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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0章:主審官
  為主審官王卞傳話的,是河東節帥府都虞侯傅文達,也是進駐風谷山驛的牙軍統將,暫時歸王卞節製。

  此人是史敬思的老朋友了,與叛將龐勳戰於泗州,兩軍並肩奮戰,諸將校結下了生死交情。到了康成訓拜帥河東,他的親信部將都成了牙軍將領,只要沙陀軍校來到太原城,這些牙將總會盡情款待,賓主盡歡。

  史敬思跟著傅文達往驛監方向走,正當局勢緊張,往日燈火闌珊的驛站,此時十市九黑,月晦星稀,看不見道路,幾個隨從打著火把,為隊伍照亮行走方向。

  為了多說幾句,一行都是牽馬而行,傅文達斥退左右,和史敬思在黑暗中並肩而行,一邊低聲說道:“三郎君命我給你帶幾句話。”

  史敬思沉聲說道:“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傅文達說道:“三郎君暫時不能回風谷山驛,他和康使相一致以為,此案就是衝著康王兩家來的,有人在陰謀傾害我們,根源在太原而不在驛裡,他要留在城中查訪,這裡就交給你了。”

  史敬思默默點點頭,說道:“我現在被困在驛裡,和城中聯絡不便,如何互通消息?”

  傅文達笑道:“各個崗位、哨位都是我的部下,出入都在我掌握,無妨無妨。”

  史敬思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這我就放心了,三郎還交待了什麽話?”

  傅文達說道:“三郎還說,對王卞的問詢,該說什麽說什麽,不必遮遮掩掩,但也不說無憑無據的話。

  對於此案,要繼續暗中追察,現在居然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真是入娘的的邪門,康使相也是雲裡霧裡,不查出幕後主使,長安王仆射那邊怕是要有大麻煩。”

  史敬思苦笑著說道:“如今我沙陀軍已經成了驛中眾矢之的,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我們,就算我們想查案,也是動彈不得。”

  傅文達說道:“三郎君也想到了這一層,他讓我告訴你,太原不良帥高文集是自己人,如果有些事沙陀庭不方便出面,可讓他去辦。在王卞帶來的屬吏之中,只有此人可托付,萬不可輕信他人,切記切記。”

  所謂不良人,乃是官府所屬緝事番役,都是劣跡斑斑的江湖遊俠,街坊惡少,市井潑皮,這些家夥擾亂治安和明察暗訪都是好手,消息最是靈通。既然王恪用這麽說,顯然高文集早已暗中投靠了節帥府,是康使相早就預備的一招暗棋。

  史敬思輕輕搖搖頭,無奈的說道:“所有線索都斷了,我都不知道從哪裡查起。”

  傅文達安慰道:“慢慢查找,總會有蛛絲馬跡,咱們把龐勳幾十萬叛軍都剿滅了,幾個躲在暗處的屑小又算得什麽。”

  史敬思歎了口氣,說道:“文達,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時刻盯著我們,算計我們,看著我們陷到一張網裡,怎麽也掙扎不脫。

  入娘的,敵人總是先我們一手,就算我們看到了影子,也始終抓不住,有力使不出,眼看著屎盆子一步一步扣到我們腦袋上。。。文達,世上沒有比這更憋屈的事情了。”

  傅文達詫異的看著火光下的史敬思,說道:“我怎麽聽你話裡不對,莫非沙陀猛士黃須兒,也有畏懼之人麽?”

  史敬思苦笑道:“文達你想,死了個胡兒,恰巧死前和存璋吃酒,偏偏這些市肆小兒胡作非為,有些爭鬥私怨,又無人指證存璋不在殺人現場,如此眾人的疑心自然在王家身上。

  賊子又鼓動苦主到沙陀庭哭鬧,

更讓旁人覺得是王氏仗勢欺人。  我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查出點線索,恰巧賊子搶先半個時辰,殺了樊氏四子,我們救援不及,恰巧又被驛尉當場撞見,至此不可收拾。

  文達啊,這麽多恰巧,就不是恰巧了,那是賊人的計策,我們卻連人家的影子都抓不到,這樣的對手還不可怕麽?”

  傅文達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絕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盯著你們的,絕不是一兩雙眼睛。。。這是入娘的一股勢力,就是要栽贓給你們,連帶康公也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沉默了,都感到後心有些發涼,到底是什麽人在處心積慮坑害大家。

  驛監在驛市東門之外,沒多久就走到了,這是一個兩進的大院子,帶東西跨院和後花園。如今戒備森嚴,都是太原府耆長和弓手負責警戒,就算是牙軍統將傅文達也要出示腰牌才能出入。

  傅文達把史敬思三人帶到二堂,主審官王卞降階相迎。這人40歲左右年紀,生的是方面大耳,富貴逼人,一身緋色官袍,地黃交枝綾紋樣,金色大帶配著銀魚袋,好個威風凜凜的朝廷大員。

  史敬思的散官是定遠將軍,正五品上,正好比王卞低半級,官場上沒有以高迎低的道理。除非是至交好友,親族戚屬,王卞降階相迎,那算是客氣的緊了。

  其實史敬思畢竟是客將,和王卞談不上熟悉,只是在公私宴饗酬酢的場合見過幾面,有過幾句交談,誰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會在這種場合再次相見。

  好在王卞並沒有扳起臉公事公辦,說說笑笑,化解了不少尷尬。

  二人登堂分賓主落座,王卞屏退左右,隻留下一個心腹幕僚陳昰侍坐,此人字霈霖,是少尹府掌參謀,和沙陀軍也算是老相識。史敬思坐在東側,存璋和進通兩兄弟侍立在身後。

  賓主說了幾句閑話,慢慢進入正題,王卞開始詢問案子的具體細節。史敬思倒也坦蕩,有問必答,沒有隱瞞,牽涉到市井小兒的一些糾葛,就讓進通和存璋回稟。

  王卞問的很細,有些疑惑之處反覆問了幾次,始終沒有發現破綻,心中對沙陀軍的懷疑減了幾分。可他心機深沉,深知事實是一回事,官場又是一回事。最後如何結案,他的調查隻佔一小部分,長安權貴們的爭鬥,才是此案定調的關鍵。

  終於,王卞說道:“史兄,王某也是軍功出身,你我二人也是舊交,我也不瞞你,偵辦這個案子實在不是個好差事,王某很有些為難的地方,若有不周到之處,還請你不要見怪。”

  史敬思苦笑道:“我現在焦頭爛額,巴不得現在就找到真凶,也好洗脫我們的嫌疑。只要對破案有益,在下無有不允。”

  王卞笑道:“果然痛快。”

  停了一下,他才捋著胡須繼續說道:“此案我大致明瞭,深感棘手,歹徒凶殘又狡猾,我們想到的線索都斷掉了。

  我反覆儔思,還是要從人犯左手行凶這一層入手,畢竟左手刀使的好,范圍就小了很多。我打算排查驛中所有左手虎口有繭之人,還請史兄你配合一下。”

  史敬思皺著眉頭,沉吟半晌才說道:“王公,恕我直言,這麽查怕是難以捋出線索。”

  王卞臉色凝重的問道:“何以見得呐?”

  史敬思說道:“左手虎口有繭之人,右手未必沒有繭,並不能證明就是左手刀客。”他伸出自己的手給王卞看,燈光之下,果然左右手虎口之處都有厚厚老繭。

  他看著王卞,繼續說道:“王公久歷戎行,當然知道士卒左手推弓弝,右手開弓弦,長此以往,自然兩手都有老繭,按照這個法子排查,我沙陀軍怕是大半都在排查范圍之內。”

  王卞和幕僚陳昰互相對視了一眼,陳昰問道:“那麽以史公看來,此案應該從何處入手呢?”

  史敬思苦笑著搖頭道:“怕是從哪裡入手都有些晚了,魏振這個笨蛋,始終糾纏於我沙陀軍,對逃離驛站的人等不聞不問,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人不見了人影,焉知凶手沒有混在人群裡跑掉。

  若案發之時,大家攜起手來,也許此案已經破了。可是驛站胡亂猜忌,其實已經喪失了破案的最佳時機,殊為可惜。”

  堂上一片沉默。

  好一會兒,陳昰才說道:“也許散布流言,轉移視線,也是凶手的一計。”他這麽說,等於是排除了沙陀軍的嫌疑,不管是不是真心,史敬思都不能不領情。

  王卞說道:“我等食君之祿,總不能對百姓的苦難不聞不問,不管賊人多麽凶狡, 我們都要將之繩之以法,史兄親歷此案,不知何以教我。”

  史敬思閉目凝思,久久無言。

  此案疑點甚多,但是不能由他史某人之口說出來,那毫無用處,還會給王家增加更多麻煩,除非他能掌握鐵證。對面的王卞也是官場人物,他當然知道調查只能止於某個層級,總不能下屬去調查上憲吧,可是此案不調查大人物,是不可能破案的。

  他正不知道如何應答,身後侍立的小進通忽然說道:“調查只能從驛市牙人入手。”

  史敬思驚訝的睜開眼睛,扭頭呵斥道:“黃口小兒,這是什麽地方,如何容你亂說。”存璋則吃驚的看著進通,大氣也不敢出。

  王卞卻伸手製止史敬思,饒有興味的看著進通問道:“哦,王小郎何出此言啊?”

  進通看著史敬思,史敬思指著座前說道:“到前面來回話。”

  進通跪坐在下首,面向王卞從容說道:“凶手必然是熟知驛市內情之人,他既知驛市小兒恩怨,又知那日存璋與扈真珠吃酒和解,他既知扈地甘氏欠下巨額賭債,又知樊氏兄弟到呂記車坊接貨的準確時間。

  這個人幾乎無所不知,除了驛市牙人,我不知道還有誰能有這等能為。若有一個左手虎口有繭的牙人,此人就有很大嫌疑了。”

  史敬思厲聲喝道:“住口!”他知道這些話即將捅一個巨大的馬蜂窩,他已經被蟄的夠慘了,至少暫時還不想引發更多的不滿。

  王卞卻陷入沉思,良久才說道:“也許還有一種人,也有這種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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