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雷站在露天灶台的後面,用馬杓翻炒著鐵鍋裡的野豬肉,時不時抬起頭,看看遠處柵欄外面聚集起來的屍群。他的表情有些愁苦,呼出的水汽在唇上胡須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索雷哥!”戴敏月從身後走來。
“哎!敏月!醒啦?”索雷原本凝聚在一起的五官頓時舒展開來。“快來聞聞哥燉的野豬肉香不香!”
“嗯~真香!”戴敏月湊近鼻子嗅了嗅,隨後輕快的答道。
“哈哈哈,那就好!”
砰————
兩人同時抬起了頭,望向了傳來巨響的方向。
“怎麽回事!”竇橫警惕地走來,向索雷問著聲音的來源。
“嘖...肯定又是刀沒使明白,才開的槍!”索雷舉起了馬杓,朝之前望向的圍欄處擺了擺。
竇橫將手遮在眼眶,擋下了刺眼的陽光,望向那邊。
只見營地邊緣,有五六個人正拿著武器穿過鐵絲網的縫隙去攻擊圍欄外不斷湧來的喪屍。有人的匕首卡在了喪屍的頭上,怎麽也拔不出來,情急之下便開了手槍。竇橫好像在隱約中聽到那人大罵了一聲,罵眼前的活死人,也罵這個諸事不順的世道。。。
“說過很多次了!營地裡不能用槍,會把喪屍都吸引過來的!他們記不住嗎?”竇橫站在索雷旁邊,抱怨著說。
“有差別嗎?老竇,看看現在四周的圍欄吧!營地裡住的人越來越多,活人的氣息在喪屍的世界都能飄出幾公裡遠了!大家平時不斷發出的聲響,早就把附近方圓幾裡內的喪屍都吸引過來了!”索雷無奈又憂慮地答道。
竇橫向前走了幾步,他看到營地邊緣的圍欄外,不斷有喪屍朝這邊湧來,最後,都被阻擋在鐵絲網的另外一側,它們前後推搡著,將那鐵網晃動的嘎嘎作響。
“操!”竇橫怨恨的小聲嘀咕著。
“老竇!老竇!老竇?”索雷在身後朝竇橫叫著,連叫了三聲,才讓他回了神。
“哎!”
“咱們之前在營地外設了很多陷阱,本來想著能抓些兔子麅子啥的,不知道套住的獵物會不會都被那些經過的喪屍給啃光了?”索雷朝他說。
“我去看看!”竇橫聽罷,便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喏!拿上!”待走到大門時,在一旁站崗的小午將套著皮袋的手槍遞給了他。
“算了!不用!這玩應聲音太大...”
“不是為了讓你用它來打喪屍的...我們不能再犧牲任何一個領袖了!”小午說著,便將那槍袋套在了竇橫腰間。“防身用!啊!”
竇橫嘴角微微揚起,朝他點了點頭。
“你幹嘛去?”身後,吳柳背著弓箭朝這邊走來。
“去看看之前設的套子,抓沒抓著什麽東西。”竇橫朝他回答。
“我也去!”
“額...我一個人可以...外面不安全。”
“放心!我對外面的了解,不比你差!”吳柳挑著眉毛,朝竇橫玩笑般地說。“再說,去找獵物,多個箭法高超的同伴,總不是壞處吧!”他的語氣很輕快。
“哈哈!好!”
竇橫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車隊駛來的聲音。總共三輛越野車,為首的人正是野頭,後面跟著馮小俠、沈濛、袁舜明、鄧飛和蔡照權。
“我們要去北邊一百公裡外的消防站看看,舜明哥和鄧飛哥說那邊有我們能用的物資,他們以前就在那工作!”馮小俠將車窗搖了下來,
對著站在大門口的吳柳說。“濛濛她...她還想順便去找找志陽哥。” 吳柳看了看兩個姑娘,微微低下了頭,好像在思索什麽一般。“注意安全!”他抬起頭,對著車上的二人緩緩的擠出這四個字。
“我想出去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方法,把圍欄外的屍群全都引開,不然,會越聚越多的!”竇橫走到頭車駕駛位的車門外,將雙臂搭在車窗上,聽野頭對他說道。
“嗯!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也是!”
兩隊人馬互道了平安,車隊便開了出去。
三輛車駛到大門外的不遠處,便同時摁響了汽車喇叭。身後圍欄附近的屍群聽到聲音,便紛紛向這邊跟來,圍欄內的眾人見狀,便將還爬留在鐵絲網上的少量喪屍一一刺死。
......
“小俠和濛濛,她們...她們跟你練了多久了?”待車隊引著喪屍走遠後,竇橫和吳柳走在被積雪覆蓋的山林間,為了打破空氣中的沉悶氛圍,竇橫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俠五年,濛濛三年,兩個人同歲,都二十三。”吳柳面無表情地回答。
“他們父母?”
“都在河南老家,出事的時候,我們仨在往北京的高鐵上,火車中途突然就停了,車上就出現了像它一樣的東西。”吳柳說著,將手中的反曲弓架起,瞄準了一隻正向兩人緩緩走來的喪屍,嗖的一聲,那怪物便應聲倒地了,他走到近前,拔出插在那喪屍頭上的箭,在屍體的衣服上蹭了蹭箭頭上的血跡,又重新裝回了背後的箭袋裡。
“你呢...看你比我要大上十來歲,沒成家嗎?”竇橫接著問道。
“成了...籲~”吳柳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二十八歲那年結的婚,現在四十八了。”
“那你老婆她...”
“離了,四十四歲那年離的,她嫌我不務正業,掙不來什麽錢,每天就是癡迷於射箭,游泳,滑翔傘這些玩應。”吳柳頓了頓說道。
“十六年,都沒要孩子麽?”竇橫低著頭問,他聽到身旁的腳步聲漸漸停了下來,等到抬起頭時,吳柳正呆呆的站在那裡。
“老吳?老吳?”
“啊——啊?”吳柳聽到了他的叫喚,方才緩過神來。
“怎麽了這是?”
吳柳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麽,身旁的竇橫便忽然蹲下了身子,將食指比到唇前,做出一個示意安靜的動作。
兩人看到地上的陷阱,套著一隻躺倒的麅子,卻只剩下了頭部和前肢,身下正流著鮮血。“定是附近的喪屍所為!”二人都瞬間想到了這點。
“看來...沒什麽收獲了。”吳柳抖了抖身子,無奈的說。
“前面應該還有,還有別的陷阱!”竇橫不甘心的答著話。
沒走多久,一頭身材矮小的黑毛野豬完整無缺的躺在雪地裡,兩隻後腿被捕獸夾狠狠的扣在一起。
“哈哈!我說的吧!”竇橫開心的說道。
只聽呼的一聲,一個黑影在兩人面前掠過,撲倒在那野豬面前,那黑影全身蜷縮在一起,緊緊的趴在那裡,頭埋的深深的。
竇橫和吳柳兩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看那黑影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便一前一後緩緩的向它走去,竇橫拿出了腰間的斧頭,吳柳將弓箭搭好。
走到近前時,竇橫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吳柳,示意他做好萬全準備。隨後就朝那黑影輕輕的拍了拍。
那東西猛得一抖,二人都嚇得退後兩步。
它抬起了頭,竇橫立刻便看到,一張髒兮兮的女人臉出現在眼前。
“啊!”那女人先是一愣,隨後便衝了上來,跪倒在竇橫身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不停的哀求道。竇橫舉起的斧頭緩緩落了下來。
“怎麽了?你慢點說!”他向那女人安慰著。
“救救我!救救我老公和孩子!”她沒有理會竇橫,依舊大聲的哭喊。
“你老公孩子在哪?你慢慢說!”
“那...那邊...在那邊...”女人將左手抬起,指向樹林深處。竇橫吳柳二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走了過去。大約走出一二百米,卻什麽也看不到。
“在哪呢?什麽也沒有啊!”竇橫回過頭來,焦急地問著。
“在前面...就在前面...”女人說著話,抽泣聲卻始終不止。
這是一處簡易的營地,帳篷外架起一簇火堆,火堆上放著黑色的鐵鍋,裡面煮著沸騰的開水。兩米之外的兩棵樹間,連著一條細繩,上面掛著一張藍色的浴巾。浴巾後面,有隱隱的響動。
竇橫走在前面,吳柳緊隨其後,二人橫著步子,謹慎的向前邁去,待走到浴巾前時,身後的女人猛得向前一推,二人頓時便衝過了遮擋的藍布,撲到了前面。
吳柳手上的弓向前一撐,瞬間便爬到了一隻喪屍面前,那喪屍手腳被綁在樹上,幾乎要咬到了他的鼻子。竇橫舉在半空中斧子率先擋在了前面,一下便將他面前那隻喪屍的頭劈成了兩半。兩人都嚇呆了,他們急忙掙脫面前的怪物,各向後退了一步。
“兒———子!!!”那女人在身後聲嘶力竭的大喊著,痛苦扭曲了她滿是灰塵的臉。
“你他媽要幹什麽!!!”竇橫連忙掏出了懷裡的手槍,指著那女人的方向,大聲呵斥道。吳柳在一旁也搭好了箭,好像準備著隨時射將出去。
“兒子———兒子———”那女人跪倒在地上,不斷的哀嚎著。
竇橫盯著她,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看。他這才注意到,剛剛自己和吳柳撞上的,正是綁在樹上的兩隻喪屍。一個身材高大,下巴上似乎還有胡須,另一個相對較矮,穿著鮮豔的衛衣。那矮喪屍的頭,已被剛剛慌亂之中的竇橫一刀砍成了兩半,上半部分滾落到旁邊的地上。吳柳撞上的那隻,還在朝著二人的方向,不斷撕咬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女人依舊跪在那裡,淚水在兩頰流出數道淚痕,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膚色。“我...我必須要喂他們,不然他們就會腐爛...啊!兒子!媽媽對不起你!”
二人這才明白,眼前的這個女人用活物喂養著早已經屍變的丈夫和兒子,好像,他們從未離開一般。。。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帶你們來這裡。我已經兩天沒有找到任何吃的了!我...我看著他們死過一次!不能讓他們再死一次!啊啊啊啊......”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回蕩在光禿禿的山林之中。
竇橫和吳柳都陷入了沉默,他們將目光從女人身上移開,似乎不好意思再多看她一眼,先前的憤怒和不解,都已經退去了。
“我也不活了!!!”那女人忽然站起身子,朝二人撲了過來。竇橫側身一閃,她便摔倒在身後的雪地上。
恰在此時,吳柳身後那隻被綁在樹上的喪屍忽然松動,掙脫了手上的繩子,向他撲了上來。還沒等吳柳來得及反應,便和那喪屍一同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一陣痛苦的哀嚎迸發出來,被喪屍壓在身下的吳柳,正好摔在了那鐵鍋邊沿。鍋身側翻,沸水全部灑在了他的右臉上。
竇橫頓時便呆住了,女人直起身子,朝他飛奔而去。
“別——過——來!!!”竇橫抬了手槍,朝那女人大喊著,她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
只聽“砰——砰”兩槍,竇橫先是射中了那女人的頭,而後飛速轉過身來,乾掉了趴在吳柳身上與他扭打在一起的喪屍。
“老吳!老吳!”
“啊啊啊啊———”吳柳雙手湊到臉旁卻不敢觸碰,躺在地上痛哭的哀嚎著。
......
“這附近有個采石場,建在山窩窩裡,那邊兒也許會有能對付這些喪屍的東西。”坐在副駕駛上的蔡照權指著右邊的方向,語重心長地說道。
野頭端著方向盤,朝坐在一旁的他望了望,沒有說話。
“哈哈!我就說有吧!”蔡照權看著采石場外的破碎機興奮的說。
野頭在對講機中通知了另兩車的同伴,三輛車繞著場內的環形道路開了一圈,便停到了路邊。身後,數十隻喪屍緩緩的跟了上來。
蔡照權跑到了那破碎機的跟前,朝著屍群大聲嚷嚷著,隨後就爬到了機器邊緣的頂端,他右手緊緊地握著操作杆,屍群漸漸踏了上來。
隨著操縱杆一拐,伴隨著轟鳴聲,破碎機運作起來,幾十隻喪屍前仆後繼的被卷入其中,化成肉泥,流到了身後的翻鬥裡。
“嘔——”蔡照權跳了下來,雙腳沒有站穩,趴在了地上。另外五人急忙跑上前,將他慢慢扶起。
“沒事吧!”
“咳咳咳~”蔡照權一邊嗑著,一邊朝眾人搖了搖手。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太惡心了...唉...”
屍群已經全部卷入破碎機的滾筒之中,很快便沒再有嘶吼的聲音了。
“咱們應該把這機器運回去,以後肯定還有大用處!”袁舜明說道。
“下次再說吧...機器太大,越野車根本裝不過來。”野頭對著眾人說。“還有消防站沒去,還是抓緊趕路吧!”
......
“你是幹什麽的?在一切變化之前?做什麽工作?”野頭打破了車內的沉默,對著副駕駛位上的蔡照權說道。
他望著車窗外閃過的風景,沒有答話。
“開出租車的。”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說。
“那你是怎麽知道,這附近有采石場的?”
“以前在這乾過...”蔡照權心不在焉的回答。
......
“我本來是能成為千萬富翁的。”
“什麽?”野頭提高了音調問道,好像沒有聽清他剛剛說過的話。
蔡照權右手伸向懷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小票。“就是這個東西!就是這個小東西!這麽一串號碼!就能值上兩千萬!”
野頭抻了抻脖子,他看到蔡照權手上,緊緊的攥著一張粉紅色的福利彩票。
“什麽?你中啦?!”野頭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蔡照權沒有說話,他將視線又移回窗外。
“就好像是一個玩笑!好像老天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他眼睛始終盯著窗外,有氣無力的說著。“為什麽等我真的中獎了那天,世界也毀滅了,所有人都死了,錢,也變得不值錢了......”
車內又恢復了平靜。
車隊駛進消防站,院子裡停著三輛紅色的水車,辦公大樓的門四敞大開著。
“操!”鄧飛小聲罵了一句,便和袁舜明一路小跑進去。
“小心喪屍!”身後的野頭不忘叮囑道。
袁舜明和鄧飛來到大廳,整棟大樓都好像空無一人,只有掛在牆上的電子時鍾還在滴滴答答的轉著。
“大頭!老王!小順子!你們在嗎?”袁舜明站在大廳中央,朝著四周大喊。
“你在幹什麽!!!”野頭隨後趕了上來,對他呵斥道。“再喊下去,就把喪屍招來了!”
“我的兄弟們!同事們都應該在這呢!”袁舜明有些擔憂地說。
“可能他們早都跑了!”野頭的語氣有些不屑。“趕緊找找有用的東西,搬到車上去吧!”
“明哥,可能大家夥都走了!咱還是先找東西吧。”鄧飛在旁邊拉著袁舜明,小聲說道。
六人將找來的防火服、靴子等裝備,扳手錘子等各類工具悉數裝進了後備箱,各類雜物很快就將三輛車全部填滿。
“哎!那是什麽!”蔡照權指著大廳一側的方向,朝眾人喊著。
他快步走上前去,剛要翻動。只聽砰的一聲,爆炸將蔡照權瞬間彈起,飛到了身後五米外的地上。
“怎麽了!!!”門外的五人衝了進來,還未等大家反應過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踵而至。
“不許動!不許動!不許動!”嚴厲的命令聲此起彼伏。外面頓時出現二十多個荷槍實彈的人,將野頭等人團團圍住。
“大頭!大頭是你啊!”袁舜明興奮的朝來人中領頭的那位大喊著。“是我!阿明!還有鄧飛!”他拉扯著身旁的鄧飛,急忙向對方解釋。
“閉上嘴!”那領頭人朝他們大聲呵斥著。
“怎麽了大頭?你不認識我們了?我們是你兄弟啊!”袁舜明不解的問道。
“誰他媽是你兄弟,我兄弟早都死了。”那人將槍對準了二人的頭。“從現在開始!你們在這裡找到的所有東西,都歸我們所有!現在就把車上的物資全都卸下來!誰敢不從或者反抗,我立刻就斃了他!”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一旁倒地不起的蔡照權,左右翻滾,痛苦的呻吟著。。。
......
“感覺好點了嗎?趙蒙幫你上了藥,包扎了傷口!還好救治及時,只是...只是以後整個右半邊臉,可能都會留下疤痕。”竇橫坐在床前,對著躺在床上滿臉纏著紗布的吳柳說道。
吳柳望了望頭頂的天花板,輕歎了一口氣。
“她十五歲那年就去世了。”
“什麽?”竇橫滿是疑惑的問。
“你問過我,十六年怎麽都沒要過孩子...”吳柳頓了頓,緩緩的說:“要了...那年我領她去江裡游泳,扎了一個猛子的功夫,再浮上水面的時候,就不見了。我怎麽找...我怎麽找也找不著。”
“她也是因為這個,才跟我離的婚...”竇橫呆呆的定在那裡,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眼前這個可憐的男人。
“其實今天那個女人,我...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看到她,就讓我想起了自己......”吳柳說罷,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一滴不起眼的淚水,從眼角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