗,裁堪釣錦鱗。”婦人走過秋風瑟瑟的林間小路,黃綠相間的竹子讓她流連不已,仿佛勾起了陳年的諸多回憶,口中不僅吟起李賀之詩句。

  穿過竹林,來到一片被打掃得很乾淨的空地,那空地上十分祥和地擺放著一間看似有些雅韻的竹屋。

  竹屋被修剪地很整齊的竹圍欄圈著,因為很短,所以也只是裝飾所用,這樣有家的感覺。哪怕圍欄裡沒有禽畜,沒有種植。

  竹屋前有個三層台階,每一階都十分勻稱,整齊劃一是這個婦人心中的態度。

  看天色,此刻應是辰時將過,婦人心中想著:這小子也太能睡了,一路上是有多驚心。

  正埋怨,少年“啊......”的一聲長歎,似乎是舒展地打了個哈欠,聲音傳來,婦人略微笑了笑。

  “未邪,出來,給我弄早點去。”婦人站在圍欄外對著竹屋內應該還沉浸在慵懶的少年來了一個措不及防的敲打。

  “啥!”少年一個激靈竄了出來,雙眼不可思議地盯著婦人。

  “我說,弄早點去!”婦人加強了語氣。

  少年一臉沮喪的時候,頓時眉頭一皺,歪著脖子疑惑道:“婆婆,您剛喚未邪,這未邪是叫我嗎?”

  “不然我叫鬼啊。”婦人淡淡地板著臉。

  少年不可置信中夾雜著複雜的表情,有驚喜,有焦慮,有思索,有恍惚。

  “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不不不,栽之以善道而期正未,不擾於亂世而成外邪。我雖然倦怠,但也有印象,婆婆給我起姓名未邪,感激涕零!”少年拱手深作一禮,抿著嘴,表現得十分坦誠與感激。

  “感激是要付出代價的,從今日起,早晚的膳食皆有你負責。”婦人昂著頭,擺弄一下寬大的白玉色衣袖,撫世生香般模樣,卻帶著冷冷的口吻吩咐道。

  “那午食呢?”

  “咦?”婦人頓時從自作姿態中驚醒過來,她未曾想少年竟答應的如此爽快。

  愣了一下,婦人才恢復往常,面無表情地撇過身子道:“我素日不進午食,權當讓你歇息片刻。當然,食材我會每隔幾日提前準備好,也算是不過分。你看如何?”

  “幸得高人婆婆相救,又能寄宿許久,感恩不盡,不敢無禮潑皮。今日起婆婆便如同恩師親人,一輩子報效絕不反悔。”少年似乎有些涵養地彎腰作禮,看得婦人有些許眼角抽動的感覺,若說銜環結草以報恩德,也有可能。

  當少年正欲回身去屋裡尋找食材時,婦人猛然回身面向竹林不遠處,肉眼未曾看見有何物,但她機敏地湊近眼神,嘴角略微有些嚴謹地挑了挑。

  “孩子,此刻起,沒有我的傳喚,不要出來。”這是婦人對裡屋的一種警示。

  少年毫無遲疑地回應道:“是!婆婆!”

  等待許久,似乎是太熟悉這片竹林,亦或許是深藏不露的武學,婦人十分精準的用眼神鎖定了一個方向,而這個方向的盡頭已經顯露出一個人影。

  此人粗看是天藍色的袍衣,步伐整齊略重,因此絕非是一般的普通人,定是沾染過武學,然而越近就越讓婦人有些不爽。

  此人執劍而來,且沒有絲毫猶疑的試探,仿佛一切都在預謀中。

  “站住。”婦人先發製人,一聲輕描淡寫的傳音。

  來人似乎是怔了怔,定睛看向婦人處,下一刻竟然加快了腳步,

甚至小跑起來!  看動作,左手提劍,右手迅速搭向劍格,不禁讓婦人心中一緊“拔劍勢!”

  往常的劍客,都是先拔劍,一番試探地短兵相交後再起真動作。而真正的高手,不是武俠小說中那麽拖遝。他們要做的是搶佔先機!在最短的間隔內用最猛烈的拔劍來敲定局勢,也就是所謂的拔劍勢。這種做法目的在於不給對手揣度的機會,也不給對手調整的機會,因此,對於拔劍的第一招,起碼有數十年的不斷精進苦練,否則不會有如此自信!

  一眨眼,人影已然欺至十步之內,速度可謂追電流星,伴著“噌”地一聲,婦人十分巧妙地側身一踏,避開那拔劍瞬間的寒光劍氣!

  兩道劍影呈現十字交叉地掃過婦人方才騰挪的起點,“呲呲”地將地面劃開兩道深陷的切口!

  劍氣如此囂張!婦人不敢小覷,自腰間抽出兩枚寒光,在還未落地時彈指射向來人身側!

  那人但見兩道寒芒欺身穿來,劍鞘飛速橫掃拋出,只聽得“噔噔”兩聲,劍鞘被擊飛出去,而原來的暗物也偏離了方向,激射進一旁的竹樹主乾內,又奪出,又穿入下一株,如此往複好幾輪,才不見蹤影。

  二人相距三十尺,先後落地。

  在腳底觸及地面的一刹那,劍客猛然一個踏步借力,身形旋轉,劍似卷風,帶起地上枯葉塵灰,眨眼劍鋒“森森”割向婦人胸前!

  婦人挑嘴一笑,知道此刻不能後退,否則就會被動。直接猛蹬腿勁起跳至半空,劍客就在那一瞬間從方才起跳的地方已然掃殺過去,這才從腰間又抽出一道寒光,一個鷂鷹翻身,借著慣力毫無猶豫地甩向那劍客身後!

  “叮”地一聲脆響,看得婦人心頭一緊,落地間,瞧見那劍客竟然只是輕巧地扭轉手臂,背身一劍,十分精準地接住了那道森芒!

  “不俗!”婦人心中不禁有一絲興奮。

  提劍在朝夕之間,劍客無所忌憚地帶風起劍,一個騰挪把劍的鋒銳演化到了極致的簡單!橫斬、縱切、突刺、撩撥、逆奪、纏繞、回環、猛追......那劍看似單純,但實非單純!不拖遝的動作,起勁於須臾,落劍於殘影。

  破空身貼著婦人的耳邊虎嘯而過,十分柔和躲避那剛猛之後,對著遠處屋內窺探的少年倉促間比劃了一個拔劍的姿勢。

  少年可算是聰明,心急回身環顧四周,當即一眼鎖住了那竹屋內一隅安然靠睡在牆邊的劍,白玉如墜,剔透鎏銀,此刻竟然十分奪目。

  婦人躲過那劍客十分灑脫的一套劍術,可謂是觸目驚心,可能是很久都沒有實戰亦或許是對方絕對有一定江湖實力,不然不會產生一絲慌亂。

  少年奪門奔來,一把將劍用盡全身力量扔向婦人!

  婦人跨步一腳踢在劍客手腕處,一個閃身,十分精準地握住了半空凌亂的那把璀璨之物。

  “噌啷”出鞘間,沒有絲毫征兆地先手把劍鞘甩手飛拋過去,用力甚猛,以至於破空聲銳耳無比,一道華光在劍客的劍尖處“叮”聲相交,劍尖與鞘尖的相抵,拿捏得十分有把握。

  婦人手中三尺劍如活脫了一般,在手腕翻轉間偶爾脫手纏繞,偶爾回旋卷風,所有內勁灌注在壓低身形的雙足底,“唰”地刮起一道烈沉,如同箭矢般的速度猛然釋放突進。可以說,眨眼都捕捉不到的軌跡,在劍客還未化去劍鞘蘊藏勁道的下一個瞬間,已然逼身對準其下路,一道道交錯鋒銳的劍芒絞殺成勢!

  劍客大驚失色,已然來不及反應的當下,硬生將劍尖向下帶動婦人的劍鞘試圖壓住下路,自己已然當即靈敏抽身脫劍,向後用盡內勁閃去!可謂是千鈞一發之間躲過了那即將斬爛雙腿的慘局。

  但在婦人抬頭媚笑間,眼裡只有兩個字。

  天真。

  在空中劃出弧線後騰的同時,劍客眼前展現了他認為這世間最凌厲霸道的劍鋒與劍風,劃過那片退卻的空地時,帶著地面的殘葉沉灰,掃出數把縱橫交錯的巨大扇形劍氣,緊跟著他的視線極速擴散追來,塵霧滾滾,震聲轟鳴。

  劍客每後去一寸,劍氣就逼近一分,但似乎比自己還是稍慢了些,心中著實捏了一把汗!

  然而,在劍氣劈亂的塵霧中,一點寒光,在劍客全然僥幸之時,如同無情的皮鞭抽打著他的自信,右側的小腿骨中心被什麽惡物啃噬了一下,扯住了他的筋骨!

  “呱啦”一聲沉悶地骨崩,把劍客仰起的身形生猛拽向前傾。

  “啪”,劍客狼狽地重重面地摔下,胸口撞擊地面時,沒有忍住劇痛,“啊”地慘叫一聲,噴出一口血花,在地面畫了一片看不懂的印記。

  身邊的致敗之物同時墜地,那是婦人從一開始就急中生智運用,到最後劍氣故作迷霧中偷襲致勝的法寶!劍客觸目驚心地死死盯著身側這個東西,咬牙切齒,血和口水交粘稠地纏掛在嘴角,滴流滑絲。

  碎銀。

  婦人見局已定,起身收劍於臂,剛站定身姿,食指與無名指在身前比勢下壓氣勁,眨眼間內勁便回歸身體各處筋脈。隨後,格外鎮靜地邁開步子緩緩走向撐著上半身抬頭恐懼的面容。

  “沒有真用勁,否則早就射穿了。只是廢了一條腿而已,放心。”婦人冷漠地點點頭,仿佛帶著一些失落。

  只是......

  “要殺便殺。”劍客說話好比用劍,十分爽直。

  “我知道你們的行規,但我留你有用,亦或許可以救你一命。”婦人見其性格對眼,也就緩和了眼色,試圖有所計劃。

  “我已是廢人,回去也是被殺,你殺了我,給我個痛快。”言罷,劍客十分費勁地翻身正面,雙手後撐,決絕地閉上眼,頭一橫,露出了脖勁最柔弱的那一處。

  婦人用眼神讀思著劍客避開的眼色,那神色中,盡是挫敗,但隱隱閃過了一絲柔軟,這股悲切,是來自於截然不同的際遇所能幻化的顏色。

  “雖然你們視死如折草,但真正的強大,是活著。初衷是什麽,你忘了嗎?”

  劍客心中最薄弱的地方,竟然被婦人在一眼思量中,扎得毫無防備。

  劍客雙眸開始縮放,眼前有些片段讓自己羞愧得無地自容,突然萌生起一股掙扎。

  畫面呈現在自己拜別妻兒時,念及兒子淚眼朦朧的那一幕,自己的抉擇開始被分崩離析,措手不及。

  是,這婦人說得沒錯,自己為何如此輕生。

  “記住,死是拋棄世間所有拋棄你的,活是背負世間所有背負你的。我欣賞你的傲骨,但我也鄙夷你的草率。你遇到我,所以才會如此慘敗,這本就是定局,你既然已經展示了勇氣,那沒有必要對一個不想取你性命的人放棄自己。我沒有拋棄你的性命,你何故拋棄自己?”

  劍客最後的防線被擊潰。眼神有些許渾濁,茫然間,無神地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地試探問道:“可得前輩姓名呼?”

  “莫,飛,煙。”一字一字,婦人說得仔細,生怕劍客沒有聽清。

  劍客雙眼瞳孔有些異變,一股極北般地森冷鋪展全身血脈,驚恐地重新聚集神色望向婦人,脫口尊敬道:“您是傳說中的......劍神莫飛煙?”

  “哈哈哈!傳說?我已經這麽牛了嗎?我不過對用劍有些心得罷了,哎呀,太害羞了!哈哈!討厭!”

  眼見莫飛煙十分坦然地開著玩笑甩著衣袖,一副頑皮的模樣讓劍客體會到了一生孤苦中唯一的一次一絲溫暖。

  未邪小心翼翼地掂著腳走了過去,用一種重新認識的眼神將莫飛煙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環顧著認了個謹慎。

  莫飛煙一臉不爽地瞪了未邪一眼:“死小鬼,看夠沒有!中邪了?”

  “他是你什麽人?”劍客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指向未邪,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

  莫飛煙雖然表現地很不屑,但依然若有所思地掩護:“他是我乾外孫。”

  “老太婆你......”未邪剛失口,卻被莫飛煙用十分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徑自咽了口口水,不敢繼續造次。

  莫飛煙回過神,用些許認真地面目對著劍客,道:“好了,玩夠了,你也應該帶我去山寨走一走了,我得和你買主見上一面,看看事情是否有緩轉的余地。”

  劍客不適應地看了眼前二人幾眼,雖然心中有些複雜,但顧及劍神名號與對此名號的崇敬,配合地勉強點點頭。

  “咦?婆婆你怎麽知道是山寨?”未邪眨巴著眼睛。

  莫飛煙忍無可忍,終於一個指栗子“嘟”地一聲瞧在未邪腦門,“啊呀!”一聲慘叫,少年捂著腦門蹲在地上委屈著臉。

  “笨豬!剛救了你就遇上敵人,你腦子是豆腐做的?”莫飛煙沒好氣地整理著衣袖。

  “好了,你把他抬進屋子,我簡單治療一下。”說著,莫飛煙向著林間走去。

  “啥?我?”未邪一臉震驚地頓時忘乎腦門的熱辣,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歪著頭,眨著眼,指自己鼻尖,可愛又可憐的模樣。

  “蠢豬!”山林間響徹著莫飛煙的余音。

  “孩子,麻煩你替我把劍拾來,我自己拄著進去。”劍客略顯尷尬,自己一身好功夫,此刻竟然要拜托一個毛頭少年,有些唏噓的感覺。

  “哦。”未邪十分慶幸地露出邪笑,一把抄起地上的劍,遞了過去。

  劍客把著劍,十分艱難地高高舉起,劍尖斜斜抵著地面,“呲呲”聲不斷響起,豆大的汗珠爬滿了整張扭曲的臉,似乎疼痛和體位的關系,嘗試數次都未能有些效果。

  未邪這才有些領會地急忙近身,一把攙扶住劍客另一隻手,讓他順著自己肩膀的力氣能夠左右維持平衡地起身。

  “嘿!”未邪隻感覺有一頭牛壓在自己身上一般,第一下氣沒提上來,直接跪坐在地上,弄得劍客沒有扶穩,一個四腳朝天......

  “啊......”劍客的慘叫聲也同時響徹了周圍。

  (二)

  “土鱉蟲、接骨草、龍腦、麝香、肉碎補、木附子......”莫飛煙十分仔細地在核對著什麽,碎碎念地往鍋裡加著草藥。

  “用鍋煮藥,你姥姥真是奇人。”劍客躺在石床上,蒼白的臉上顯露出些許親近。

  “叔,敢問姓名?”未邪托著腮盤坐在地上,興致滿滿地看著劍客。

  莫飛煙漫不經心地附和:“對啊,都不知道你叫什麽。”

  劍客感覺到此刻的溫馨場景像極了一家人在噓寒問暖,十分爽朗回道:“在下粗鄙,複姓歐陽,單名衝,家父取字複業。祖籍京東路駝山,族人曾以酒莊營生,輝煌時,建?駝山莊,生意遠至西域(致敬金庸先生對我年少時的啟蒙)。”

  “那何以至此為生?”莫飛煙回頭凝視著歐陽衝,有些不可思議。

  “我是家中老五,因家父誤把產業交於大哥,終日揮金無忌,故而遭小人設計謀奪產業,我一族潦倒後,被驅殺而散。我攜妻兒出逃,自鄉間避難,但沒有銀兩,難以成活,幸而自幼癡迷武學,略有成數,以此為謀而已。”話語間,歐陽衝雙眶濕潤,羞愧垂頭,長歎無奈。

  “你也是迫於生計才會接這生意,山寨本就和買凶之營有絲縷,不過一般殺手都不屑。”莫飛煙也是惋惜地回身用木杓翻弄著鍋裡湯藥。

  “陣營內爭奪激烈,的確山寨的生意都不討喜,要不是家裡缺食,娃兒身體欠佳,我也不會如此莽撞。”歐陽衝這才有些悔意,但心中五味雜陳,如何回去不受裁決成了眼前的急事。

  “小兄弟莫慌,我會想辦法助你脫險,但你必須配合。”莫飛煙輕松地用木蓋將湯藥鎖在鍋裡,往灶子下加了一根粗細均勻的柴木條。

  未邪仍然托著腮盤坐在那裡,若有所思地分析了一些這個年紀封頂智力所能思考的脈絡,始終不得解惑,長歎“哎......”。

  莫飛煙瞄了一眼沒正經的少年,咳嗽一聲,正色道:“你,去吧那些碎銀給我拾回來!”

  未邪一個激靈,托著腮的手猛然抖了一抖,一頭墜了一個顛簸,嘴角撇得像根香蕉一樣。

  猛然,轉念一想。

  “哎?我正好帶著那些碎銀跑路不就完事了嘛!真是老天有眼!”

  未邪一個箭步從地上拔地而起地射出門框的當下,一聲冷靜到冰塊都打顫的聲音清晰刺入耳蝸:“我在不遠處養了頭可愛的小老虎,小心呦~。”

  “砰”地一聲,未邪被門檻拌了個踉蹌,一個離心的飛撲摔在門前的空地上,呲出一道長長拖痕,香香地吃了一嘴的灰。

  “毒婦!毒婦啊!”未邪一臉絕望地低聲嘶罵開來。

  “啊!那條紋虎是您的愛寵啊,來時幸虧有輕功躲避,那腳勁都差點攆上我了!”歐陽衝一臉故作驚恐地表演著,心中已然明目婦人用意。

  “剛才有人罵毒婦是嗎?”莫飛煙竊笑地和歐陽衝對了個眼色,試探著向窗外張望。

  未邪拍拍屁股起身,咳嗽幾聲,大步流星地向前邁去,口中念念有詞:“‘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女,零落依草木’......杜甫,杜甫啊,好詩!”

  “哈哈哈。”歐陽衝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轉頭對莫飛煙道:“此少年頗有靈氣,看樣子絕非是乾孫的關系,應該只是偶遇,前輩是有收他為徒的想法亦或是......”

  莫飛煙此刻放下了手中的藥草,緩步走至門前,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長歎一聲,道:“一師不承二徒,規矩不可壞。教他謀生之道,尚可;教他江湖獨步,不行。此子天資非俗,但實則戾氣過深,倘若有一絲翻身之地,便是他日江湖風起之時。”

  “前輩說得也太玄乎了吧,一個孩子能看到他的將來如何,我是不信。”歐陽衝有些惋惜地放下自己的後背,貼在石床上,一股睡意襲上心神。

  當未邪撿起最後一枚碎銀的時候,他掂了掂,心中估摸著分量道:“五十文的使喚。老太婆出手還挺闊綽的,打個人按招計價。”(宋朝時期一兩銀子相當於一貫銅錢,而一貫銅錢有一百文,而一貫銅錢相當於如今四百多人民幣,折合一枚銅錢的價值約相當於如今的四元~五元錢。不要相信電視劇裡買個什麽都是幾兩幾百兩,這都是讓人看笑話,唐代一兩鼎盛時可抵如今兩千多元人民幣!你說你買個發簪二兩,不貴。呸!八百多元買個發簪,都趕上奢侈品了,還擺地攤嗎?)

  未邪一臉得意地把碎銀揣在手心裡,感受銀子與掌心漸漸的溫暖吻合,一股借來的底氣有點不可一世,屁股左右扭動,雙手舞蹈著舉起,在光照的指縫間感受到了異樣的溢彩。

  回過神轉身的時候,被點了穴道一樣定在當場,只見莫飛煙靜靜地站在他面前,雙手叉著腰,仿佛在看傻子。

  “加上你手裡的三枚,我還有幾枚,你說說你估摸著能賺多少招?”

  “您教我武功,我日後富有了,天天讓你賺!背向你出招的那種!”

  “噗......”

  莫飛煙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這個孩子腦子轉的可謂真是迅速。

  說歸說,婦人還是一把揪著少年的耳朵,不顧他騰跳的急痛樣子,微笑著提溜向屋子,嘴裡罵道:“臭小子,雖然是人老珠黃,但四十剛過,也小心地保養著半老徐娘的容貌,你一次次老太婆、老太婆,老娘的那麽辛苦的努力都被你否定了。好啊!老太婆是吧,看我把你打得像個老頭一樣走不動路!”

  (三)

  一股難以抵擋的香氣讓夜晚充滿了迷離的味道。

  察覺一絲異樣的是莫飛煙。她能感覺到,是一種類似迷香的東西在撥亂著心魂。

  她發現自己倒在地上,眼神有些渙散,四肢無力,幾次想撐起身子,卻都無力地回到起點。

  唯一關心的事情就是未邪。

  不知道為什麽,才認識一天的少年讓自己如此牽腸掛肚,此刻的心如同被尖銳的東西在最邊緣挑起了一個丘壑,難以將它緩和。

  屋內一片冷寂,讓婦人感覺回到了一個人時的孤寂寒冷。

  她能看到的是一片人走樓空的場景,沒有肆意的破壞,只有殘留的枯燈和那桌下未曾盡興的烈酒。

  她掃視著屋內的昏黃,她的劍已經不見了,歐陽衝已經消失,未邪也沒有任何氣息可以捕捉,這一切......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

  充分用內勁填充自己的全身虛脫,這才回憶起了一點最後一幕。

  “晚輩此不敬,還請您寬恕。”歐陽衝對自己抱拳,似乎是在對已經倒下的自己行禮。

  莫飛煙,發如銀河懸掛,動有夜中明珠,臉容不差徐娘而有過之而無不及,此等婦人,駐顏有術,非常人可參透一二。

  但此刻,卻花容失色,毫無生機。

  她緩緩坐定盤腿,周身氣息有如水霧朦朧,宛若深荷於夜,神秘而端莊。

  “氣聚丹田,自金門過足少陽與手太陽、足太陽交匯,至陽白通本神、臨泣,再突正營,下入風池,乃衝督脈。回聚丹田之氣,走關元、天突,上至承泣,下交督脈,乃衝任脈。後過任脈,分三路而行;一走足少陰、一伏脊而行、一出會陰,入大趾。諸氣任其緩散於各處,乃通衝脈十四位。至此,奇經八脈已通三,丹田之氣可起之循軌環回;運功時,左掌持陰,右掌化陽。陽授之與陰,陰受於陽。交合行轉,乃運之自然。”心中內勁之法則歷歷在目,天地之道蘊藏於是,不過是蜻蜓點水般逍遙。

  待全身盡數盡解,內力自與天道輪回,吐納有則而不失分毫。

  雙手掌根相續,強猛霸道,氣如漣漪,觸物皆飛,竹屋自然崩射成萬道碎渣,向四面八方歸塵而去。

  她怒氣盛然,心中只有一個目的。

  殺。

  莫飛煙從塵埃中驚鴻而出,輕功如同隔世妖魔,衝出穹廬,一個掠影便劃過林間萬植。

  一代傳奇劍神,不負盛名,穿梭在林間,猛獸被喝退數丈之外,不敢夜獵之。

  這麽多年來,莫飛煙一直在隱忍,她無法發泄心中的無名寂寥,她渴望戰鬥,她渴望遇到麻煩,她渴望所有的矛頭都頃刻間指向自己!

  然而。

  夜踏子時,雲夢山如百鬼歸巢,淒冷得讓人無處可藏。

  鬼谷崖下有鬼谷,百寇寨內有百寇。

  百寇寨,非因寇而眾聽,因寨內之首姓寇。

  寇筱染,如詩畫之意,卻長得五大三粗,膩如流脂,整個人埋在虎皮鋪墊之位,雙眼如鬼戾,胡如亂草,發自束成一辮,環顧頭頂除發束皆為油光無毛。臉上有三道刀疤,眼、嘴角、下顎。

  堂中左右分排三十余人,堂內灰熊毯上有二人跪坐。

  歐陽衝拱手禮儀,而未邪則身縛麻繩,動彈不得。

  “在下幸不辱命,帶冤家上堂,自此不負所托,今即成事。”歐陽衝竟然正常起身,早先的廢腿之事絲毫找不到蛛絲馬跡。

  “莫飛煙。”寇筱染意味深長地一掌拍在座椅扶手,震得堂內之人耳鳴不止。

  眼見歐陽衝作勢要退下,未邪一個猛然將自己的肩膀提起,全身力氣都集中在一個點上,用最後一點足底的可以接觸地面的勁道撞了過去!

  歐陽衝只是略略側身,便擦身閃過,在四目交匯間,未邪看到這個自己以為良善之人那毫無掩飾的奸邪笑容,深入自己每一寸肌膚內,透過骨髓,絕望又憤怒。

  斜著撞到地上,隔著熊皮都能感覺到一絲生疼。

  兩邊三十多號人各個譏笑橫生,面容醜陋,獸皮布衣的交織讓人生出情不自禁的惡心。然而當未邪的眼神接觸到這些人手裡的大刀闊斧時,又畏縮地不敢喊疼。

  “一會把他簽個串。”一句輕描淡寫地慵懶。

  未邪無辜又無知的疑惑,歐陽衝陡然有些驟縮的眼角,山寨一眾惡棍的興奮驚喜,都在寇筱染這句話音落後顯得有些詭異。

  “簽串?什麽簽串啊?啊......告訴我......我做了什麽你們要抓我?求求你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未邪的聲音從疑惑,逐漸成為求助般的哀嚎,眼淚已經不能緩和驚恐,周圍的惡意,都呈現在那一張張因為哀求而越來越興奮的醜惡嘴臉上。

  歐陽衝退向一邊,站在大堂最角落的地方,這裡靠近一個兩人寬的通道,按照格局來講,大多是通往寨子首領的居室或者私人儲藏的密室。而在他另一邊則是從外界進來的大門,大門外似乎是能看到一些高樹的影子,證明這個寨子的主事堂應該是在二層的位置,而門外就是上下而行的台階,把這個建築用磚石故意墊高,顯得如同神殿。這種故作噱頭的建築都是為了襯托山寨的實力雄厚,做山賊的,不只是搶,更要懂得保護自己的影響力。

  他十分機敏地左右眼神一瞟,再看了一眼那肥頭大耳的寇筱染,似乎對那個少年的下場極其期待的模樣。這下歐陽衝緩緩挪到那通道邊,一個閃身就撲了進去,仿佛這裡從來沒有人走過一樣,十分迅捷。

  當他走過這條充滿油膩又帶著青苔氣夾雜的通道後,黑暗中漸漸摸索到一個轉角。

  折射在牆壁上淡淡光暈,是水波的粼粼倩影。

  秋水愁,愁成萬千匹,連綿不絕,交錯匯織,風使然,錯覺在心。

  歐陽衝已經站在一池秋水前,借著月光,廊道上排列有序蔓延的火盆,這才一覽無余。

  通道出來,廊道橫向左右延展,左邊盡頭有一個拱門,拱門內有茵茵蔥蔥的葉影,而分叉著環抱池塘的環路上有三房小宅居,款式相同,借著正對的池塘,略顯風雅。

  向右延展,只有一條同樣環繞池塘的道路,較寬,道路同蜿蜒成弧形,在這右邊整個一條道路中央也有一分叉,一個圓形拱門,似乎能從側邊看清內有居舍一角,應該是客居。

  左右匯聚至那正對自己,隔著一池秋水的正對之物,是一個正門寬敞打開的廳堂建築,築兩層,應該是私下裡的會客廳,一般與密友或有身份的人話事宴請所用。

  居舍的屋頂舉折較高,頗有唐風;對面廳堂建築則在八個簷角上點綴著什麽俗物,有點僭越官場的模樣。

  那麽問題來了。

  一個山賊頭子,搞得這麽氣派和端莊,若非方才通道外的髒亂大堂,誰都會認為這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後院,雖然不按時宜的建築排布,但看著也算養眼十分。

  難道,這裡,暗藏玄機?

  “叮叮呲呲嘩嘩咚噗......”一陣雜亂的亂兵打鬥聲響在歐陽衝身後的通道內傳來。

  “不好,莫飛煙殺來了。”歐陽衝一個擠眉弄眼,向四周焦急觀望一陣,向右邊廊道的拱門跑去。

  此刻,外面的大堂內,一片狼藉。

  莫飛煙一把奪過一惡徒手裡的劍,一腳踹開此人,劍格在手指間旋繞,劍鋒帶著奇怪的軌跡與身前數十人近距離兵器相較,勁鋒摩擦碰撞,聲響刺耳!

  她劍速極快,身形已拖遝殘影,在格擋間,劍氣肆虐暴走,透過這些兵器,撩撥在對方每個人的周身各處,穿透在身後的地面上,斬開一道道深痕!

  一眨眼,莫飛煙才將在指尖遊走的劍格定腕握住,橫在自己身前,前後一氣呵成,劍如第六根手指一樣靈活。

  那數十人定格當場,手中癡癡握著兵器,如同被點穴般停在那最後一招上,冷汗爬滿了每個人的額頭,只是他們的眼神有些渙散,膚色有些慘白。

  “噗噗噗噗噗......”不知道多少聲血突衣衫的暴聲,這些人在還沒搞清楚什麽情況的處境下,全身諸多要害處呲著血柱齊齊倒下。

  堂內三十多人已然盡數斷氣橫豎交錯,寇筱染從一開始的僥幸,到手下紛紛倒下的逐漸凝重,此刻眼見這番場景,嚇得從虎皮座上彈起,一個腿軟,跌坐於地。

  “胖子,孩子在哪裡?”莫飛煙劍指賊首,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氣,仰著頭。

  寇筱染哪能再有一絲底氣,虛弱地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手指指向其左邊的一個門,瞬間向門內喊去:“你個蠢貨!還不把人帶上來!”

  門口站著一個雙腿發抖的賊人,面如酸鼠,尖嘴瘦弱,雙手拿著一把類似於飛針般的暗器。

  “叮叮叮叮叮......”所有針都掉落在地,那人一個箭步就要向廳堂外門奔去!

  “嗖”地一聲,莫飛煙一個甩袖,劍自脫手如箭,射穿那歹人側肋,帶著勁道“咚”地一身把其釘在牆壁上,似乎用力過猛,劍自橫穿了整個側面,那人慘叫都來不及,垂下頭,咽了氣,癱軟的身子就被串在劍上掛著。

  莫飛煙回頭,幾步上前,一腳踢翻寇筱染,那胖子看似魁梧,誰知道一下就暈了過去。

  心急如焚地奔向那門,孩子的慘樣讓她此生難以釋懷。

  只見未邪被雙手綁著,麻繩扎掛在一個頂懸著的鐵鉤上,背對著她,而她看到,孩子背上的嬌嫩肌膚只見,被密密麻麻橫穿過幾十針,都是被揪起橫穿過去,血水模糊,看他垂釣的身子晃蕩著,奄奄一息。

  淚水直接奪眶奔走,她顫抖著喚了一聲“邪兒”,放慢腳步靠近過去,從側身漸漸逼近正面。

  一雙如冤魂般的雙眼死死望向面前空空如也的青灰色牆壁。

  莫飛煙雙眼顫動,右手伸過去,十分輕柔地撫在還在的臉頰上,仿佛眼前之人已然嗚呼。

  “婆婆。”

  她為之一振!

  聲音如此沙啞,完全都是氣息,但卻這麽清晰。

  終於,孩子眨了眨眼,斜過臉,一臉鎮靜地看著莫飛煙,絲毫看不出他是否疼得麻痹了感知,但那雙眼......

  那雙眼,極其熟悉。

  那是經歷過生死才有的冷漠。

  “教我學劍。”剛說完,未邪頭一垂,沒了反應。

  莫飛煙一個手忙腳亂,立即跳起一指橫切下麻繩,將孩子正面攬在懷裡,小心得避開接觸其後背。

  她觸目驚心地盯著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方,惋惜地閉上雙眼,眼淚自眼角滑落下來。

  再次睜開時,點點頭,就像寵溺子孫般地輕聲道:“好,婆婆答應你。只要你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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