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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3章:來自刑部的問訓
  少年不知愁滋味,對無賴子來說,有酒有肉就是好日子,哪管明日死活。一眾小兒投壺賭酒,醉的不亦樂乎。

  嗣昭也忘記了即將到雲州守捉城,被養父訓斥的煩惱,做了投壺司射官,與營田諸兒大笑為樂。

  初更時分,投術不精的家夥已經醉了大半,如今嗣昭的眼力和準頭,投八中七的時候都少見,八投全中的局面倒是多些,是以一直清醒。

  正準備再接再厲,把承誨也放翻,房門忽然大開,慕容大娘鐵青著臉走進來,喝道:“這些拷不殺的潑皮破落戶,讓你們放低聲些,偏生這般吵鬧,如何了?京師來的大官問起來,命你等前去回話,請你們吃竹板夾肉!”

  王大夯醉笑道:“那鳥官莫不是要尋個兔兒郎?爺爺可伺候不起。”

  慕容大娘衝上來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擰住他一隻耳,喝道:“天殺的賤坯,到了這步田地,還敢耍酒裝瘋,這就跟老娘去見官!”

  嗣昭一把攔住鴇兒,說道:“他們都喝醉了,怕是回不上話,還是我去吧。”

  李承誨說道:“還有我,爺爺要看看那賊廝鳥模樣,若哪一日做了金龜婿,認錯了老泰山可是不美。”

  慕容大娘氣樂了,放開王大夯,扭頭笑道:“哪個遇上瘟神的官宦佬兒,招個賊頭賊腦的猢猻上門婿!速速給老娘滾了過去。”

  兩小兒趔趔趄趄跟著老鴇,穿過鬧哄哄的歌舞大堂,走上二樓,沿著昏暗回廊拐過一個彎,來到一間靜室門前。

  昏黃燈火下,鴇兒止住兩人,在門外低聲說道:“屠公,小兒輩到了。”

  只聽室內嬌笑連連,接著就是一聲咳嗽,一個聲音尖聲低喝道:“讓他們且候著。”

  慕容大娘回首擠擠眼,一根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隨後把兩個小混帳推到一旁,自己在他們身前站定。

  不一刻,門聲輕響,一個發髻蓬亂,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出來,吃吃笑著衝鴇兒說道:“進去吧,屠公等著呐。”說罷一扭身,沿著回廊飛也似的跑了。

  直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暗處,慕容大娘才輕輕拉開推拉門,把兩小兒扯到門口,嗣昭向裡面張望。

  室中溫暖如春,深處有一拔步床,床上有一榻桌,桌上有燈台,燈火如豆。榻桌一側盤膝坐著一個半老頭子,隻穿一件月白中衣,巨大的身影投在牆壁上,顯得詭異又陰森。

  慕容大娘把兩小兒推到室中,隨後闔上門,悄悄退了出去。

  兩小兒都有些醉了,腳步虛浮,吃慕容大娘一推,向前一個趔趄跪伏在席上。

  那官兒一眼不發,冷冷打量著兩小兒。嗣昭不敢抬頭,雖然不知道司門員外郎是個什麽官,但這家夥陰森森的,又居高臨下,讓他倍感壓抑。

  良久,尖利的聲音從上面飄下:“抬起頭來。”

  嗣昭緩緩抬起頭,燈火下映照下,榻上是一張乾瘦的臉,目光冷漠,盡管炭爐火紅,嗣昭還是趕到一絲陰冷。

  承誨酒意洶湧,已經委頓在地,好似一灘爛泥。

  那官兒冷冷說道:“聽慕容大娘說,你等是大同軍柵屯裡的營田戶,是也不是?”

  嗣昭低聲說道:“小子是沙陀軍良民,他是營田戶。”他一指身旁的李承誨。

  那官兒詫異的哦了一聲,停了一會兒才問道:“既然是沙陀軍,又為何來到雲中驛?”

  嗣昭規規矩矩的答道:“小子遵從父命,去雲中守捉城與養父相會。

”  那官兒更加詫異了,又問道:“你是何人?你養父又是何人?”

  嗣昭答道:“小子王嗣昭,養父是大同軍雲中守捉使王恪用。”

  這下那官兒更吃驚了,從榻上直起身來,冷冷盯著嗣昭看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你不用去雲中守捉城了,你父今晚就會趕到雲中驛。”

  這回輪到嗣昭大吃一驚,他磕磕巴巴的說道:“這又。。。是為。。。何啊?”

  那官兒冷冷說道:“那是因為老夫傳喚。”

  見嗣昭還是目瞪口呆,那官兒說道:“老夫屠行簡,奉旨前來大同軍,按覆營田歲末結課不實一案。你父,就是此案證人,所以今晚會到本驛回本官問話。”

  嗣昭聽了個雲裡霧裡,大約是聖人派這姓屠的老家夥查個什麽案子,他忍不住問道:“小子不明,可是查察大同軍水運營田大使賀拔志?”

  屠行簡黯然說道:“正是,可是大同軍上下沆瀣一氣,老夫在雲州查不出什麽,隻得來到這裡,暗中查訪。。。”

  他忽然臉色一變,厲聲喝道:“你好好良家子,和這些賤籍賊子混在一起做什麽?!”

  嗣昭心中暗罵,你查案都查到姐兒胸脯上了,卻怪俺有幾個雜戶朋友。面上卻低眉垂首,恭敬的說道:“小子與這些營田兒有舊,是以在此小聚。”

  屠行簡臉色稍霽,這才緩緩說道:“老夫找你們來,是有話要問。下面說的話,老夫是代天子問訓,你要如實回答。”

  嗣昭神色一凜,躬身聽訓。

  屠行簡尖聲問道:“既然你是沙陀軍子弟,你可知沙陀軍行營兵籍幾何?實收衣糧草料幾何?”

  嗣昭想了想,這種事情在沙陀軍盡人皆知,沙陀軍戍邊軍籍在3千以上,實收衣糧只有6百。可他不知養父真意,如何敢亂說,至於長安的聖人,那還是先放一放吧。

  他躬身回道:“小子年齒尚幼,如何得知這些軍機大事。”

  屠行簡狐疑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繼續沉聲問道:“按製,沙陀軍每季要向大同軍府申報兵籍,兵曹參軍要到沙陀軍清點按覆,你可見過大同軍來員核查?”

  嗣昭頭垂的更低了,輕聲說道:“小子。。。不知。”

  屠行簡目光漸漸黯淡,終於離開了嗣昭,轉向李承誨。契丹兒委在席上,垂著頭,合著眼,似乎睡著了。

  屠行簡下頦微揚,命嗣昭把他弄醒。嗣昭隻得猛推那個契丹小混蛋,急促的說道:“快醒醒,有人要問話。”

  折騰了好一陣,李承誨才睜開眼,屠行簡喝道:“下面的營田子,且端正衣冠,本官有話要問!”

  李承誨一激靈,似乎剛剛醒來,聽上面呼喝,趕緊正了正衣帽,端正坐好。

  屠行簡這才問道:“你是何人,戶籍何處?因何到這裡廝混?”

  李承誨似乎還沒醉醒,笑道:“你個乾巴老兒能到這裡,我如何就不能,真是豈有此理。”

  屠行簡尖聲喝道:“放肆!”

  嗣昭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急道:“你醒醒,這是京師的官長屠公問話。”

  李承誨這才清醒過來,低聲回道:“小子李承誨,籍隸大同軍營田丁肆柵雜戶,因歲寒饑餓,出柵尋些吃食,遇到故人王嗣昭,是以結伴來到本驛。”

  屠行簡冷哼一聲,喝道:“尋吃食?是剪徑的毛團吧!”

  李承誨全身幾乎都伏到席上,氣若遊絲的說道:“小子。。。不敢。”

  屠行簡向後靠到胡床後背上,陰冷的目光逼視著契丹兒,良久才說道:“你說你饑餓尋食,是你一人,還是這一夥營田兒。”

  李承誨低聲說道:“自然是大家,家中老弱婦孺尚不能飽暖,歲末天寒,只能我們趕出來,自己尋食。”

  屠行簡喝道:“胡說!聖天子愛民如子,早定下營田戶衣糧之製,如何會挨餓受凍。定是你們這些潑皮無賴,拿著聖人給的糧食濫賭濫酒,是以冬季乏糧!”

  李承誨大聲說道:“冤枉啊,賀拔志那狗賊,從未足額發放衣糧,營柵之中家家如此,還請屠公明察。”

  屠行簡大聲問道:“你個無賴子,如何得知是營田大使貪墨了衣糧,焉知不是營監柵吏上下其手,苛待你們。”

  李承誨答道:“那些營吏一樣挨餓,有逃亡者,有被營兵圍家,搜出粟帛者,他們自顧不暇,如何苛待我們。”

  屠行簡正要繼續逼問,忽然門外傳來低低的聲音:“屠公, 大同軍監軍劉敷光到了。”似乎是這京官的貼身仆役。

  刑部按覆官隔著門大聲問道:“他來了幾個人?有沒有帶兵刃?”

  老仆答道:“只有隨從兩人,都沒有帶長大兵刃。”

  屠行簡沉吟片刻,說道:“讓那廝先在一旁候著,還有水運營田使賀拔志,要是到了,一並在偏房等候傳見。若雲中守捉使王三郎到了,讓他先來見我。”

  老仆沉聲應道:“喏。”

  正要退下,屠行簡提高聲音,尖聲說道:“且慢。”老仆停住了,黑色的身影映在紙門上,似乎髭須都在顫抖。

  屠行簡沉吟片刻,說道:“命橫野軍副使樊庭觀,把住此舍前後門,把劉敷光和賀拔志看管起來,不要讓他們四下走動。”

  老仆應道:“喏。”隨後躬身退下。

  嗣昭心裡一顫,暗叫糟糕,風谷山驛那場劇變給他的陰影太過沉重,這屠行簡和樊庭觀又要在驛站裡動刀兵,入娘的,怎的又讓自己趕上這事。

  正在胡思亂想,屠行簡冷冷說道:“你們兩個退下吧,剛才的話誰也不能透露,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嗣昭和承誨慌忙爬起身,轉身要走,屠行簡在他們背後冷冷說道:“今夜老實呆在你們的房裡,想活命的,就不要四處亂躥。”

  兩小兒一激靈,嗣昭回首看了屠行簡一眼,只見老家夥冷漠的目光中,閃爍著昏黃的燈火,顯得愈發詭異。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還是躬身施了一禮,說道:“小子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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