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年輕道士的架勢，修的應是道家術數、符印、奇門遁甲的術法。一旦符印成勢，便如武功出招一般，傷人於無形。如今空中元氣湧動愈發厲害，金光若影若現，隨時一觸即發。

　　對於黃山，極難看出深淺，為免暴露身份，南天子只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對方，佯裝不知所措。

　　“好了，休要胡鬧。”

　　關鍵時候，黃山發話，虛空一招，將年輕道士的金光打散，只剩一陣清風拂面。

　　“既然小哥不願，老道也不強人所難，我們走吧。”起身，大袖一拂，抬步準備離開。

　　“敢問仙師這是要去向何方?”南天子問道。

　　“京城中有老道的一處道門，許久未曾來過，該是時候回去看看。”

　　“仙師稍等片刻。”

　　南天子快步進了內院，轉眼出來，手上提了個盒屜。恭敬呈上:“這裡有些我家掌櫃一早做的素點，留給仙師在路上嘗嘗。”

　　拒絕了黃山，南天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借花獻佛送些吃食，正所謂吃人嘴軟，黃山應該不會介懷。

　　黃山則有些驚訝，想不到萍水相逢的門店夥計竟有這般心思。打開盒屜，裡頭碼放著幾件糕點，紅黃白綠甚是精致，頗對胃口。

　　示意徒弟手下，黃山自袖中取出一塊牌子，遞給南天子，笑口盈盈道:“無功不受祿，此乃老道回禮。”

　　年輕道人看清黃山送出去的物件，當即面色一變，急切道:“仙門不可！”

　　南天子沒看清什麽就往回推，聲稱自己送點心不過是求個心安，不能接受黃山回報。

　　“小哥誤會。”黃山解釋道:“對小哥，老道是真心希望結緣。倘若哪日改變心意，可拿著這面牌子，到裡城的青遙觀尋我。所以說，這也算不上什麽回禮，頂多是彼此一份紀念罷了。”

　　說話間面色故意一板:“怎麽，小哥準備第二回拒絕老道?”

　　話說到這份上，南天子不好再推脫，隻得收下。

　　“子荀，把帳錢留下。”說罷，雙手攏於袖中，瀟灑的朝大街走去。

　　年輕道士應了一聲，從懷中掏出黃色錦袋，打開翻倒在手上，倒出數錠銀錠與好些金葉子。銀錠太大，年輕道士皺眉，隨即兩指一掐，輕松掐下一塊，也足有三兩，拋給南天子。其它的胡亂塞回錦袋，快步追了過去。

　　不知不覺，外頭飄起雪來。

　　“牌子記得收好咯，老道在裡城的青遙觀。”空中傳來道人叮囑的笑聲。

　　刷

　　年輕道士撐開腋下黃傘，跟在黃山身後，師徒二人轉眼沒入人群。

　　南天子攤開掌心，黃山所贈，竟是塊渾體通透的碧玉腰牌。

　　玉牌巴掌長短，三指間寬，玉身有些墜手，正面篆刻一個“青”字，背面是一座立在雲端的山門。

　　此玉雕工精細，“青”字蒼勁有力，山門栩栩如生，躍然玉上。不僅如此，碧玉淨淬，應是上等玉料打造，貴重異常。

　　如此珍貴之物，南天子始料不及，對方已然走遠，歸還不得。只能暫且收好，待尋個機會，送返青遙觀便是。

　　收回目光，將腰牌放好，剛一轉身，便見歐陽雨槿無聲無息的立在一旁，用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

　　南天子一哆嗦:“走路不帶聲音，你想嚇死我。”

　　“他們，”歐陽雨槿朝師徒二人消失的方向挑了挑眉，“什麽來路?”

　　“自稱遊方的道人，頭一回見，真正來路不知。

”南天子實話實話。　　“不知?”歐陽雨槿不信:“搞不清來路你便對人那麽好，還把掌櫃做的點心送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有何所圖?”

　　“別把人想的都和你一般奸滑。”南天子嘟囔道。“二人處亂不驚，談吐得體，絕非尋常道人。我方才那般，只是為了結個善緣，哪有所圖。”

　　“還說沒有。”歐陽雨槿露出貪婪之色:“我瞧著老道送你的東西不錯。”

　　南天子趕緊捂住胸口:“東西是要送還的，書生你別想打它主意。”

　　歐陽雨槿聞言一臉失落，“咦，倆人怎麽往回走，難不成真要取回東西?”

　　“哪裡，人在哪裡?”南天子以為黃山回轉，趕忙抬頭，四下張望。

　　歐陽雨槿乘機將他手中的碎銀奪了過去，身子一轉，人已跑出兩三丈外。

　　南天子知道上當，朝他喊道:“那是掌櫃的銀子，小心她扒了你的皮。”

　　“你自己免了老道的豆花錢，這銀子是天下掉下來的，不花白不花。”說罷，吹了聲口哨，林少樓從裡頭現身，二人並肩而去。

　　“你們去哪?”

　　“上南城。”

　　“掌櫃讓我們收拾店鋪。”

　　“有你在便可。”

　　最後一句，已經看不見人影。南天子大為氣結，正想跟燕一歌說上幾句，發現其人早已不見。

　　……

　　黃山與言子詢，師徒二人正徐步朝裡城皇宮方向走去。師父走在前頭，悠然自在;弟子跟在後頭，畢恭畢敬。

　　二人好似一體，一足落一足起，黃山快言子詢快，黃山慢言子詢也慢，如影隨形，始終保持同樣的距離。

　　南天子眼光不錯，這位黃山確實大有來頭。他乃天下第一道門、「天一門」的當今仙門。「天一門」統領天下道家，山門遍布、道徒千萬，黃山執掌牛首，地位無比尊崇。

　　除了道家第一人的身份，黃山還是大周皇帝趙信義親筆禦封的大周國師，深受皇帝信任。國師國師，一國之師，皇帝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大周國勢強盛萬國來朝，天下列國無出其右，大周君王英名神武自不在話下，其中也少不了國師黃山的運籌帷幄。

　　“仙門，弟子有一事不明。”走出不久，言子荀忍不住開口說話。

　　“你是想知道，為師為何對南天子青睞有加。”

　　言子詢不服氣道:“區區一個市井之徒，與仙門僅是匆匆一面，寥寥數語，仙門便要將他帶回山門，還贈予珍貴的「青遙令」。即便命格確有奇異之處，仙門乃何等人物，沒必要對他如此上心。”

　　“怎麽，你用「九方天行真法」看過南天子?”

　　言子詢面色一紅，點頭承認道:“仙門說他命格有異，弟子一時好奇，遂動用了真法。”

　　“看到什麽?”

　　“弟子慚愧，只看到仙門所說的一段，隨後出現混沌，真法竟自行散去。”

　　“如此怪相，難道不值得為師好好探究一番?”

　　“即便有異，仍不過一介庶民，弟子認為不值。”

　　黃山回頭看他:“你呀，是覺得為師表露的太過親近，心生嫉恨。”

　　“弟子不敢。”

　　「九方天行真法」乃「天一門」鎮門道法，包含「不二行」、「大易行」、「山海行」與「誅仙行」共四行，高深莫測，法幻通天。

　　四行中的「大易行」除了符印爻卦，便是勘命破格、算術天機。黃山當時一時興起，用「大易行」看了南天子的面相，實為大氣運者。只是其天庭、日月二角天府被遮、人府不旺、地府余陰，以致星宮晦澀，命格多舛。

　　還想看仔細些，竟出現了言子詢方才所說的，真法散而不聚的情況。黃山明白，南天子的命格遭人暗中做了手腳，強行逆天改命，並以強大功術阻礙勘破之人的窺探。

　　黃山何等人物，不動聲色間強行推衍，發現南天子格不掩命，只要有人助他天庭歸位，回歸大氣運，便能飛龍在天，翱翔九霄，不可限量。

　　自己的修行境界塵封已久，死水一潭，此次推衍竟莫名出現一絲松動，似乎助他破除命格對自身頗有裨益，這才動了帶南天子回山門的念頭。

　　“想不到許久不回，一回來便遇上了這等奇人怪事。”黃山舉目四顧，街道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不禁生出些許感慨。

　　“除了這個南天子，那個說話帶笑的年輕人、面無表情的夥計，還有俏麗多能的掌櫃，在為師看來，都不簡單。大隱隱於市，他們都是隱藏市井的高手，你打小跟在為師身邊，不知江湖之大，藏龍臥虎。謹記，無論是何人，哪怕是販夫走卒，收起輕視之心，方勘大道。”

　　說話間眉頭一皺，“不過，區區一個江湖幫派，也敢在東城裡頭如此囂張，倒是有些出乎為師意料之外。似乎這皇城司裡頭，出了些陛下不知情的狀況。”

　　拍了拍言子詢肩膀，笑意更濃:“你與為師以後要常在市井走動，否則，又怎知陛下的文安城竟變得如此有趣。”

　　“弟子受教。”

　　黃山點頭，二人繼續行走。

　　“弟子回去後，便著人將「藥豆房」與「上沙幫」查個清楚。”

　　“此事大可不必急於一時，畢竟，眼下我們還有更為緊要的事情要做。打探的事情，與陽使說一聲，交由他處理吧。”

　　“哦，對了，與陰使提一句，哪日那個南天子拿著為師留下的「青遙令」求見，務必盡快通知為師。”

　　“弟子遵命。”

　　二人看似輕松隨意、不緊不慢，實則腳力極快，不大功夫，前方便是進入裡城的城門。

　　“二位道爺，走得那麽急，莫不是趕著去投胎不成。”

　　前方響起尖刻之聲，隨即從街旁小巷衝出一夥人，將他們圍了起來。只見這夥人個個手持兵器、面帶不善，為首的那位，長得又高又瘦，還是歪臉，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