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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候從種田開始》第16章:西跨院
  牙軍都虞侯傅文達轉身回到樓內,此時眾軍已經徹底搜查了醉紅樓,再無與本案有關的物證。傅文達命收了兩柄帶血的刀具,一並交給高文集,命他押著人犯先和陳昰回到驛監,隨後走到兩個小兒面前。

  進通和存璋已經裹好了傷,換了衣服,傅文達拍著二人的肩膀,叮囑道:“你們兩個要到驛監錄口供,那裡我也進不去,不能照料你們。你們要多加小心,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進通說道:“我們省得,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傅文達詫異的說道:“我是王家至交,等於是你們的長輩一般,有什麽求不求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進通拉過綺珠和綠珠小姐妹,說道:“她們兩個在這裡,無依無靠,若是陸貞六還有同黨,難免為賊人所害,請傅公把他們帶到沙陀庭,保護起來吧。”

  傅文達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倒真是個有心的,行了,她們兩個就交給我吧,我保證把她們安全送到沙陀庭。”

  進通轉過身,向史儼叉手施禮,說道:“阿儼大兄,請轉告史公,此案遠沒有到結案之時。”

  史儼詫異的問道:“什麽意思?凶犯都抓到了,還不能結案麽?”

  進通從容說道:“其一,陸貞六是本驛驛尉,扈真珠是本地商戶,往日素無仇怨,又無財物糾紛,陸貞六沒有殺人的動機。

  其二,我與陸貞六白刃交鋒,他確實是左手,馬廄殺人案和谷倉殺人案,有可能是他所為。可是驛南大道殺人案,絕不是他所為。”

  史儼不動聲色的問道:“何以見得呐?”

  進通說道:“你想一想那日的情景,我們趕到殺人現場,沒有多久陸貞六就帶著人到了。他絕無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去而複返。請史公還要繼續深查,不然我王家的嫌疑依然洗不清。”

  傅文達聽到這裡,不由得長歎一聲,說道:“入娘的,大功告成之際,還能想到這些。。。虧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識,沙陀王氏有虎子啊。”

  所有人都以為,王家兩位小郎只是錄一下口供,作為最終定案的證詞。誰成想,兩個小兒一進驛監,就再也出不來了。

  驛監西跨院檻房,存璋正抱著鐵檻柵破口大罵:“陳昰!你個狗賊!你辦案無能,誣陷好人倒是一把好手,你個醃臢齷齪的食糞犬,卑汙下賤的直娘豬!”

  兩兄弟一進驛監,就被送到西跨院,從此再無人搭理。

  這裡本是驛監的地牢,太原府入駐風谷山驛,這裡就成了連環殺人案的檻房,由於拘禁的人太多,東西廂房也加裝了鐵檻柵,成了羈押人犯的牢房。

  最倒霉的,就是歌舞舍的伎子、樂工、童仆和老鴇,他們最先被抓捕,羈押在地牢之中。

  這些男女雖在賤籍,也算是雉頭狐腋,養尊處優,地牢之中風吹雨淋,積了齊膝的汙水,整日泡在臭水之中,如何受的住。幾天以來,日日兩過堂,一個個被打的皮開肉綻,已經有幾個支撐不住,死在牢中。

  東西廂房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檻房不過丈許寬窄,卻塞進了10余個人,這麽多人擠成一團胡餅,坐都沒有地方坐。不要說過堂熬刑,徑日站下來,哪個不是筋攣骨酥,手腳酸麻,不知多少人要落下終生殘疾。

  檻房裡屎尿橫流,臭氣熏天,哭爹喊娘,慘不堪言。

  在這苦難之中,唯一的樂趣就是聽存璋潑天潑地的混罵。

這沙陀兒精力出奇的旺盛,氣勢出奇的雄渾,花樣出奇的繁多。  他用史詩一樣的語言,發出了大家壓抑多時的怒火。。。對官府的怒火。他的連環痛罵,就是飄蕩在西跨院上空的美妙音樂,讓他們痛苦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

  不僅如此,這沙陀兒還是西跨院的麒麟童瑞獸。

  隨著兩個王家小郎的到來,每日兩堂過審沒有了,接著就開始陸續放人。第一批被釋放的是驛站所有左撇子,接著是驛市的牙人、賭坊的潑皮,最後是地牢中的娛樂行業從業者,連承認殺人的幾個倒霉蛋也放了。

  不少人被釋放前,專程到王家小郎的檻牢,向存璋長揖為謝。

  兩個女伎也特意攙扶著向存璋致謝,一個是醉紅樓的鴇兒慕容大娘,一個是醉紅樓頭牌李七娘。那李七娘體態風流,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媚色,只是被折磨的面黃肌瘦,眉目無光,哪裡還有名妓風采。

  存璋笑道:“你就是李七娘?”

  李七娘大膽的看著存璋,說道:“莫非小郎認得妾身不成?”

  存璋出人意料的歎了口氣,說道:“某不認得你,卻認得你的侍婢,那兩個什麽珠。要不是她們幫忙,也抓不住真凶,不知道多少人會庾斃於此,說起來你們也算是沾了她倆的光。”

  李七娘嬌聲問道:“她們二人現在哪裡?”

  存璋說道:“放心吧,她們在沙陀庭,自有我們的人照料,我們沙陀人絕不會虧待朋友。”

  進通忽然走到鐵檻柵前,兩手把住兩根鐵條,低聲說道:“七娘,若你去沙陀庭接回綺珠和綠珠,請你給安慶史公帶一句話。”

  李七娘和慕容大娘互相對視了一眼,李七娘說道:“我們這些卑賤伎子,如何能夠見到沙陀部的大官。”

  進通看了存璋一眼,忽然一把扯下他頸上的狼牙頸飾,隔空拋給李七娘。存璋還沒有來得及發怒,進通就已經轉過頭,面向檻外說道:“你們拿著此物,史公必然見你們。此事事關重大,如果話帶不到史公那裡,你們可能還要回到西跨院,受這牢獄之苦。”

  慕容大娘嚇的全身都抖起來了,顫聲說道:“小郎你盡管說便是,妾身一定給你帶到。”

  進通一字一頓的說道:“陸貞六絕不是此案真凶,就這一句,史公聽了自然明白。”

  幾個人再也想不到,王家小郎居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不由得驚呆了。

  存璋失聲叫道:“你是失心瘋了吧,你的意思是,我們拚了性命抓的人犯,居然是錯的?”

  進通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想承認,但這就是實情,人也許會欺人,但斷不能欺己。我必須讓史公知道此事,不然我們怕是難以生離此地。”

  存璋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

  慕容大娘顫聲說道:“若那姓陸的不是真凶,我們豈不是還有嫌疑。。。”

  進通說道:“正是,所以你們一定要把話帶到。”

  李七娘收起嬌羞媚態,堅定的說道:“小郎君但請放心,就算不為了我們自己,也要為了那些屈死的小兒伸冤,一定要捉到真凶。”

  進通挑起大指,讚道:“醉紅樓中,都是巾幗須眉。”

  看著兩個女伎走出月亮門,存璋忍不住問道:“入娘的,你如何知道那姓陸的不是真凶?”

  進通指了指存璋胸口,說道:“還能如何知曉,當然是用心。”他轉過身回到檻中,坐到一處牆角,背靠在檻牆上,久久無言。

  存璋走過來踢了他一腳,罵道:“賊廝鳥,又在賣關子。”

  進通也不著惱,緩緩說道:“此事其實也簡單,我一件一件與你分說。”

  存璋湊過來坐下,喝道:“那你還磨蹭什麽?”

  進通緩緩說道:“那日我們捉了陸貞六,他又確實是左手使刀,我們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真凶。可是當時我就意識到,至少驛南大道凶案,絕不是他做的,時間和場景都對不上。”

  存璋說道:“這個我聽你說過,可你也說了,馬廄案和谷倉案十有八九是他乾的。”

  進通點點頭,說道:“這兩天我們困在這裡,你天天在那裡混罵,我卻反覆揣摩案情,越想越覺得不對。”

  存璋急道:“到底哪裡不對嘛。”

  進通緩緩說道:“先說馬廄殺人案,你們是戌時離開的酒肆,然後分開各自走路,是也不是?”

  存璋想了想,說道:“正是如此。”

  進通說道:“本驛繁華,即使是在二更宵禁之前,依然是人來人往。那酒肆又正對驛東大道,街上行人必然不少,而陸貞六是本驛驛尉,驛人大多認識他,即使是下雨天帶著雨具,也絕不會無人認出。

  可是我們和官府查問了那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見過陸驛尉,這只能說明,他當晚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酒肆附近。”

  存璋想了想,說道:“也許大家都忘記了,也未可知。”

  進通搖搖頭,說道:“一個驛站驛尉,一個契丹商賈兒,平素連公務往來都不可能有,有也是和他父親。這樣兩個人,在下雨的夜晚走在一起,那定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如果有人見到,一定會有深刻印象,如何會輕易忘記。”

  存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這還真是這個道理,入娘的,我怎麽就沒想過呐。”

  進通說道:“那是因為你在醉紅樓抓了人,以為此案已破,再也不會深思。”

  存璋仰著頭,閉目想了一會兒,說道:“若陸貞六是尾隨扈真珠到的馬廄呐?”

  進通大笑道:“黑燈瞎火,又下著大雨,扈真珠有什麽天大的事,要到臭烘烘的馬廄去辦呢?”停了一下,他收斂了笑容,緩緩說道:“一定是因為一件隱秘要事,他非去不可,凶手就在那裡等著他。”

  存璋忽然睜開眼,大叫道:“是他父親的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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