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淡淡說道:“不要呱噪了，這些人都是我王氏商隊契東，不可不敬。”

　　郭崇韜一愣，滿臉不敢相信，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說什麽?”

　　敬思笑道:“這家夥就是狗眼看人低，市井小人怎麽了?王八還有翻身成八王的時候，沒地瞧不起人。”

　　老郭一屁股坐下，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嗣昭不管他想什麽，說道:“老郭，我打算將木塔山莊園在王氏商隊的契股分成十份，拿出一份在太原市出售，作價千緡。

　　這一千緡分成萬股，每百文一股。上元節之後，任何經過我同意的任何人，都可以購買，最少購一股，最多限購百股。

　　立契以後，按年結算，按股分紅。購者終身持有此股份，死後可留給指定人等，但不得買賣，不得轉贈，若原契遺失，不能與王氏商隊留底相對，則自動作廢。

　　王氏商隊分號的掌家，非你老郭莫屬，若通商總號成立，你就是我雲州方面在太原的大掌家，代表智慧櫃坊和王氏商隊，與總號太原大契東商議經營大計。你的月錢是10緡，除此之外，王氏商隊還送你百股乾股，年終一體分紅。”

　　郭崇韜只是王邸管事，說是王氏家奴也不為過，忽然這等大好事落在頭上，激動的嘴唇都有些顫抖，半天說不出話。

　　敬思大叫道:“這等好事，如何不想著我！”

　　嗣昭看著粟特兒，淡淡說道:“你可識字?百以外的帳目，你可計算的清楚?”

　　敬思啞口無言，嗣昭意味深長的說道:“用的時候，才知讀書要緊。。。不過現在讀書也不算晚，不然，將來你必為文吏所欺，如何統帥千軍萬馬?”

　　見敬思不說話了，嗣昭這才轉向老郭，繼續說道:“你按照這個意思擬定文契，除此之外，你找太原名家刻兩個印鑒，一個是王氏商隊鑒，一個是王嗣昭鑒。

　　這兩枚印鑒用於契約和帳目，暫時歸你保管，用普通石料即可。所有這些東西，都要在上元節以前準備好，以便節後使用。

　　王氏商隊的太原總帳房，就在這個東跨院廂房，你收拾一下，添置一些錢櫃書案筆墨。你可以請一個簿記，兩個夥計，月錢比太原兩市稍高即可。將來如果通商總號成立，文書帳目繁多，可以增加人手，但必須通報於我，你可曉得了麽?”

　　郭崇韜頭還是暈乎乎的，結結巴巴的說道:“曉。。。曉得了，郎君的意思是，將來商隊在太原的錢帛款項，都。。。都要從這裡周轉麽?”

　　嗣昭笑道:“這是自然，入娘的，這是爺爺的家，不在這裡周轉，難道在雲弄月的女伎窩子裡周轉麽！”

　　眾人一愣，忍不住瘋狂大笑起來。

　　2個月前，從雲州出發的時候，除了嗣昭，沒有人相信他們能乾成這件大事。經過這麽久的千難萬險，終於看到了成功的曙光，所有人心中都覺得豁然一松，笑容也就無比歡暢。

　　支撐他們堅持到現在的，只有希望，還有嗣昭不可動搖的意志。經過此事，無形之中，嗣昭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當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看嗣昭。

　　不過嗣昭也有失算的時候，比如說按照他的想法，今日聶記就會派人來到王邸接洽。聶記壓力太大了，這幾日的混亂，造成的損失不計其數，早一日與王邸和解，就減少一分損失。

　　不過等了一天，聶記也沒有動靜，嗣昭不由得搖頭苦笑，入娘的，那老虔婆還真沉得住氣。

　　直到正月初十日晡食時分，嗣昭才見到了聶記派來的人，而這個人也讓嗣昭大吃一驚，竟然是點青郎葫蘆娘！

　　“聶記大掌家聶慕閏在東市瀟湘館擺酒，宴請沙陀郎君，為了避免誤會，她請我保護你們雙方的安全。”葫蘆娘淡淡說道，一副雲淡風輕。

　　嗣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聶老婦人好厲害啊，就算是向我沙陀服軟，也不忘向你們你們示威，請點青嬌娘列席，害怕的不是我們，是你吧。”

　　葫蘆娘淡淡說道:“我按契行事，有何可畏?”

　　嗣昭不再廢話，起身更衣，一邊大喊道:“敬思！老郭！有好事了，趕緊換新衣服，咱們胡人進城，有財東請客啦！”

　　三個人跟著葫蘆娘，除了福昌坊王邸，沿著大道直奔東市。

　　其實嗣昭根本就不擔心安全問題，就算沒有含玉禪師做中人，給聶記十個膽子，也不敢對振武軍節度使的家人動手。現在想來，初來太原，田膨郎的行刺，大約也只是一個威懾，一個拒絕的態度，並非真的想要自己性命。

　　經過這麽多風雨，王邸三管齊下，不斷施壓，聶記也認識到了沙陀的實力，不服軟怕是不行了。如果聶記真的和沙陀聯合起來，那將成為太原兩市最強大的勢力，無論是點青郎還是幽王黨，都應該感到戰栗。

　　一行人緩轡而行，沿著大道出西城子，過汾橋來到東城子，終於走進東市。

　　這裡是嗣昭初到太原，就曾經混跡的地方，也將是他進入大石北都的踏板。在這之前，他只能混跡市井，但是從今天開始，他將從蕭家餛飩，進入瀟湘館。

　　瀟湘館，是太原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也是太原豪商大賈、世家子弟雲集的地方，擁有著河東地區最精美的菜肴，最好的酒水，技藝最精湛的伎子，也有著聞名天下的文采風流。

　　這是一個三座5層高樓的巨大庭院，由三道天橋相連接，從下面看，天橋如在雲端。

　　嗣昭曾經多少次遠遠看過這裡，今日卻是第一次踏入。以他的家世，早晚會成為瀟湘館的座上客，但他沒有靠這些，而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來到這裡。將來，他還要成為這裡。。。和整個太原城的王者。

　　將腳力存在馬廄，眾人走進大門，高樓巍峨，雕梁畫棟，滿庭的古樹湘竹，卻寂靜無聲，如同閉門歇業一般。

　　敬思忍不住問道:“胡小娘，這麽大的酒樓庭院，如何一個客也沒有，那豈不是賠死。”

　　葫蘆娘一邊頭前帶路，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不姓胡。”

　　敬思一滯，大聲問道:“那該如何稱呼?”

　　葫蘆娘說道:“你叫我葫蘆娘即可。”

　　敬思隻得說道:“那好，葫蘆娘，這裡是怎麽回事?”

　　葫蘆娘這才答道:“聶大掌家包下了整個酒樓，專門宴請你們這些沙陀英豪。”

　　三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敬思罵道:“入娘的，到底是聶記氣派，包下這麽大的酒樓，這得要多少財帛。”

　　葫蘆娘冷冷說道:“想混太原市，這也不知麽?瀟湘館，全名應該是聶記瀟湘館。”

　　客人這才明白，原來雄踞河東的瀟湘館，就是聶記的產業。東家閉門謝客，款待朋友，這不算稀奇，可是想想這日進鬥金，專門歇業一天，這面子給的也夠可以了。

　　三個高樓，分別被稱為東樓、西樓和南樓，其中南樓最高，也最豪華，是太原城最著名的銷金窟。

　　走進樓中才發現，一層竟然是個大戲台，除了表演歌舞百戲，還可以上演傀儡戲、相撲甚至可以賭賽鬥雞。

　　一層四周都是散座，寬大豪華，坐2、3百人不成問題。整個二層和三層，都是一層的懸挑層，沿著圓壁是一圈懸廊，裡面就是包間。從包間的窗戶，就可以看到大戲台的表演，居高臨下，那感覺想必十分美妙。

　　三人沿著樓梯，一級級攀登，發現四層就是一個巨大的賭場。最豪華奢侈的所在，就在最高層，幾個人登上樓頂外廊，忍不住停住腳步，扶著欄杆向四周觀看。

　　青天白日之下，襟懷寬敞，高風凜冽，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天上雲彩。腳下，好一座雄偉壯觀的太原城啊，西城子的大明城、受瑞壇、起義堂，東城子的潛丘，汾水縱觀中城而過，晉渠橫貫東西二城。

　　巨大的城牆和城樓環繞下，是一個個衙署、街坊、兩市、碼頭等等，方方正正。在這些建築中間的街道上，行道樹已經發芽，行人如織，漸漸匯聚到東西兩市。

　　郭崇韜也沒有來過瀟湘館，站在高樓之巔，看著腳下的太原城，沒有感到豪氣，卻有一些膽怯。良久，他終於說道:“站在這裡，才知道太原城之大。”

　　嗣昭感慨的說道:“從這裡往下看，才知道太原城的金山不在衙署，而是在兩市，有人的地方，才有財帛啊。”

　　敬思大笑起來，大叫道:“今日才知，人微如蟻，著實可笑。”

　　嗣昭卻搖頭道:“可就是這些螞蟻，能夠移山填海，也是他媽，建造了這座太原城。”

　　葫蘆娘站在側後方，冷冷說道:“你們玩耍夠了麽?聶老婦人已經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