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豆房」的這邊,一如既往,全然不知先前還在飛毛跋扈的那夥人已然出事。
後堂的簾子剛剛落下,翻江蛟迫不及待地撲向玉芙伊:“美人,陪蛟爺我好好耍耍。”
玉芙伊輕巧躲開,掩嘴嬌笑道:“這便要看蛟爺能否抓住奴家。”說罷,挑了挑眉毛,拋出媚眼,乳燕般奔向天井。
“這可是你說的,抓住了再想反悔可就怪不得你蛟爺。”
翻江蛟被這一抖眉撩撥的不能自已,搓手獰笑幾聲,呼的撲了過去。後院天井處,繞著假山、池塘與藤架,一個躲閃一個撲騰,不時傳出歡悅的笑聲與不甘的低吼,像極了一對情人在叢中遊戲。
接連幾次,眼見便能抓住玉芙伊的裙擺,卻又被她堪堪避了過去。瞧著佳人口中咯咯咯的聲響不斷,翻江蛟更是心癢難耐。當下催動真氣,動作瞬間迅猛起來,一個箭步閃到玉芙伊身側,大手一探。
玉芙伊沒想到他如此之快,準備不及,驚呼中被握住了蠻腰,輕輕一舉,整個人被攔腰舉了起來。
“哎呀,蛟爺你好討厭!”玉芙伊兩頰飛花、粉面升霞,粉拳捶打在其胸口,嬌嗔不已。
翻江蛟深吸一口,玉女芬芳鑽入鼻孔,沁人肺腑,叫人欲罷不能。迫不及待伸手去扯美人衣領,玉芙伊死死抵住。“怎麽,願賭服輸,既然抓住了就由不得玉掌櫃。”翻江蛟微微用力,玉芙伊嬌叫不已。
“蛟爺何必如此性急。”玉芙伊白了他一眼,朝右前方一指,“前方便是春閣小堂,奴家的閨房,便在春閣之上。”
“春閣?好名字!”翻江蛟哈哈大笑著,抱著玉芙伊朝小堂奔去。
“蛟爺快放奴家下來。”玉芙伊掙扎高喊,翻江蛟卻有意將大手緊緊貼在她的腰身處,很是肆意。玉芙伊面色一寒,很快用笑臉替代,雙手環扣在翻江蛟的脖子上,生怕被顛下。
一雙柔夷貼在脖肩的瞬間,翻江蛟隻覺百勞穴微微一麻,好似被蚊蟲叮咬了一口。也不在意,奔的更快,三兩步便到了閣樓。
玉芙伊見他並無變化,顰眉微皺,又分別在其肩井穴與風池穴上各自輕輕一按。翻江蛟隻當她在撩撥自己,笑得更加淫邪,一隻手摸向腰下,用力一托,足下一點,縱身而起,朝二樓躍去。
人到半空,玉芙伊氣哼一聲:“倒下!”玉掌拍他後腦半寸。翻江蛟突覺真氣渙散,接著腦袋一陣眩暈,身子如灌鉛般沉重無比,直接從空中栽倒。
碰
蠻牛般厚實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極大聲響。玉芙伊則早已脫身,空中折腰卸力,落葉般無聲飄下。
啪啪啪啪
掌聲同時響起。
玉芙伊身後假山,走出一人,用力鼓掌,連聲叫好。此人又高又壯又圓,渾身上下員外打扮,貴氣的很。挺著個彌羅佛似的肚子,走起路來一搖三晃,氣喘籲籲。只見他拍著手一顛一顛的走近,臉上身上的肉上下晃蕩,真害怕隨時會掉下一塊。
“好了好了,張小小你鬼叫什麽。先把氣喘勻了再笑,瞧你那模樣,真怕死在我這裡。”玉芙伊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玉掌櫃出手,果然不同凡響。稱得上是一個頂倆……不不不,是頂仨……也不對,應該是駟馬難追。”
這個被玉芙伊叫做張小小、本名叫做張大大的胖人,小跑來到她面前,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臉諂媚的奉承道。其身後頭跟著的康伯,只見他向玉芙伊投來詢問目光,
玉芙伊微微搖頭,示意無礙,康伯這才拱手,退下備茶。 “喲,我的小小掌櫃,瞧您這汗出的,該不是讓上沙幫給嚇的吧?”玉芙伊調侃道。
“玉掌櫃說的什麽話。”二人極熟,張大大毫不介意,依舊恬著臉嘿嘿道:“能親眼見識「玉面羅刹」玉掌櫃的手段,多不容易的事啊,我這是激動的汗水。”
“呸,不要臉。”
玉芙伊懶得再搭理他,低頭看著一動不動的翻江蛟,一腳踩在其臉上,鞋底來回搓動:“上回敢吃老娘豆腐的家夥現在還在閻王爺的油鍋裡熬著,你這是上趕著自己找死!”說話間,對著其身子呼呼連出兩腳,勁道十足。
“哎喲!”
兩腳結結實實踢在翻江蛟身上臉上,揉著腳面拚命喊疼、眼淚刷的下來的卻是玉芙伊。
“哎呀呀,哎呀呀。”張大大瞧著心疼肉疼,趕忙邊上小心扶著:“莽撞了,玉掌櫃您這莽撞了不是。”
“您是有所不知,翻江蛟練的是「銅皮鐵骨金剛功」的橫練功夫,號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人雖是個莽人,功夫著實不弱,已有六境。所以人即便倒了,罡氣還在,受襲力道越大,反傷越大。我聽聞啊,「銅皮鐵骨金剛功」若是能破入八境,站樁般隨便怎麽打,單是罡氣便能將敵震死,很是厲害得咧。”張大大解釋道。
“怎不早說!”
不說還好,一說叫玉芙伊聽了更是來氣,恨不能回頭給他來上兩腳。眼睛掃過翻江蛟下身,“哼哼哼,管你什麽橫練功夫,罩門總該有的。”掄起腳照著翻江蛟丹田下三寸又是兩腳。
“使不得!”
張大大抬手正待阻止,玉芙伊已然捂腳直接倒地。這回更慘,眼淚鼻涕一並落下,疼的一張俏臉擰成一團。
“哎喲喲,哎喲喲,莽撞了,玉掌櫃您又莽撞了不是。”
“眾人皆知,但凡修習橫練硬氣功夫的人,除非破入九境,罩門隨意變換。否則,身上各處要穴、丹田命根諸處,皆為命門。這翻江蛟當年吃過下身重創的虧,為此特意在下身要害處穿上特製鐵甲。您這兩腳,是正兒八經的踢在鐵甲之上了。”
“你、你、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訴我!”玉芙伊怒氣滔天,感覺自己的腳趾都要斷了。
“這都寫在賞金令上,白紙黑字,清楚明白。”張大大一臉無辜,“怎麽,玉掌櫃沒看?嘖嘖嘖,這就怨我不得咯。”
“好好好,你狠,算老娘倒霉。”
玉芙伊顛著腳從假山上弄了塊大石,對著翻江蛟的腦袋,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直到大石碎成極快。
不解氣,換塊更大的,繼續砸。
可憐的翻江蛟,依舊昏迷,臉上雖說有護體罡氣,五官畢竟軟弱許多,那受得住如此暴力。鼻梁斷了、臉龐青了、嘴巴腫了青,嘴角還掛著血,就差腦袋開花。
張大大一旁親眼目睹,嘴上不說,這心肝啊,是顫抖個不停,不覺有些站不住,雙腳在發軟。
女人,輕易不能得罪。
不對,應該是:女人,就不該得罪。
張大大心中默默告誡自己,以後對著女人說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二位掌櫃,茶好了,已放入小堂。”不遠處,康伯高喊,總算是替他解了圍。
“老娘一會再來收拾你。”玉芙伊惡狠狠啐了一口,一瘸一拐的進了小堂,張大大趕緊跟上。
二人堂下坐好,喝一口新泡的熱茶,玉芙伊的心情,總算是舒坦了不少。
黃山沒有說錯,這「藥豆房」的女人,不簡單。
此情此景若是叫朱大通等人見到,不知該作何感想。
“方才說了,翻江蛟功夫不錯,玉掌櫃如此折騰,就不怕他突然醒來發難?”張大大不放心問道。
“他中的是本掌櫃的「失魂落魄十三香」,沒有解藥,根本醒不過來。更何況他的百勞、肩井、風池各中了「芙蓉神針」,體內真氣被鎖,無法聚集,更難驅趕香氣毒性。張小小你現在就算拿刀將他大卸八塊,一樣衝著你笑,完全沒有自覺。”
“嘶~~~”
張大大深吸一口氣。
“這麽厲害的毒性。”
不停擦汗。
“張小小你跟老娘說句老實話,”玉芙伊鄙夷的看著他:“你這「四方閣」北鼎理事的位置,該不會是假的吧?再不就是你花銀子買的,否則,怎就如此窩囊。”
天下六大人間隱秘勢力,合稱六大勢,「四方閣」乃其中之一。
「四方閣」,最古老的賞金組織,任憑滄海桑田,不覆不滅,勢力遍布天下。其乃四座閣樓組成,分別是:東辰木閣、南暮水閣、西垠金閣和北鼎火閣。
四座閣樓又分別發布等級不同的四種賞金令:以三葉為印的藏青「東辰令」、以流水為印的藍褐「南暮令」、以金蟾為印的金黃「西垠令」和以三足鼎為印的黑紅「北鼎令」。
東辰令賞金等級最低,北鼎令賞金等級最高。其中每種賞金令又分三品,一品最高,三品最低。
「四方閣」全天下都設有分閣,閣中管事之人,被稱作理事。這些個理事裡頭,東辰理事職位最低,只能發布最簡單的「東辰令」;而等級最高的是北鼎理事,不僅所有的賞金令均可發布,還需打理閣中諸般事宜,是眾理事之首,乃分閣權威所在。
眼前的這位肥胖無比、笑起來像極寺廟中慈悲為懷彌羅佛的張大大,真正身份,乃「四方閣」大周京城分閣的北鼎理事,掌管著京城裡頭的各級理事及成百上千的隱秘賞金衛,地位那是相當的尊崇。
如此的一位大人物,名字卻太過簡單市井,致令我們的這位北鼎理事深感無奈。話說張理事在出生那日,其父親大人正在賭坊中酣賭,家中姨婆趕來通報喜訊,說夫人吉時誕下麟兒,還請主家替少爺起個響徹世間的名字
那時父親大人賭興高漲、滿臉通紅、青筋盡爆、攥緊拳頭,死死盯住賭桌上的骰盅不停怒吼:“大、大、大、大、大、大……,”於是乎,張大大這個響亮的名緯,由此而來。
明面上,張大大是西城「馥錦莊」的掌櫃。
「馥錦莊」乃赫赫有名的布莊,出品錦繡布匹,以及成品衣裳,婦孺皆知,極受歡迎。莫看咱這位張大大掌櫃肥碩如豬,心卻是七巧,說起話來嘴上抹蜜,加之笑容和善可親,但凡進店的老娘子、大娘子、小娘子,統統逃不過其三寸不爛之舌。所以「馥錦莊」一直是生意興隆,人流如織、客似雲來。
翻手為雲,覆手便是為雨。
暗地裡身為「四方閣」北鼎理事,張大大用人極準,總能將不同的賞金令派發到合適的賞金衛手中,順利完成懸賞。以致於四十多年前在大周曾慘遭重創、甚至險些凋零的「四方閣」,在四十多年後的今日,重新煥發生機。
幾年前的機緣之下,張大大與玉芙伊相識,憑借目光如炬,當即看出「藥豆房」眾人不俗實力,遂招為旗下賞金衛。
幾年間雙方合作無間,玉芙伊等人從未失手,由最低級的「東辰三品賞金令」直到現在能夠接下高級的「西垠二品賞金令」,假以時日,便是最高的「北鼎令」也不在話下。
張大大將「藥豆房」視作搖錢樹,對玉芙伊更是客氣有加,兩人交深言淺,關系非同一般。
“看仔細了,這回要的就是這個翻江蛟?”玉芙伊端起茶杯,沒好氣問道。
“沒錯,賞金令裡頭要的就是他。”
張大大從懷中掏出一張藍褐羊皮卷,「三品南暮賞金令」,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