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死?”
瞧著那麽長的一根銀針直直插入要穴,張大大是心驚肉跳,莫說翻江蛟,就連自己身上也莫名感到陣陣痛楚襲來,感同身受。
早聽書生等人說起「玉面羅刹」的手段嚇人,此番頭一回親眼目睹,實在有些觸目驚心,心底裡不由泛起對歐陽雨槿等人存活不易的同情。
“一時半會死不了。”玉芙伊取出手帕,將手細細擦淨,“不過,挨了這一針,活的比死還要難受。”
“這、這、這可是有怎樣的說法?”張大大好奇問道。
玉芙伊方才手段,乃是用上了家傳絕技「芙蓉三更雨」。
她本是出身醫學世家,曾祖父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針聖手」,一把「芙蓉神針」治病救人、懲治奸徒,創下過極大名聲。
到了祖父這輩,因厭倦江湖風雨,選擇在市井間開了間醫館,做起尋常坐堂醫師,徹底江湖歸隱。其父更是不譜武道,隻傳了祖上的醫術與針術,也因藥到病除、針下愈人無數而被奉為一代名醫。
一直到了玉芙伊,機緣巧合,武道醫道兼修,才令「芙蓉神針」重新崛起。
說起「芙蓉三更雨」,乃「芙蓉神針」中的殺招,厲害至極。常言道“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芙蓉三更雨」針細如發絲,專破護體罡勁,一旦銀針入體,便會隨血而動,附著在經絡與骨頭當中。
中針者先先不覺,一旦與人動手,起初麻而不痛。隨著催谷元丹,真氣運轉,氣勁使的越大,銀針刺入骨頭與經絡越深,人便感覺到切膚之痛。
之後每動一回手,針繼續深入,感覺越疼,就愈發不敢調動真氣。予人感覺,便是真氣一回比一回虛弱,直至消失殆盡。
到了最後,哪怕你不運氣,但凡念頭一起,便會生出萬針噬骨,生不如死,簡直無藥可醫。所以,只要中了「芙蓉三更雨」的人,最終不是疼死,便是與人動手越戰越弱,死在他人之手。
即便翻江蛟有刀槍不入的護體罡勁,管的也只是外頭,根本拿銀針無可奈何。
最後那根又細又長、與先前全然不同的銀針,是玉芙伊惱翻江蛟禍害過不知多少良家婦女,直接用針給他去了勢,讓他再也做不成男人。
一頭半月之後,隨著雄風不再,須發盡數脫落,翻江蛟會變得聲如偽娘、形態扭捏且愈發喜愛女紅。試想,生的人如鐵塔、五大三粗的翻江蛟,手持繡花針臨窗繡花,顧盼間風情綽約,是怎樣的不堪一幕。
想到這裡,玉芙伊忍不住雙手叉腰,仰天長笑,端是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狂狼姿態。
咕嚕
聽完細說,張大大努力咽下心悸的口水,腰眼處傳來陣陣麻痹,雙股間似乎變得沒有知覺,好像自己也中了一針似的。
完了,翻江蛟不僅做不成人,還做不成男人,算是徹底完了。
剛剛乾透的後背,不覺又冰涼起來。張大大抹著那塊能擰出水的方帕,臉上硬是擠出一絲笑容,賠笑道:“好手段,不愧為「藥豆房」當家掌櫃,的確好手段。”
說到底,他也確實佩服玉芙伊,竟能想出這般殺人辦法。如今只需放翻江蛟回去,他也全然不知自己中了暗算,按其性子,定會繼續招惹是非、持強凌弱、恣意妄為。可越是這樣,便死的越快。直到哪一天他突然沒了護體罡勁,真就死在別人刀下,也絕不會有人看出他的死與身中「芙蓉三更雨」有關,更不會懷疑到玉芙伊的頭上。
至於不是男人這件事,更是對其赤裸裸的羞辱。正應了殺人誅心、殺人無形,雙管齊下,歹毒至極。
擦手的香帕一扔,落下正好蓋在翻江蛟後腦之上。玉芙伊返身入閣安坐,嘴裡喊著:“胖樓,胖樓何在?”
無人應答。
“死胖樓,三數之後你若再不出現,今晚沒飯吃!”
“三!”
“二!”
“……”
不等最後一字吐出,人影一閃,南天子閃現在閣樓中,畢恭畢敬道:“掌櫃有何吩咐?”
“怎麽是你,胖樓呢?”
“他和書生出去辦事了。”南天子只能如此應對。
“辦事?”玉芙伊自然不信:“他們倆能辦什麽事,肯定是又到哪處花天酒地去了。”對二人品行,玉芙伊自是最熟悉不過。也顧不得生氣,指著地上交代道:“幫他穿上衣裳,扔到外頭降降火。待傍晚時分再送回上沙幫,就說蛟爺今日耍累了,讓他好生歇息。”
“好嘞。”南天子爽快答應,拉起翻江蛟一隻手,拖著往外走去。至於在其身上發生什麽事情,懶得多問,反正不會有好事。
玉、張二人重新落座,康伯換了壺熱茶,配上點心,還貼心的在小堂當中生了個火盆,叫春閣小堂暖意洋洋。
玉芙伊正好有些餓了,撿起一塊酥點,就著熱茶,吃的有滋有味。
“恭喜玉掌櫃賀喜玉掌櫃,這賞金令的任務,又完成一件。”張大大收拾心情,自懷中掏出半塊南暮令令牌,放在桌上。
“怎麽,咱們不等翻江蛟伏誅,張小小你就急著算帳了。難道就不怕事有變卦,翻江蛟一時半會死不掉?”玉芙伊知他意思,也掏出半塊令牌,放在一起,嚴絲合縫,意味著這趟誅殺翻江蛟的「三品南暮賞金令」,任務完結。
“不用不用。”張大大大大方方的將一張銀票放在令牌上頭。玉芙伊收走銀票,他拿走令牌,錢貨兩訖。
“翻江蛟撞在玉掌櫃手上,該他倒霉,橫豎在閻王爺的生死冊上除名,又何必在乎多少時日。身為「四方閣」的北鼎理事,這點權利,總該還是有的,嘿嘿嘿。”
“算你識相。”有錢進帳令玉芙伊心情大好,乘機道:“既然來了,那便將上回的賞金一並給了吧。”
說著話,玉芙伊又掏出一塊南暮賞金令令牌,這是歐陽雨槿等人護送魚鳧抵京所完成的任務令牌。
“哎呀呀,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不該,真是不該。”張大大抖動著臉上的肥肉,三角眼眯的都快看不見眼縫,心疼的又掏出一張銀票。
“呸,這都是我家書生拿命換來的。”南天子曾將眾人在途中遭遇詳細給玉芙伊說了,一聽期間還與太晉禦風九宿衛動了手,還殺死禦風八獸中的老八,與太晉的皇家侍衛結下梁子,玉芙伊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趟買賣虧大了。
「三品南暮賞金令」的賞金八百兩銀子,「一品南暮賞金令」賞金一千五百兩銀子,轉眼兩千三百兩的兩張銀票攥在手裡,玉芙伊心中樂開了花。左看看右看看,三番四次確認無誤,這才準備揣入懷中。
“咳咳咳,”張大大喝一口茶,露出煩惱表情:“玉掌櫃是發財了,可本理事卻遇上難題一件,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玉芙伊不吭聲,難題是張大大的,與她何乾。兩人都是人精,張大大開了頭,她才不會傻到直接接茬,到時候難題落在自己頭上,算誰的。
喝茶,吃餅,不說話。
張大大拿不住架,又咳嗽幾聲:“其實事情也不難,不知玉掌櫃有沒有興趣聽聽?”
“沒興趣。”
玉芙伊直接堵住不讓其開口。根據過往相交相知,但凡張大大提出的難題,要麽銀子不多沒人願意乾,要麽事情實在太難九死一生,二者必中其一。
“好吧,既然玉掌櫃不感興趣,那本理事隻好再找別人。”張大大無奈,“不過,別怪本理事沒事前通報,日後若有太晉的人找上門來,可就怪不得本理事咯。”
什麽,太晉?
玉芙伊對“太晉”可是極為敏感。畢竟,在護送魚鳧的任務中,歐陽雨槿等人與太晉的禦風九宿衛交過手,妨礙了他們抓拿欽犯夏雨昶。不僅如此,燕一歌還間接令「禦風八獸」中的老八無心致死,雙方結下的梁子可是不小。
吃了如此大虧,玉芙伊料到對方不會輕易罷手,定會想盡辦法將礙事之人找尋出來,只是沒想到,此事竟動用了「四方閣」。
玉芙伊直勾勾看著張大大那張胖臉,無奈道:“老狐狸,說吧,怎麽的一回事?”
張大大一副就知道你會上鉤的神情,悠悠說道:“最近總閣那邊傳出懸賞,著天下各個分閣,無論用何種方法,找出三人。按以往,但凡尋人這等懸賞,等級最多不過「一品東辰賞金令」,不會再高。可偏偏此次,玉掌櫃,你總閣出的是何等級別?”
玉芙伊懶得搭話,同樣擺出一副你愛說不說的表情。
張大大嘿嘿嘿乾笑,算是解了尷尬,自問自答道:“說出來別說是你,就連本理事自己,都不敢相信。此次掛的,竟是「二品西垠賞金令」。西垠令,那可是天大的事,而且還是二品,足足跳了五級有余,實在不可思議。”
玉芙伊忍不住敲桌子催促道:“說重點說重點!”
“哦,哦,哦,”張大大收斂誇張表情,“正是因為接令後心中疑惑,便托人在總閣中稍稍打探了一下。這才知曉,此令乃太晉分閣收取,傳訊天下,尋找不久前自定碩去往大周通商路上的三位殺人凶手。”
“此三人,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殺了太晉要人。此番懸賞, 就是要將凶手擒拿歸案。西垠令中還備有凶手的畫像,以及武功描述,可謂極其詳盡。”
說到這,張大大打住,掏出金黃的羊皮卷,上頭有西垠令的特殊標記:一隻金蟾。推到桌心,小眼睛飄向玉芙伊,眼神裡的意思分明是:話已至此,剩下的,你懂的。
玉芙伊斜眼瞪了回去:說什麽呢,不懂。
張大大敲了敲西垠令:裡頭的事情,只怕與你相乾吧。
能坐到「四方閣」文安城分閣北鼎理事的位置,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張大大接到此懸賞令後,與這段時間自己發出的賞金令一對照,西垠令上所描述的三人,應該就是正在執行護送魚鳧人物的「藥豆房」三人。雖說畫像裡的人與歐陽雨槿等人不像,可燕一歌的易容術,他可沒少見識。
玉芙伊略顯猶豫,隨後端起茶杯,吹氣喝茶: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張大大咳嗽幾聲,將西垠令從桌上拿起,準備放回懷中:好吧,既然你不知情,那我就隻好公事公辦。
倆人相識多年,何等熟悉,彼此心照不宣,根本無需過多言語,僅憑幾個眼神便交鋒起來。
玉芙伊出手,切他手腕。
張大大翻肘,輕巧避開。
玉芙伊玉指連彈,寒光點點,射面門。
張大大長袖揮舞,無風起浪,收寒光。
玉芙伊桌下起腳,踢小腹。
張大大袖裡乾坤,單掌封。
倆人兔起鶻落,蝴蝶雙飛般的一通眼花繚亂,隨後各自收手。
“老狐狸,算你狠。”
玉芙伊隻得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