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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8章:以死謝罪
  回到福昌坊王邸,嗣昭頭還是暈乎乎的,不明白葫蘆娘是什麽意思,只是覺得心中喜樂,溫情滿滿。

  高文集和老郭一直等在門房,圍著火盆吃酒閑聊,見嗣昭終於回來了,慌忙迎上來。

  門子牽了馬匹去照料,郭崇韜埋怨道:“郎君心也太大了,跟個點青郎去了那麽久,又沒帶著弓箭,讓闔邸如何放心。”

  嗣昭不理他,徑直走進門房坐下,拿起酒杯一口喝乾,四下看了看,說道:“入娘的,敬思又跑到哪裡去了?”

  高文集一撇嘴,說道:“還能去哪裡,還不是跟李么公和李丕亞結夥,跑到趙三的車坊喝酒賭錢去了。”

  嗣昭歎道:“這賊廝鳥一刻也不安生,不能讓他在太原招搖過市了,我要把他弄到汾州去。”

  郭崇韜一愣,詫異的問道:“汾州?去汾州做什麽。”

  嗣昭沒有理他,又喝了一口酒,問道:“老郭,股契都備好了麽?過了上元節,人家買股的就來了,莫要臨時慌亂。”

  郭崇韜說道:“準備是準備了,可是若總局擱置了,我們拿什麽付人家息錢?我以為你孩子脾氣發作,拒了人家婚,事情就此作罷呐。”

  嗣昭淡淡說道:“決不罷休,若總局不能開辦,我就拿莊園出產付太原股息。”

  高文集說道:“這不是乾賠的買賣麽?莫非郎君又有了良策?”

  嗣昭從腰囊中取出一個小袋,交到高文集手中,說道:“良策就在這裡。”

  老高打開小袋,竟是一枚枚黑黝黝的鐵彈,他拿出一枚,借著火盆昏黃的火光觀看,沒有什麽稀奇,抬頭看著嗣昭,問道:“這是什麽?”

  嗣昭堅定的說道:“這是我們的朋友,是人心,是我們逼聶記就范的法寶。”

  在這潮濕陰暗的門房之中,嗣昭把他的計劃和盤托出,把兩個夥伴唬的張口結舌,這樣也行!

  最終嗣昭說道:“謀劃已定,也要有人施行。為了避嫌,這些日子我不能在太原露面,這裡就全靠你們了。”

  高文集點點頭,說道:“明白了,可若是有事和你商量,又到哪裡去找你?”

  嗣昭微微一笑,淡淡說道:“不用,一切由你們做主,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就會出現了。”

  高郭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這個沙陀郎君精明過人,絕不會真的不聞不問,想想身邊一直有個眼睛盯著,背心不由得有些發毛。

  又吃喝了一番,郭崇韜問道:“後日就是上元節了,邸中應該如何安排?”

  嗣昭說道:“不是說了麽,該怎麽過怎麽過,一切都按照往年成例。不過呐,對太原市井的沙陀黨朋友,我們也不能不聞不問,他們大部分人家都很貧苦,這個節日怕是難過。”

  郭崇韜心尖一顫,低聲說道:“又要在邸中鬧亂?”

  嗣昭搖頭道:“當然不能,在對聶記用計的時候,沙陀黨萬萬不能招搖,要盡量掩人耳目。這樣吧,殺幾頭羊,給每個契東送5斤羊肉,一斛酒,表示一下心意即可。”

  郭崇韜苦笑道:“這哪裡是契東,分明是阿爺,世代給股息不說,還要給酒肉,買股錢還沒有見到呐。”

  嗣昭鄭重說道:“我沙陀待人,獵物要分一半,那是何等赤誠,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我們在太原什麽都沒有,這些人義無反顧追隨我們,就是義氣相交,我沙陀也該待他們如族人。”

  郭崇韜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就怕再出徐蚱蜢之輩啊。

”  嗣昭堅定的說道:“我相信在什麽時候,心存忠厚,好報都會超過惡報。”

  上元節,正月之中,是大石最重要的節日。在這一日,官府散班,士人停了讀書,農工停了勞作,商賈停了生意,殺羊烹豕,闔家團聚。

  到了晚間,金吾不禁,家家燃燈,人流充街塞陌,聚戲朋遊,鳴鼓聒天,燎炬照地。街坊之間則大陳儺戲,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倡優雜伎,詭狀異形。

  鄉間則是舉火於田壟地頭,群起而舞,自昏達旦。太原府,則是能工巧匠聚集之地,各種巨大的燈輪、燈樹、燈柱充斥街坊,爭奇鬥豔,滿城的火樹銀花,又不是鄉裡能比的人間奇巧,繁華熱鬧。

  嗣昭大計已定,成敗由天,也放下心事,與邸中家將管事婆婦同樂。

  到了晚間,就和安敬思、史匡懿等幾個家將出了王邸,在人流中逛了大半夜。塞下胡兒,哪裡見過這麽宏偉的燈山人海,不由得心懷大暢,樂此不疲。

  後半夜才回到王邸,幾個家夥又從廚下弄了酒肉,猜枚飲酒,一個個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嗣昭焦躁的等在西跨院,在庭中來回踱步,不時抬頭看日頭。到了午後時分,雲弄月才來到王邸,滿臉羞愧。嗣昭心一涼,不敢問出口,只是目光慘淡的看著雲弄月,口唇都顫抖起來。

  雲弄月囁喏的說道:“不是好消息,今日我找準時機,買通了徐宅的門子,見到了那位孫巧娘,現在已經改名柳翠。我反覆盤問,確實是隰城人,並非。。。太古縣人氏。”

  嗣昭指著嘴角,大聲問道:“么妹口角有一顆小痣,你可見到?”

  雲弄月搖頭道:“沒。。。有,我可以肯定不是令妹,實在是對不住。。。莫要灰心,太原這麽大,我會繼續查訪,早晚會有消息。”

  嗣昭腦中嗡嗡作響,什麽也沒有聽到,一屁股坐在階上,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抽掉了。

  正月十七日一早,嗣昭帶著敬思和史匡懿出了王邸,準備回太谷縣省親。清晨的薄霧之中,三個人牽馬出了邸門,只見階下跪著一個人。

  不是徐蚱蜢是誰?正是正月十六,天氣寒冷,不良人不知道在階下跪了多久,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發抖,臉都凍白了。

  嗣昭牽馬立在階上,冷冷說道:“老徐你這是做什麽?”

  徐蚱蜢顫聲說道:“我知對不住郎君,今日特來請罪。”

  嗣昭淡淡說道:“不必了,大家各有所難,人之常情。大過節的,莫要中了寒氣,回去陪伴妻兒吧。”說著話,牽馬走到道上。

  敬思大叫道:“我等不願和見利忘義之人來往,你還是滾吧。”

  徐蚱蜢羞愧難當,見三人牽著馬向前走,大叫道:“且慢!徐某有話要說。”三人頭也不回,似乎世界上沒有跪著的那個人一般。

  徐蚱蜢大叫道:“徐某願以死謝罪!”

  嗣昭一驚,站住了,這人如此剛烈,又為何出賣朋友?史匡懿叫喊起來:“你這廝好不曉事理,大過節的死在別人門前,很好玩麽?”

  見嗣昭轉過頭來,徐蚱蜢說道:“徐某有過,可也有隱情。”

  見三人總算凝神傾聽,老徐才說道:“徐某7歲失怙,寡母含辛茹苦將我養大成人,娶妻生子,卻不幸患了消渴之症。這病需日日煎服湯藥,一日不服,則手足酸軟無力,三日不服,則首足腫脹,下不得床榻,遷延個幾日,就會送了性命。

  徐某家貧,又嗜賭成性,欠下了賭債,湯藥漸漸接不上,眼看著老母一日日衰弱,哪個人子忍的下去,那些日子我要發狂了。

  正當我謀劃劫掠西市一個折扇商的時候,賭頭韓申找到我,說只要我透露一些王邸的消息,就免除我的債務。當時我走投無路,若我進了檻牢,老母何人喂藥,弱子何人撫養,萬般無奈,我也只能答應了他們。

  但天在上,地在下,良心在中間,我只是泄露了郎君的去向,別的一概沒有說過。我知王邸是好朋友,若不是萬般無奈,徐某死也不會出此下策。”

  敬思驚訝的看著徐蚱蜢,說道:“看不出來, 你這廝還是個孝子。”

  徐蚱蜢心情激動,自顧自大聲說道:“我知我出賣了朋友,豬狗不如,現在我名聲也臭了。雖說我是不良人,黑心的事乾的不少,名聲什麽的也不當回事。可是現在連孫啟旺、楊辣五、奚彩山這些賤種也輕賤於我,成了孤魂野鬼,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若郎君有氣,徐某一死,總可贖罪。我隻望,郎君看在我為你出過死力的份上,允許我購百股,以為老母養病之資!”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張飛錢賃證,高高舉起。

  嗣昭喝道:“混帳賊廝鳥,你死了,誰來給你老母養老送終!”

  徐蚱蜢堅定的說道:“我已經想通了,太原雖好,卻不是我等貧賤之人容身之地,在這裡廝混,只有無盡的傷心。

  我已經賣了宅院,我死以後,賤內就帶著老母弱子回潞州原籍,置下幾畝薄田,侍奉老母,耕田為生。有王氏商隊的股息,老母也不再受斷藥之苦,只要苦得幾年,二子成人,一切就都好了。”

  敬思看著嗣昭,嗣昭皺著眉頭一言不發,敬思罵道:“你生的什麽心,比腚眼還小麽!老徐是孝子,就算有過錯,也是為了老母性命,這不是入娘的人之常情麽?”

  見嗣昭還是不說話,敬思把馬韁扔給史匡懿,大步走到徐蚱蜢面前,把他攙扶起來,大聲說道:“我在商隊也有契股,他不賣你,我把我的全都轉給你,一文不收,你回去好好侍奉老母,撫養稚子,再莫要起糊塗心思。”

  嗣昭忽然說道:“且慢!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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