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的故人，回不去的往昔，在我舉杯的時候，把對面留給你。

　　…

　　一陣秋雨過後，氣候涼爽了許多，微風拂過大街和小巷、坊間的弄堂和沿江的步道，吹落片片黃葉，落葉沿著上街沿和路肩輕輕飛卷，但也有很多不幸的葉子被行人踩碎，緊貼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飛不起來了。四四方方的市容環衛車停靠在路邊，把持著竹製大掃帚的環衛工人正在賣力地勞作，暗暗抱怨，濕了的法桐葉真是不好對付，必須重複清掃多次才能使路面乾淨。

　　??

　　沿淮海路的一家餐廳裡，蘇蘇柚和瑰並肩坐在靠窗的卡座點著菜，菜單上密密麻麻的手寫體看得令人窒息。揚聲器裡播放著莫扎特的管風琴協奏曲，前菜、主菜、甜品、酒……侍者穿著山本耀司風格的製服站在桌邊，腰杆筆挺，神情冷漠地做著記錄。

　　叮——

　　兩個女生挽著手跨入。一個穿著Oversize的簡單白T和寬松的破洞牛仔褲，文藝的小白鞋，背著大大的牛津雙肩包;另一個則是BM風的露臍短上衣和格子超短裙，露美腿，斜跨小坤包。

　　依舊很熟悉的配方。倆人笑盈盈地走近，鍾梓珺在瑰的對面落了座。

　　“自從梓珺畢業後回了延市，一次都沒有聚齊過，原來只要一說我倆請客，你倆就屁顛屁顛地來了——”

　　“瞎說！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大忙人的時間總是吃不準嗎?不是加班就是出差的！”歐尼一開口，還是那麽霸氣側漏。

　　“Oh~ Smells insane！”閔舟舟對著陸續上桌的美食合掌大讚。

　　“這三年多怎麽被蹂躪的?說出來讓姐姐們開心開心。”鍾梓珺的目光看向對面的瑰，比起食物，她顯然對人更有興趣。

　　“去年一整年，出差次數16次，天數111天，19份報告。”忙內依舊是最乖巧的一個，她簡潔地匯報完畢，低頭夾菜吃。

　　蘇蘇柚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別提，提了就自閉。我check了一下明年的工作安排，真是嚇一跳。三月之前滿滿當當的本地小項目，四月開啟漫漫的出差之旅。先是廣州，再是一大把散裝江蘇，然後漢中巴蜀……一直到七月底。再然後，我就要開始請年假和考試假準備CPA的最後一門考試，反正這麽跟你們說吧，到明年的國慶節之前我都沒有農閑的時間，所以也就這段時間可以聚會了。不過，跟著大K做的幾個出差項目都是預算充足的大項目耶，權當是衝著出差補貼和星級酒店吧。哢哢！”

　　閔舟舟耐著性子聽蘇蘇柚叨叨完，酸溜溜地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的是你倆怎麽回事?啊?大學四年住在一起不夠，工作了還要同居?”

　　鍾梓珺大笑，因為閔舟舟也道出了自己的心聲。閔舟舟裝模作樣地湊近，悄悄地繼續吐槽:“不知道那四年的時間裡，這兩個人趁我倆不注意，做了多少有顏色的事情……”

　　“噢?”鍾梓珺的目光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對面二位看上去還很清純的妹子。

　　知道自己正在被這兩個人精曖昧地盯著，瑰心中一跳，但還是自顧自吃菜，若無其事。

　　“咳咳。那麽，柚子同學。你倆同居之後的趣事，能否讓我倆洗耳恭聽一番?”

　　蘇蘇柚一臉的不在意，“如果是指那方面，那真沒什麽特別可以說的。倒是你，一副如饑似渴的樣子，死性不改，怎麽還沒有成功嫁人呢?”

　　“哎，

這樣啊。那和柚子你比起來，我過得太美了，當著你的面說出來簡直有點不好意思！鄭重宣布一下，老娘已經脫單。”　　“什麽時候?……無圖無真相～”

　　閔舟舟大方地掏出手機，往餐桌中央一放:“諾，自己看。太不關心姐了，我可是一個快要結婚的人了，還打算找你做伴娘呢～”

　　說完，她夾了一小塊牛排放入嘴中，高聲禮讚，“Oh~ Juicy rump steak！”

　　另外三個腦袋湊到了一塊——哦?這男的看上去很普通啊，我們舟舟的品味應該不止於此吧。P圖技術長進大發了嘛！你的腿有那麽長嗎啊喂！就這幾張?(刷刷刷——)私密點的有嗎?

　　閔舟舟一把收回手機，不顧嘴裡汁水漫溢的牛肉，振振有詞地訓斥她們:“我請你們都醒醒好嗎?25歲之後男女市場開始逆轉，並且轉不過來了，現在還能挑三揀四?伴侶的關鍵屬性是什麽?是志趣相投、共同規劃未來！”

　　“你倆的共同志趣是……難道是追星?”蘇蘇柚問。

　　“追星怎麽了?崇拜偶像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階段，但是，當生活中出現了內容豐富的社會關系，心思自然就放在身邊的人身上了，懂嗎?”

　　鍾梓珺白她一眼:“大學時和我們在一起空虛唄，需要借助偶像的力量來獲得意義構建她的精神生活，戀愛了之後變得充實了唄！”

　　“哦……”蘇蘇柚和瑰聽後恍然點頭。

　　閔舟舟隨手撩起一束頭髮，注視著發梢，語氣輕飄飄得有點兒虛:“他是個才子。我們共同的生活志向是生而為人的最高境界:詩和遠方。所以我倆籌備著移民去澳洲。”

　　瑰又不懂了，“他做什麽工作?為什麽要去澳洲?”

　　“大才子豈能輕易地賣身帝王家?”閔舟舟歎了口氣，那歎氣的方式表明了她對忙內人情世故方面的理解力感到了深深的絕望——“我倆目前還沒有工作，準備買輛房車，在澳洲邊找工作邊玩。”

　　三人驚呼:什麽?！What?！蛤?！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才子總有自由散漫的天性。而我的人生理想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個娃，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啊啊?三人怪叫:這太漂泊了吧！並不安穩！——也不平淡！和你的理想相去甚遠！

　　閔舟舟招架不住這三個和自己不同道的吃瓜群眾——

　　“不是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像你們這樣用來賺錢的，OK?我的生命應該是飛翔的。再說今天主角又不是我，是柚子和34醬好吧。怎麽變成我唱戲，你們看了?等你們都有男朋友了，再繼續和我討論這個話題！”

　　眼刀嗖嗖嗖飛射，三人面面相覷:行吧，她開心就好……唔，至少有望嫁一個……好像是沒資格說。

　　“來來來，祝賀柚子和忙內步步高升，祝賀舟舟在三次元找到了愛和被愛的感受！”鍾梓珺打破冷場，第一個舉杯。

　　叮叮叮——

　　夕陽的余暉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四大杯不同口味的冰扎啤酒外部水淋淋的，光線透過之際散發出了心靈的狀態，碰撞在一起真好看。

　　…

　　氣氛才剛剛緩和了下來，閔舟舟完全沒鋪墊地問道:“你們兩個打算什麽時候辭職?然後像姐姐我一樣，放飛自由?”

　　蘇蘇柚被柑橘味的啤酒嗆了一口，從口腔到鼻腔一陣又酸又甜的味道，“咳咳咳咳……”

　　緩過氣之後才慢慢回復道:“我可不羨慕那種居無定所的生活～再說～我們兩個互相照應，沒有辭職的打算。”

　　“自虐狂！酸葡萄心理！”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一下。”瑰挑了挑眉，一雙萌萌的桃花眼飄到了蘇蘇柚的身上，“你剛才說的「我們兩個互相照應」是指和我嗎?難道不是和「凱文」嗎?”

　　蘇蘇柚一聽一嚇一轉頭，用口型對瑰蹦出了句——“What?”，鼓著腮幫子表示不滿。

　　“Who is 凱文?！”鍾梓珺吞了一咕嚕酒下肚，帶著一種戲謔的目光瞅著眼前的這兩人。

　　閔舟舟自然也不會放過調戲蘇蘇柚的機會，立刻換上一張八卦臉，嘴角扯出可恥的姨母笑:“我一直以為柚子你重度恐男呢。凱文是誰?——是誰～?”

　　瑰:“她特別崇拜的一個高級經理。”

　　“哦?”閔舟舟的笑容又上揚了幾分，月牙般的笑眼牢牢盯著蘇蘇柚。

　　瑰:“柚子喜歡叫他「大K」。”

　　蘇蘇柚兩眼戒備地回瞪閔舟舟，果然，狗嘴——

　　“辦公室戀情啊！牙白～那她有沒有表白心跡?「凱文，阿姨洗鐵路～」??”

　　“這是你的風格！”

　　瑰:“但是……柚子總是誇他的身材好。”

　　“沒有總是！”

　　瑰:“一見鍾情。”

　　“……”

　　“哇， 一上來就眼饞人家肉體啊！沒想到你口味這麽重！你想幹嘛呢?啊！是不是經常幻想……”

　　“滾！我是精神崇拜，可不想為他生孩子這種世俗且麻煩的事情。”

　　“誰說過生孩子啦?”瑰驚呼。

　　“哈哈哈哈！”鍾梓珺憋笑憋得一臉猙獰，終於也忍不下去了，“什麽跟什麽呀！”

　　蘇蘇柚:??

　　“嘛算了，你隨意吧！”閔舟舟輕輕地拍拍蘇蘇柚的手背，安慰性質地。轉而問鍾梓珺:“你呢?”

　　鍾梓珺的神情突然不自在了起來。

　　“我嘛……我現在還只是打打下手。輔助大家的性質。”答得十分僵硬。

　　閔舟舟側過身對著她，單手握拳抵著尖尖的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當旁人幾乎能從中看出某種深情的時候，聽她低沉著嗓子，狠狠地說道:“你還是那麽低調，過分了！我怎麽能感覺到歐尼的身邊圍著一圈長腿歐巴們呢！老實交代……”

　　蘇蘇柚十分不以為然地“切”了一聲，“越說越玄。”

　　“柚子！你最恐怖，一點樂趣都沒有，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不是工作就是考試的，還一副見不得別人好的樣子！奴家的這雙慧眼，怎麽都看不到你的未來！”

　　“為什麽就說我，那小瑰呢?”

　　“她長得那麽好看，有啥好愁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懟了起來。鍾梓珺不由得松了口氣，在一旁合群地笑啊笑。

　　——未來?此時瑰的目光穿過鍾梓珺，渙散在窗外漸漸降臨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